《散若夏风》池小楼

37、山雨欲来

　　宋暖佑盯着面色忧伤的林宛宛，她嘴角紧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呆怔，宋暖佑不耐，也没心思再说什么，转身就走，林宛宛感觉到一阵空气流动，回过神来才发现宋暖佑已经走出离自己三四步的距离。
　　慌慌张张的跑上前去抓他的手，可能是距离仍然有些大，她扑了个空，指尖却勾住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一声清脆的响声，钥匙和小本再次落到地上。
　　林宛宛只是处于礼貌先一步拾起来，小本已经分成两片胡乱砸在地上，也许因为是新的，所以中间折起来的地方没有那么服帖，才会如此。
　　她翻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嘴里忙不迭的念着对不起，正准备递给宋暖佑，动作却突然停滞了。
　　她像是证实什么似的翻到小本的封皮，脸色蓦然沉了下去，冷眼盯着宋暖佑手中刚捡起来的钥匙，她声带发痒，音调有些怪异，“你居然还给她置了房子？你哪来的钱？”
　　她以为宋暖佑她再了解不过，他表面上看是富家公子，事实上他只是不得宠被发配出去的老幺，又没有事业，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大笔钱去买这套豪华公寓。
　　“自然不是偷的抢的，也不是你们林家的钱。”宋暖佑不以为然的上前抽回小本，漠然的继续向前走。
　　林宛宛愣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她的暖佑何时有了这么多秘密，她竟然完全没有注意过，包括他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冷冷表情和语调，她竟然也没有仔细想过，其实都并不曾存在于以前的宋暖佑身上。
　　她的印象中，宋暖佑只有初中的那段时光，整个人有一些阴郁，因为并没有太久，她也没有认真去探究。林宛宛毕竟是商人家庭长大，因此比苏夏风多了一丝敏锐，他一定在做什么，只不过在做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是向宋暖佑的家里求证。
　　宋暖佑那纨绔气息的哥哥人虽然精明，但对一个小姑娘，特别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打来的电话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他早就看不惯林宛宛谁也不挑，偏偏挑一个孽种，只不过这种话不能明说而已。
　　现在有了机会，他便开始可劲的贬低宋暖佑，“他能有什么本事？天天游手好闲，别说我们企业不给他机会，就是给了他也担不起来。”
　　林宛宛挂了电话，眉头紧锁。此刻太阳已经不知不觉落山，空间处在黄昏与傍晚的交界，橘黄色的余晖洒落在圆形树冠的香樟树上，投落了一地斑驳，圣洁而美好。
　　她却没有心情驻留原地，而是匆匆离开。
　　派人查了几天，林宛宛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反而是当天被忽略的心情慢慢占了上风，她当时只顾惊讶买房子的钱，现在想来，她却忽略了这件事情的意义，宋暖佑是个恋旧的人，这从他一直雇佣李嫂就能看的出来。
　　记得她曾经在网路上看到一条言论，越恋旧的人事实上越恋家。林宛宛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过这个想法，也许是高三，也许是大一，总之从宋暖佑去找她的那晚她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营造一个两人温馨的小家。
　　如今宋暖佑甩了她不说，居然还买房子给别的女人，她难道一直以来都是痴心妄想，自作多情么。
　　林宛宛想罢又气又恨，甚至嫉妒。
　　她无时无刻都在痛苦，失去苏夏风的痛苦，失去宋暖佑的痛苦，甚至是自己突然产生的恨和嫉妒也让她痛苦。她不想恨苏夏风，奈何赵小帆仿佛粘住了她，日日在她耳边吹风，处在混沌中的心和脑袋无力分辨，等到发觉，林宛宛这才意识到，她居然不知不觉中对苏夏风产生了怨念。
　　这不是她乐于看到的。但是也许赵小帆说的对，如果不怨，她拿什么动力去争去抢？
　　不久，一年一度的期末开始如期而至，卫子潇抽出时间赶回来完成考试。
　　由于大四的课程已经较少，卫子潇不仅考的早，结束的也早。
　　当苏夏风还在为第一门科目紧张的准备时，卫子潇已经闲了下来。
　　难得两人有时间相处，苏夏风毅然丢掉了所有考试的压力，在考试前一夜跟着卫子潇出了学校。
　　她的心情已经回复的差不多，卫子潇却看起来如此疲惫，苏夏风心疼不已，想必他自己有压力，偏偏还替她担心才会弄得如此劳累。
　　两人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穿着羽绒服鼓鼓囊囊，一个仍然却衣衫单薄。
　　苏夏风伸手环住卫子潇，责怪到，“怎么穿这么少？美丽冻人？”
　　卫子潇抿嘴，“还好，这不是有你这个圆乎乎的暖宝宝给我取暖。”
　　“想得美，”苏夏风表面上嘴里不饶人，手臂却环的更紧了些。
　　卫子潇笑了，却伸手扯扯苏夏风的脸蛋，语气透着心疼。“瞧瞧你都瘦成这样了，肯定没好好吃饭。”
