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记》叶侠

26、盛否衰否

　　几日后，卫珏与三个哥哥终于被“放”了出来，各回各府。
　　卫珏这次的牢御房之行，颇有心得。怪不得卫玏、卫玥在此会有所得，因为在那里可以静心。不受外面人情世故、阴谋算计的影响，只专注于一件事，想没有收获都不行。
　　珏府内，百里情也终于做完了自己的事，回到了珏府。他还给卫珏带来了一消息：赛牧族退位的老族王病逝，赛牧族早已上位的新族王正在广纳贤士，招揽人才。
　　卫珏一听，天赐良机啊！
　　百里情多擅长察言观色。想想平时卫珏看的书，现在卫珏眼里若隐若现的小火苗，就知卫珏在想什么。百里情便对卫珏说道：“珏爷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不仅能选上，还会得到重用。”
　　听他这么一说，勾起了卫珏的好奇心，“什么来头？”
　　百里情笑了，唇红齿白，实实在在引人注目的很：“我大师兄，伯邑。是个天才。他精通药学、相术、儒学、法学……”
　　难得见百里情这么赞扬别人，卫珏也夸他，“你也是个人才。”
　　哪知百里情一听，瞬间变脸，一扬脖子，自信道：“那肯定的！”
　　卫珏“……”当他没说。他忘了百里情是个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主，自负的很，哪需要别人来夸。不过阚子明真是个高人！卫珏想，这天下在师父眼里怕是个棋局吧，以弟子为子，一棋一子都掌握在手。
　　百里情和卫珏交代完，便自我感觉良好地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又转头递给了卫珏一东西，说道：“珏爷，给您这个，可以作为您给三爷的大婚贺礼。”
　　卫珏接过，打开一看，是副前魏书法家的字帖。外面的盒子不错，通身墨黑，上手顺滑光亮。至于这副字帖嘛，算个中等礼物。得到它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但作为卫珏送给卫玏的礼物，却是极合适的。投其所好，不招摇也不会出错，没毛病可挑。卫珏满意地点点头，朝百里情道：“谢了。”
　　百里情不甚在意，“这样的字帖……”百里情撇撇嘴，摇摇头，看不上的意思太明显。又问卫珏道：“珏爷您要么？我有好的，送您一副。”
　　卫珏想了想自己的“大风”字，两眼一闭，狠心点点头。对卫珏来说，看书还行，练字可真是个考验意志的事情。要不他从小就练，现在写的字怎么还会这么难看。只是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手机，一切都要靠手写，所以人人都几乎写得一手好字。自己的字放在其中……一言难尽，还是痛改前非吧！
　　百里情做事迅速，很快给卫珏送来了一副，卫珏也煞有介事地为自己做了个计划表，天天按着那表逼自己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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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不知不觉间到来，气温升高，人心也跟着浮躁。即便着凉纱，在屋里扇着冰块，也依然压抑不住似要从内心冲出的一股气，是冲着别人，也是冲着自己。
　　这样的天气，狗嫌人不愿。卫珏平了心情在屋里练字。康平城里已拉开了阵势，所有人都已入场。朝堂瞬息万变，阴险诡谲，要想胜出，总要先有一个好心态不是？
　　练字的间隙卫珏抬头，正看见初一端了一件衣裳往他的卧房去了，那是卫珏去参加卫玏大婚时要穿的衣裳。卫珏就看了那么一眼，埋下头继续练字，一个走之旁他怎么都写不好看……
　　卫玏的大婚礼该是今年康平城里的一大盛况。之前左家与常家结亲，虽然两家都家世显赫，却都默契的低调做事。卫玏不同，身为大齐皇子，他有一个极受恩宠的母妃，现在又要娶一个赛牧族会带来福气的公主，自是往风光了去办。
　　卫珏带着百里情和初一一起去，百里情并没有进去，在与玏府隔了一街的地方停下。
　　卫珏最后一次问他：“真不进去看看？这和亲的大礼可是多少年才一次。”卫珏记得上次左府大婚，百里情可是很想去的。这次是怎么了？
　　百里情撇撇嘴，“谁稀罕！”
　　卫珏原想着带百里情去蹭吃蹭喝一番，既然百里情不愿意，他也不强求，带着初一往玏府走去。
　　百里情看卫珏和初一进去。再看看卫玏这十里红毯的气势，百里情心里嗤笑：今日如何风光，他日便会如何落魄。依着卫玏平时的处事，聪明是有，魄力不足。借着娶亲，在朝中拉拢势力，当别人都眼瞎么？没有金刚钻，非要揽那瓷器活，还早早与人交恶，不说卫玥和卫珏，就卫玮那阴狠劲，他可真是自寻死路！
　　想罢，百里情朝另一条街走去，又谋划着自己的生意去了。
