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青冥君与圣阳君 ...
-
柳洺舟第一次上乌郍山的时候,是在八岁。青冥君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带他走上直达云霄的山阶。
手掌宽大,让柳洺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自此,他在心中起誓,要永远守护眼前这个人。
那时的青冥君飞升到上修界不过百年,却已在上修界首屈一指,是上修界的青年才俊。
柳洺舟是他游历凡间时捡回来的。
他一开始注意到这个孩子,是在凡间的一处乱葬岗。那孩子浑身脏兮兮的,在一卷草席旁窝成一团,脸色苍白,看样子也快不行了。
青冥君是不打算管他的,这凡尘俗世就像一个笼子,芸芸众生都被关在里面。大多数人都是在受苦受难,生离死别,家破人亡更是每天都在发生。
他虽已飞升到上修界,却也不是圣人,管不了这么多。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青冥君觉得,自己能做到“独善其身”就已经很好了。
不过后来,那孩子并没有一命呜呼死在乱葬岗里。
他第二次遇见柳洺舟时,看见对方正在试图从狗盆里和狗抢饭吃。那狗是只巨型犬,站起来比那孩子还高。眼见着那孩子就要血溅当场,青冥君就顺手丢了个结界护住了他。
第三次,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跑到了荒郊野岭里,还遇到了狼群。
青冥君烦闷地摇摇头:真是个小麻烦精!
他本想先在暗处,让这小家伙长点教训再出手相救,省的以后再乱跑。但当一只狼扑倒柳洺舟身上时,还没等张口咬下去就被一束灵力打了下来。
“你是傻子吗?不好好在城里待着,要来这山野!”
柳洺舟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却知道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他被吓傻了,一个劲儿的哭。
青冥君平日里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那日却难得有耐心等柳洺舟哭完。
等柳洺舟平静下来,青冥君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要去找母亲。”柳洺舟含着泪掏出怀里的一小块破布,里面包着几串铜钱,“我这几个月乞讨来一些钱,想给母亲好好安葬……”
青冥君看着那几串被小心翼翼包裹着的铜板,心道:真是个傻小子!
“你这些钱不够,而且,这不是去乱葬岗的路。”
柳洺舟瞬间又红了眼眶,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最后,青冥君帮柳洺舟找到他母亲的骸骨安葬。他想,这一点他还是可以做的。
正当青冥君要离开时,柳洺舟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回头看这个麻烦了他几次的孩子。
似乎是怕青冥君嫌弃自己身上脏污,在对方回头的同时,柳洺舟也松开了手。双手无措地捻着衣角,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青冥君,红彤彤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你想让我带你走?”青冥君眉头微颦,“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柳洺舟站在那里“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理由。他没有什么可以让对方带他走的理由,他知道自己一无是处,可他真的很喜欢对方。
这个人是世界上除了母亲以外,唯一对他好的人。母亲走后,他生命里的光也灭了,他本以为自己也会随母亲去了,可他最后还是活了下来。然后,他的生命里又出现了一束光。
当一个人在黑暗里看到一束光亮时,会出于本能地靠近。这束光给了他温暖,他真的很留恋很喜欢,想一直追着这这束光,不想失去。
最终,青冥君还是心软了。
他牵着柳洺舟上了乌郍山,进了青冥殿,教他术法,助他飞升。还和他一同与浮屠镜结了魂契,神识相通,想他所想,思他所思。
青冥君的身影定格在了柳洺舟二十六岁那年,后来,都活在了柳洺舟的梦里。
……
“师尊!”
柳洺舟从梦中惊醒,眼角有些干,似乎是有泪痕。
他来到窗边打算吹吹晚风,清醒了一阵儿,开始默念口诀,用手结了个印,闭目凝神,识海中便出现了两条鱼,一红一白,正是华桑仙送的小郊儿和小洺儿。
柳洺舟不由得勾起唇角,咸郊的声音在他的识海里回荡。
“小郊儿,小洺儿?嘶~,这柳洺舟怎么这么!这么!”
“本大人还是觉得小红小白好听。”
“你们说,柳洺舟那家伙是不是喜欢青冥君呐?”