　　“别说我了，我看你情况更糟一些吧？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苏夏风老早就想问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挺麻烦的，最近两个月，我妈急的焦头烂额，其他人又信不过，不得已才拉着我去做事。”卫子潇一谈起这件事，果然面色忧虑。
　　“情况很坏吗？怎么会这样的？”苏夏风不知道为何脑中一瞬间就想起了上次林阿姨在C市的事情，顿时语气有些纠结。
　　“还好，资金的问题。资金链本来很完善，运作也正常，不知道是谁搞的鬼，我妈最信任的一个高层居然卷款潜逃，加之市场物价短时间突然抬高，公司多少有些困难。”
　　“那向银行贷款不可以吗？”
　　“前期因为一个大工程已经申请过一笔相当大的款项，再批可能需要时间，总之，这个你不用担心了，会没事的。”
　　虽然卫子潇语气轻松，但苏夏风仍旧很担心，她十分害怕卫子潇家会像林宛宛那样倒霉，如果真的垮掉，她简直要认为自己是扫把星，把周围的人都祸害了。
　　其实她并不懂这些，也搞不清楚状况，可是却总爱胡思乱想。
　　她情急之下张口而出，“那可以向宋氏借嘛。”
　　卫子潇皱眉，“宋氏？为什么？”
　　苏夏风抿抿嘴，用手拍了两下，自己在胡说什么啊，这嘴。
　　卫子潇一脸疑惑，显然有继续追问的趋向，苏夏风本来就抵抗不住卫子潇的眼神，他想问什么，她必然是不会瞒他的，咬咬牙，“上学期的时候，我看见过你妈和宋暖佑的爸在C市的小茶馆，他们还一起去了骨科医院。”
　　卫子潇心中一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跟我还要瞒着？”
　　苏夏风委屈的扁扁嘴，“我当时觉得说这个不太好，说实话，当时他们蛮亲密的……可我当然相信林阿姨的为人，他们应该是挺好的朋友……”
　　“我明白，”卫子潇最初的惊讶之后反而一脸平静，他拍拍苏夏风的手，“你其实没有必要担心我，我和你一样，相信我妈。这么多年，虽然我不常见到她，可是她对我和我爸真的是没得说，我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看人要靠感受，我感受到了，我妈只是为了给我和我爸更舒适的生活，才会活的那么累，把自己硬生生逼成了女强人，我一点不怨她，也怨不起来。当然，没有妈妈陪着长大确实很失落，但我有了你，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过。”
　　苏夏风心下释然，这就是卫子潇，纵使他也算不上家庭美满，却从来是怀着宽大的心。
　　转念一想，苏夏风又从欣慰转成了无语，“喂，你还真把我当妈了啊？”
　　“哪有？妈不是太老了？最多是个姨！”不正经卫子潇又回来了，苏夏风一阵气恼。
　　“可是，他们去骨科医院干嘛？”
　　“我……听见好像是宋方的腿得了很严重的病。”苏夏风羞愧的隐去了偷偷的三个字，心虚的低声说道。
　　卫子潇疑惑，“没听说宋老爷子身体有什么问题啊。”
　　“这个……难道是我听错了？”
　　卫子潇低头沉思，听错这个可能性较低。反而秘而不宣的可能性较高，大家族一向比较复杂，听闻宋家儿女众多，估计有逃不脱的顾虑。
　　“不说这个了，好不容易在一起，干嘛老说别人的事情？”卫子潇抬头响亮的在苏夏风嘴唇上琢了一口，羞得苏夏风满脸通红。
　　不是她接受力低，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卫子潇这么亲近了。
　　可怜卫子潇辛辛苦苦无数次教育不管用，她一夜又回到了恋爱前的小女孩心态。
　　两人一阵打闹，彼此都很轻快愉悦，苏夏风一扫长久一来的浊气，浑身都透着清爽。
　　虽然时值冬天，公园里草木仍未调，因为地处江南，所以就算是隆冬，周围一片绿色也是可能。
　　葱葱郁郁的树木被裁剪般一层又一层将他们密密围绕，形成了一方小小的深墨色天空，抬头仰望，一轮皓月当空，云丝若有若无的飘过，月光下的人俱是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面纱。
　　不知道为何，她的脑海中满是幼时仰望星星头顶那方小小的天井，枸杞子和爬山虎混合的树荫，卫子潇死拽却仍然幼稚的声音，还有当时的自己。
　　“傻瓜，七夕的习俗都是葡萄架下听的，你在爬山虎底下干什么？”
　　“那我去姥姥家的天井下面偷听！”
　　“切，就你们小女生信这些，真幼稚。”
　　“我以后一定也找这么痴心的董永，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苏夏风甜蜜的靠着卫子潇温暖的怀抱，被自己的回忆逗乐，时间仿佛静止，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安好。她仔细的描摹着映入眼帘的景色和人，想把所有镌刻在心底。
　　轰轰烈烈的恋爱也许没有，但她坚信自己仍然是幸福的，细水长流，现世安稳，更何况她已经寻到了痴心的董永。
　　她想，也许以后等他们年纪大了，还有这么美好的情境可以回忆。
　　这大概算是记忆中最美好的月色了吧。
　　期末考试完，或许她可以去深圳找卫子潇，然后春节与他一起回去，大家热热闹闹吃个团圆饭。
　　月亮不语，笑观痴儿女。苏夏风不晓得，若世界上所有的轨迹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安安分分运行，那就再不会有假如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