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越狱》月下桑陌

7、风筝

　　帷幕徐徐升起，乐团登台演奏。

　　我的注意力被某个身影抓住。那个温柔典雅的女性并不是我记忆中的小女孩模样，但我仍一眼认出了她。

　　不会错的，那双眼睛，克蕾儿的眼睛，像是深沉的大海向我投来一瞥。

　　她的目光扫过观众，伴随着镇定自若的微笑，一点也不像那个害羞的小女孩。你走上了你的路。

　　一曲终了，我为你鼓掌。

　　克蕾儿起身谢幕，视线交错间，她对我微笑。我知道她没有认出我。我们是两条直线，本不应再有第二个交点，但这个故事应该有个结局。

　　我站在演奏者专用的出口前等待着，铁门开启，出现的却是两个身影，我忽然觉得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没了意义。她的笑容如记忆中般明亮，此刻却照亮了另一个人的眼睛。我对她微笑一下，身影就此交错。

　　我注视着她远去，却突然意识到了，是什么让我感到熟悉。

　　我叫住了克蕾儿。

　　我得感谢那只风筝，不然我不会懂得克蕾儿的孤独。她变得完全不同，但我仍一眼认出了她，认出了太阳背后躲藏着的小小影子，尽管太阳已经竭尽全力释放着光和热。

　　她一袭黑裙，如夜间深邃的海，发间一抹红丝带，是月亮滴血的眼睛。

　　我认为一切已经过去，但其实没有过去，她并没有忘记。

　　我还欠她一个答案。

　　“好久不见，克蕾儿。”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你是……”

　　“我们以前一起放过风筝，在那片海滩上，还记得吗？”

　　那双美丽的眼睛忽然停滞，她认出了我。我在提出“单独聊聊”的要求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克蕾儿对那个人解释过后，便跟我这位“童年好友”来到了剧院的天台。

　　夜风拂面，繁华远离后，只余我们二人相顾无言。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极轻，像是遥远处一声飘渺叹息。

　　“我有件事要问你。”

　　克蕾儿看向我。

　　“你一直能够听见，对吗？”

　　“没错。”她说。

　　“那个时候你也全部听见了吧。”我知道她明白我在说什么。

　　“没错。”她轻轻的说。

　　我俯视着脚下的繁华热闹，微微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我问：“为什么？”

　　“你并不是在对我忏悔吧。”她说，“那么，神明会作出公正的判决。”

　　“况且我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你救了我，那么我愿意相信你，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明白了。”我说。

　　“为什么？”克蕾儿的睫毛不安的眨动，像是蝴蝶翅膀微微颤抖。

　　我愣了一下。

　　“我忘记了。”我微微仰头，凝视着夜空 ，“我忘掉了那个约定，所以没有回来。”

　　克蕾儿只是看着我。

　　“我问过你那天是怎么找到我躲藏的地方的，因为我从未对人说过那里，你说，你记得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没错。”

　　话语落下，我们品尝着沉默，相顾无言。

　　“……你骗过我吗？”克蕾儿的长发被夜风吹起，她的目光澄明澈，是一弯明月落进海里。

　　“从未。”我说。

　　“那个时候，我真的相信自己会回来。”披风在凉风中起伏，如同大海的浪潮，它被黑暗同化，深湛如星月尽散的夜空。

　　“但我后悔了。”

　　我不该回来。

　　……我不该遇见你。

　　“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我们的相遇是一个错误，尽管美好，也还是错误。

　　我犯了错，理应受罚。

　　“你又要走了吗？”

　　“我要去参加一场命中注定的战役，可能会获得荣耀，也可能会死亡，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它一直在那里。等待着我将它唤醒。”

　　“那么，一路顺风。”克蕾儿露出微笑。

　　我确实忘记了你。

　　我不敢不忘记，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回来。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脑子总是不太清醒。

　　克蕾儿无法入眠。

　　回忆突然出现在现实中，梦境和真实的界限模糊，让人久久无法回神。

　　大提琴的乐音自夜色中流淌进来。她走到阳台上，夜风微凉，一只风筝被吹到脚边。

　　克蕾儿将它拾起，是一只崭新的鹰形风筝，锐利的目光穿越时空。

　　她向下望去，深夜里，曲折街巷交错，一派空寂，只有路灯微弱的光静默地守望着。

　　她闭上眼，听到海浪拍击灯塔的声音。

　　蔚蓝天空倒映着大海，深沉的大海里装着天空。

　　END 『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