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现世报 ...

  •   不等那老妪再起手出招,飞云已一招开山斩呼啸而至,寒刃自上而下斜斜重劈在背上,她登时喷出一大口血来,滚倒在地上,手脚一阵挛缩后没了声响。

      顾昔辞有些无措地扶住满身是血的余周,辨不清是他的还是那老妪的,只觉得这人伤的不轻。她半是懊恼半是心焦,张口却是:“余大侠何必救我一个无耻之人?!”

      闻言余周咧开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你不是叫我小师父么……”话没说完就失去知觉栽到了顾昔辞肩头。

      她扛着不省人事的余周,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干咳一声对杵在一旁好奇看过来的两人道:“走吧。”

      刚踏出两步才发觉不太对的将人丢给飞云:“你扛着他。”说完便两眼望天走到前面带路。

      顾昔辞和飞云下榻的客栈就处在云川城中偏南,一路走过去倒也不算太远。客栈伙计都见惯了他们这些江湖人打打杀杀,早已见怪不怪,看他们一行妇孺病残带伤进来,立时机灵的过去帮扶。

      将余周扶到楼上后,有伙计端来热水帕子,顾昔辞扬扬下巴,示意让那女子先擦擦脸。她倒也没有扭捏,只是将手帕浸在热水里,拧至不滴水后递给身边的少年。而后才转身洗去脸上血污,热水扑在脸上说不出的熨帖。末了她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个清水芙蓉样的端正美人。

      美人对飞云略一点头:“方才多谢。”

      飞云是个半武痴的糙汉子,幼时天天在家只顾着舞刀弄剑,长大点就到了西荒,除了顾昔辞就没接触过什么姑娘家。当然,顾昔辞这种姑娘,对他来说也跟个小子没什么差别。

      此时突然有个美人立在跟前道谢,飞云倒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憋出一句:“应当的。”便往门外走,临出门才想起来说:“我去城里医馆请大夫。”

      顾昔辞瞧他这模样不禁暗笑,挥挥手示意他快去。而后转过身,眯眼看向擦干净脸,露出一双如幼兽般机敏又战兢眸子的少年,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张季文是你什么人?”

      见那少年面色剧变一脸警惕的模样,顾昔辞翻了个白眼:“我呢,不巧跟老爷子有那么点儿交情,承过他的恩。你若是老爷子那一脉的后人,我,”她顿了一顿,还是没报上真名,“白辞,上刀山下火海也想办法护住你性命。要是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给你们开好客房留点儿银钱,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江湖再见。”

      少年抿紧了唇,似是在考量她话的可信度。顾昔辞也不急,半倚半靠在窗前吹风。过了好一会儿,她都以为人走了时,那少年终于抬起头,眸中带有痛色:“我叫张玄羲,他是我爷爷。”

      顾昔辞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差点没从窗口栽下去,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她本以为这二人中有会用雷法的,最多是个龙虎山支脉,毕竟张老爷子那一支都在那夜死绝了。谁成想,竟是个亲嫡传。敢情老爷子也是早有所料,将自家独苗偷天换日般送了出去。

      瞧见她这副模样,张玄羲冷冷道:“你若怀疑,可察我身上天师印。”

      顾昔辞赶忙摆手:“使得出朝元雷我还有什么不信的,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生变之时我未在龙虎山,”顿了一顿,他面上浮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痛苦来,“那日我偷偷跟着季伯溜到山下镇上玩,忽地听到山上炸出火雷,季伯抱起我便急忙往回赶。半路却遇到身受重伤的三师兄,他说山上进了妖人,阵法全破,到处是火雷弹,要我们赶快北逃,去广陵找掌门,也就是我爷爷。”

      听到广陵这个地名,顾昔辞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张玄羲苦笑道:“庆元十四年春,我还很小,不过六七岁,却对那夜的一切都记的极清,以致我现在闭上眼就是火光四起的龙虎山。季伯带着我一路仓皇北上,好容易赶到广陵,却听到爷爷已经死在了顾家。”

      顾昔辞忍着波澜四起的心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那这些年你都安稳活下来了,怎会忽地又被追杀?”