　　卫珏堆了笑脸进玏府，该有的客套礼数他一样不落。大家都是场面人，带了面具上场，便都不会打破场面上的风平浪静，从而失了体面，乱了方寸，丢了先机。至于暗地里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卫珏听说最近卫玮给卫玥使了不少绊子。卫玮一直在康平城做事，很少去外面，身居朝堂，根基深厚。卫玥不一样，从军、出使嘉国，也曾全国各地的办事，反而在康平的时间最少，母妃位份又低，在康平势单力薄，自然不比卫玮。卫玥给他的绊子也只能生生受着。
　　卫珏想着是不是该给卫玮找些麻烦了？也方便自己以后行事。正想着事情，就见常沐正迎面走了进来，卫珏便放下了心里的想法，笑着等常沐走近。
　　常沐含笑对卫珏打了招呼，旁的什么却不多说。对于常沐来说，对卫珏是欣赏的，但再多就没什么了，他也不愿参与到争储中，毁了常家百年中正的名声。
　　卫珏洞若观火，面上不显，不动声色不强求，如平常般对常沐寒暄。
　　到了正点，两人含笑点头示意，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卫玏的大婚也准备了几月有余，为显重视玏府扩了一条街进来，添砖加瓦，修房建舍。阳光下，金瓦熠熠闪光，与红墙相映，更显气派，彰显着皇家的重视。今儿大婚，一水儿红色包围，门庭前大红的灯笼挂着，红毯更是从赛牧族阿昔公主暂居地一路铺到了玏府，几时不曾见到的阵仗！洋洋洒洒上百桌的婚宴席，上等红色绸缎的料子铺着，金樽玉酒，美味佳肴，皆为上品，全由皇上钦赐。还有稀罕的吃食，赛牧族独有，公主特赐，也只有靠前的几桌才有。
　　卫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卫玏一脸极其自然的喜色，想到之前见他提起和亲还似有不郁，如今这神色，看来是想透了。便也不想再看卫玏，转头和卫玥说话。
　　“四哥最近似乎有些麻烦，要不要我帮你给他找些麻烦啊？”卫珏撑着下巴看着卫玥笑嘻嘻地说，眼神却瞟了瞟卫玮的方向。
　　卫玥扭头，就见卫珏一张圆嫩的俏脸，黑长睫毛忽闪着，笑盈盈望着自己。都道卫珏是康平一绝，但卫玥是看着卫珏长大的，倒也没甚感觉。如今刹那间看去，还真是好看。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跟在自己和卫玏身后的卫珏，一犯错有所求或者打歪主意的时候，卫珏就拿这副表情看自己或者卫玏。他俩也是，明知卫珏是装乖卖巧，虽无奈却也没有不替卫珏办的。那样小小的人儿就已是个人精，尽挑卫玏和他这样的软柿子捏，从不去招惹二哥卫玮。耍小聪明从来都在明处，却不让人讨厌，满宫的太监宫女还心甘情愿替他打掩护，父皇和很多娘娘也不例外，对他疼爱满满。
　　“四哥，四哥……”卫珏见卫玥看着自己出神，叫了几声。
　　恍然回神，卫玥不动神色，回卫珏道：“我解决差不多了。”
　　卫珏一挑眉，转了话题：“四哥有没有中意的女子？三哥大婚过后就轮到你了。”
　　卫玥一脸平淡，兴致寥寥道：“一切看天意吧。”
　　卫珏知他不怎么信任自己。虽如此，却也不免腹诽，木头疙瘩，看天意？是听父皇的吧。卫珏撇撇嘴也不说话了，独自无聊夹着菜。
　　卫玥这时突然来了一句，“你呢，你有中意的姑娘了？”
　　卫珏惊讶，卫玥八百年难得关心自己一次，坐直身体说：“还没，这不想着四哥你在前头么。”
　　“急了？”卫玥开玩笑，“有中意的，四哥让你，你先办。”
　　卫珏这回坐的更直了，瞪圆了眼，万年难见卫玥开一次玩笑。
　　卫玥端了酒杯，见卫珏这样子，有些好笑。碰了卫珏的杯子一下，说道：“能喝就喝，不能喝别勉强。”说完一仰头，杯子见底。
　　卫珏笑笑，也一仰脖子，豪爽干了。喝完还将空杯子朝卫玥示意，像讨赏，孩子气十足。
　　卫玥真被逗笑了。
　　卫玮在旁看了他俩一眼，扭过头去，眼神轻蔑。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阿昔公主长了一张鹅蛋脸，浓眉大眼，一脸的爽快劲，现出一丝娇羞样。配着高耸的冲天髻，金丝红嫁裳，卫珏怎么看怎么别扭。再看左边站着的卫玏，文质彬彬，风度迷人。
　　卫珏莫名替卫玏有些惋惜，他这样的面相配柳叶眉、樱桃唇的秀气女孩再好不过，两人舞文弄墨，举案齐眉，定能幸福一生。
　　可惜了！
　　“好！”
　　“好！”
　　……
　　堂上正中，两人刚夫妻对拜，众人叫好拍手，气氛刚刚好……
　　从玏府出来的时候，又是一个深夜。卫珏发现这半年也不知忙了什么，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府。只是平常总有月亮和星星一路相随，今晚阴沉沉的，啥也没有，还好有初一。卫珏斜睥一眼，初一一如既往的没表情。
　　卫珏顿觉无趣，平淡道：“走吧，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