柳洺舟说想师尊的时候,眼神里的情愫浓的像墨水一样,就算咸郊是个三百多年来从未有感情经历的单身鬼,也看出来了柳洺舟对他师尊的感情不一样。
鬼界民风开放,崇尚从心所欲,咸郊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逆不道的。相反,他还有些敬佩柳洺舟的随心。上修界的人都爱端着,像柳洺舟这样的可不多。
“算了,问你们干嘛,不过是两条未开灵智的傻鱼罢了。”
咸郊蹲在池塘边,百无聊赖地拨动着池水。
他拿出浮屠镜,上面倒映出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青年,正是他之前的样貌,青年意气风发,双眼灿若星辰,皮肤白皙,唇色红润却不显女气。因做了几百年的鬼王之故,眉宇之间自有一番威仪。
他突然想起来,那日从柳洺舟眼里倒映出的自己也是这番模样,难道……
可这人又不像认出他的样子,或许是看错了?
咸郊觉得这镜子还挺有趣的,可惜自己还不会用。上修界的法器,自然是用灵力催动,但咸郊只有鬼力。
时至今日,咸郊已经来到上修界半月有余,柳洺舟以收徒为由把他带到这里,但这半个月以来却并没有教他什么术法。
虽然他用的是鬼力,但是这身体这么说也是灵植幻化的,虽然没有试过,但他想,吸纳些灵力应该可以吧?
不如……去找柳洺舟教教自己?
柳洺舟住的地方叫云斋,咸郊去的时候,柳洺舟正在洗澡。
汤池是在云斋的偏舍,水雾氤氲,热气蒸腾,地板是青白交错的玉石板,鞋子走在上面时,会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柳洺舟侧首偷瞄了一眼身后,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哗啦啦的水声止住了咸郊的脚步,透过屏风,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
察觉到咸郊想走的意思,柳洺舟连忙出声。
“徒儿呀,有事吗?”
咸郊扶额,道:“也没什么事,师尊先忙。”
“为师不忙,你进来说吧?”
“那个……这不合适吧……”
“都是男人,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
汤池的热气袭来,咸郊微微眯着眼,白色的水汽让周围都裹上一层纱,朦胧迷幻,让耳边的水声更加清楚。
柳洺舟倚在池水边,背对着咸郊,空气中是着无患子的清香,莹白的月光透过天窗打在他身上。鬼王大人承认,那么一瞬间,他心头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但是,脸颊的滚烫盖过了那一点点情愫。
咸郊有些后悔过来了。
“小郊儿有什么事找为师呀?”柳洺舟转身,胳膊架到池边,笑道。
咸郊觉得这汤池太热了,闷的他脸颊通红,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呆在这儿了。
“没什么,我走了!”
“哎……”看咸郊要走,柳洺舟连忙叫住他,“小郊儿帮为师拿一下衣服可好?”
“我还有急事,师尊自己去拿吧!”
柳洺舟挑眉,道:“你确定?”
咸郊转身,正要说出来“确定”两个字,只听“哗啦”一声,柳洺舟竟然已经从水中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被惊掉下巴的咸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震惊鬼王大人的不仅仅是柳洺舟不要脸的行径,还是他胸前的伤疤,疤痕虽然已经淡化了不少,但咸郊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业火灼蚀留下的,他的右手手心也有一块这样的疤痕。
咸郊心中除了震惊,还有疑惑,柳明朝怎么会接触到业火?
柳洺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拿起池边的衣服随意地披在身上,遮住了胸前那块伤疤。
反应过来的鬼王大人立马闭眼转身,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索一气呵成!
他他他……还真是不要脸!
果然不能低估柳洺舟这厮!
虽说鬼界民风开放,而汤池的水也到柳洺舟腰侧,但鬼王大人可是单身三百多年的老处鬼,此情此景,虽说确实挺养眼,但鬼王大人一时间确实适应不了。
身后传来愉悦的笑声,令咸郊愈发紧张。
只听对方问道:“小郊儿怎么了?都是男人,怕什么?”
咸郊不自然道:“师尊胸、胸前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啊?”
柳洺舟顿了顿,道:“从前的一点小伤而已,没什么。”
看柳洺舟不愿意多说,咸郊便不再追问,总不可能是去过鬼界。
天地制衡,和鬼界的灵来到上修界会被压制一样,上修界的人在鬼界也会被压制。他们好好的上修界不待着,干嘛要跑到鬼界呢。咸郊觉得柳洺舟去鬼界的可能性极其渺茫。
说不定曾经也有一位像本大人一样的勇士去了第十九层地狱,取来业火炸他吧。
咸郊如是想。
等柳洺舟穿戴整齐之后,咸郊说出了来此目的。
“师尊可以教我用浮屠镜吗?”
“小郊儿想学?”柳洺舟摸摸咸郊的发顶,“那要先有灵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