      “安稳?”张玄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嘲讽勾唇,“呵,颠沛流离东躲西藏,这叫安稳?”

      顾昔辞没有做声,比起他来,自己实在幸运许多。西荒虽了无人烟,但好歹可让她落脚生息无人侵扰。

      想到这儿,她眉头更锁几分,那人是如何预料到这一切,以至于早早做好了打算留好了退路。又是什么人将如日中天的龙虎山和当时四大世家之一的顾家,一夕之间碾成焦土。不攻自破的阵法,被盗走的通天鉴残页,失踪的哥哥,太多太多的问题绕在一起,扭成一团乱麻,叫顾昔辞剪不断理还乱。

      她多想问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样的,可那人现在躺在千里之外西荒地下的冰泉里,靠金线莲吊着半口残气,半句回答也给不出。

      似是没有等到顾昔辞接着发问,少年自顾自说了起来:“最开始几年到相对来说,过的安稳些,改头换面在一处乡野过活。后来随着我雷法的精进,时常会闹出一些动静,那些追着风雷箓不放的狗便寻着味儿找过来。季伯便带着四处奔走逃命,直到雍州。”话说到这儿他便不再说下去,垂着眼遮盖情绪。

      一旁站着的女子接过话来:“到雍州关山渡时,季前辈已是深受重伤,万不得已才找上门,将玄羲托付给了桑家。张天师对我桑家有救命之恩,自当结草衔环相报。只惜我桑家力有不逮,恐难抵挡那妖婆,便由我带他乔装逃了出来。”

      后来的事不用她说,顾昔辞已然明白,她沉吟一二问道:“桑姑娘,你可知道此番追杀你们的是何人。”

      她眉头紧锁想了想,似是有些黯然。张玄羲忽然抬起头来,眼中隐有泪光映出恨意:“那妖妇曾自号‘箕宿’。”

      闻言顾昔辞陡然一震如遭雷劈,角、亢、氐、房、心、尾、箕,苍龙七宿!

      怎么会!难道真如阿念所说,血衣教又重现江湖了?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这其中的牵连。

      最初剿灭血衣教时,苍龙座便未有定论,蛰伏多年暗地培植党羽,一朝卷土重来也不无可能。若这样想,那七年前翻天覆地的变故,或许也与血衣教有关。可七年前定乾将军还稳稳当当坐镇黑云城,就算真有血衣教余孽,也难以闹出太大动静。

      顾昔辞越想这团乱麻纠缠牵扯就越繁杂,她像被拦在一堵高墙之外,急得团团转,伸长了脖子也难以窥见这墙内分毫光景。

      她脸色变化太过明显,张玄羲试探地问道:“你可有什么线索?”

      顾昔辞这才把思绪拉回来,犹豫一二还是决定对这少年说出她的真实猜测:“你方才说她自号箕宿,若我所想不错,当是血衣教,死灰复燃了。”

      张玄羲年纪还小,对黑云城、血衣教没什么概念,不知其利害,转头看向身边的玄衣女子。只见她煞白着一张脸,半天没有动静。被箕宿一路追杀,哪怕到命悬一线时,她也没露出过这样的神色来,他有些奇怪:“桑榆姐姐?”

      被唤作桑榆的女子面色惨白,刚开始听到箕宿她还没反应过来,被顾昔辞提到名字她才猛然惊觉。于是她颤了颤唇:“若真是血衣教,那我桑家一门,此刻估计已……”

      许是经历相似,顾昔辞难得对旁人苦痛有了些许感同身受:“桑姑娘,若你实在忧心不下,我们陪你走一趟关山渡也无妨。”

      桑榆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张开眼微微摇了摇头:“若祸事真已临门,就算我此刻飞奔回去也是无济于事。再者我们桑家世代走镖,凡事信字第一,答应了季前辈护送玄羲,那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做到。”

      顾昔辞点点头不再坚持,听到她说走镖,她才稍微有点印象,江湖上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号镖行,信誉还颇为不错。她一手环胸撑着另一只手抵住下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说护送?”

      桑榆“嗯”了一声:“季前辈想来也知道桑家难以护玄羲周全,所以只求我们护送他到王家。说龙虎山曾重恩于王家,如今托付个遗孤,他们当不会拒绝。”

      “那为什么不一早就投奔过去,还要先绕桑家一趟?”

      张玄羲微微扬起下巴,负手而立:“我龙虎山天师府何等傲骨,若非日暮途穷逼不得已,岂会寻人帮扶寄人篱下?至于先找上桑家,”他声音沉了沉,“不过是被歹人一路追杀,季伯难以勉力相持,选了最近的。”

      顾昔辞撇了撇嘴,小兔崽子都这份儿上了还要端他的狗屁天师架子,跟当年张老爷子有的一拼,这桑家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恰巧飞云带着医者过来,顾昔辞便坐在一旁等他们挨个看诊。

      余周被拍那一掌自是不必说,妖婆使了拼出命的劲儿,虽说没伤到要害大穴,却也伤的不轻,骨头恐怕都断了几根。桑榆一路上几乎是用身体护着张玄羲,大伤小伤密密麻麻,先前她紧绷着一根弦还不觉痛楚,如今稍稍放松,身上的伤口便立刻跳出来叫嚣。

      医者混好伤药递给飞云,他端着药托着细麻带面露尴尬。桑榆是个姑娘家总不能他帮着上药,顾昔辞现在也是男儿打扮,不好帮忙。

      桑榆看出他的纠结,伸手接过东西:“我自己来就行,”说着转头问向顾昔辞,“可有空的房间借我一用?”

      她丢过去一枚铜钥匙,伸手往左边指了指:“隔壁就是,对了,房间里应该有干净衣裳,你这一身玄衣怕是没多少地方没沾血了。”

      桑榆略一点头便拐了出去,顾昔辞一脸促狭地冲着飞云直笑,看得他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

      “这少年筋骨强劲,只是受伤过重,一时半会儿可能难以转醒,”医者站起身捋着胡子,“老朽开了半月的方子,待他醒来,一日两服,喝完应该不会落下什么毛病。这位姑娘的方子在这儿,也是一日两服水煎,记住需得好生静养,切不可再动武。”

      顾昔辞点点头,掏出银子给他,心里暗叹:当好人真是太费银钱了。

      这时间桑榆已上过药换好衣裳,与那医者错身而过。果不其然,她还是选了颜色最重的一身。顾昔辞啧啧两声:“你说你挺漂亮一大姑娘,干嘛非把自己打扮的老气横秋跟个道姑似的!”

      闻言桑榆面色一沉瞪了她一眼,顾昔辞被这一瞪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仿佛一个浪荡登徒子。

      好在桑榆作为未来桑家的掌家人,有一定气量不跟这“登徒子”计较,只是顿了顿问道:“那我们何时动身去王家?”

      顾昔辞这才想起这茬:“哪个王家?”

      桑榆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能挡得住血衣教或是其他各路歹人的,自然只有风流林王家。”

      顾昔辞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半晌才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她目光瞟向飞云,眼神示意道:就是那个放言用全部家当买我一条命的王家。

      其实也不怪她心狠手辣,早年方、顾、王、齐四大世家关系还不错,不然那王家小辈夺人功力她也不会帮忙。只是这姓王的小子心思太过龌龊,一双眼睛乱瞟苍蝇似的粘在顾昔辞身上,她这才摘了他的狗眼。

      如今这状况,颇有点儿现世报的感觉。顾昔辞琢磨着,现在他那双狗眼珠子还在忘忧楼的琉璃瓶里泡着,筋脉也没断多少,要不再给他安回去?

      沉默了许久的张玄羲突然开口:“我反对去王家。”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