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四纪

6、流星不懂得取舍

　　期末考试后是漫长的暑假。唐若作为准高三学生，在学校安排暑假补四十天的课的时候，也不是有很大心里抵触。
　　只是想，段意不知道考的怎么样。

　　资料书一本接着一本发，很厚，价格一样的有分量。回家问唐建国要钱的时候，唐建国看着神情冷漠的女儿，心下叹了口气，问，能考上一本的吧？
　　唐若拿了钱，头也不回地说，做梦。
　　唐建国的好人脸一下子就垮了，变得无比难看。

　　去文具店买了个书立，一本本把高三用书堆砌在课桌上。学校本来是不肯让学生在课桌上放书的，但是某一天唐若牛脾气上来，把学校发的复习资料连带教科书共一百零四本运到校长办公室，说，您给我演示一下，这些书要怎么在我们逼仄的位置上贮存。
　　校长有些惊讶，也有些心虚。为了利益，学校在唐若这一届扩招，整个高06届一共有一千五百多人，但是教室只有22个，所以每个教室的位置安排都是非常紧张的。
　　他看了看面前这个眼神凌厉的女生，思忖了一会，叹了口气说，你们把书放到桌面上吧，就说我同意的。

　　于是每一个高三教室里都是一座座此起彼伏的书山，在上面讲课的老师望下去，是书山后伸着脖子木然听课的学生。或者是低着头躲在书后呼呼大睡的学生。

　　补课的课程安排是很没创意的，每天都是语文数学英语化学物理生物，顺序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节课。
　　唐若用手机上网，看到新闻说，7月20号我国部分地区可以看到一场小规模的流星雨。心下生出些许期待，如果对着流星许愿真的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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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成绩还没出来，唐若打了个电话给段意，深呼吸了一下才问，你考得怎么样？
　　段意沉默了一下，才说，不怎么样。
　　能考到我们学校么？
　　估计不能。

　　唐若脑中一片空白，许久才回过神来，不能考到这里，那自己以后也没有和他偶遇的机会了吗？心底的愿望其实很小很小，只是能见到他而已，这样都不行了吗？

　　补课开始了，盛夏的热度开始肆无忌惮地攻击着这个时候还要坐在教室里的高三学生们。室外是张扬而炽热的阳光，整个视野是一片耀眼的明亮。蝉鸣一阵胜似一阵，又减弱下来。
　　唐若有气无力地把试卷填满，然后开始在书本空白的地方涂鸦。段意的眉眼，段意的笑，段意的轮廓。

　　记得以前段意最喜欢翻她的书看，看她上课无聊时信手画下的东西，看着那些大头的痴呆表情的娃娃，或者是一朵诡异的花，然后揣摩她当时的心情，然后问她对不对。

　　唐若最痴迷的，就是他在猜的时候侧着头，眼神狡黠，嘴角的笑像盛开的一树樱花般夺目温暖。

　　唐若在空间里写，20号的流星雨，多么希望能和你一起看。

　　苏松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嗯，她是在暗示我想和我一起看么？傻傻地笑了下，天气热的关系么？最近常常头脑发热，有想和她在一起的冲动。
　　上课的时候看着她摊在课桌上，仿佛没有脊椎一样总是坐不正，偏黄的长发被她拨弄着玩，嘴角常常是似有似无的慵懒的笑。像只玩弄着自己的尾巴的猫。

　　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么？苏松总觉得，她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和别的女生不一样，总能让自己下意识用目光追随。
　　天气热，很多人吹着风扇还是汗湿了背后的衣服，唐若的背后也有星星点点的湿痕，苏松抬头看了一眼，唐若并不在风扇的福利范围内，她没出什么汗，大概是因为她都不怎么动吧。

　　很多时候，唐若懒在课桌上，连眼皮都懒得眨巴一下。

　　苏松想，我陪她看流星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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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松吃了晚饭就迫不及待打电话给唐若，在等她接电话的时候一直设想她可能的惊喜，想到她的笑，自己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电话接通，就听到唐若说，苏松啊？什么事？
　　苏松突然就像被猫偷了舌头一样说不出话来。平时能说会道，但是不知道怎么总是一听到她的声音自己就紧张。

　　听不到苏松说话，唐若疑惑地看了看手机，没出问题啊？又再问了一遍，苏松是么？
　　苏松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是啊。
　　有什么事？
　　那个，唐若……
　　然后唐若就听不到苏松的声音了，让她下意识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手机没出故障。

　　有什么事就说啊？唐若有些不耐烦。
　　苏松听出她语气变冷，赶紧说，唐若，今晚一起去看流星雨好不好？
　　唐若一愣，说干嘛要和你去看？

　　难道她不是想和我去看的？苏松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低低地说，哦，这样啊，那拜拜。

　　苏松看着窗外还没有暗下来的天空，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开始转沉了，她不是要和自己看，那要和谁看呢？
　　大猩猩说过唐若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可是不是已经分了么？
　　既然已经分了，她为什么还要惦念他呢？

　　苏松搞不明白。

　　唐若坐在书桌前盯着手机看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给段意。
　　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等流星出现，再打给段意。决定了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下楼拉上了雪薇，带上了席子就上了楼顶。

　　夏夜闷热，夜空中只有寥寥可数的星光。雪薇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星。
　　喂，数九颗星星，就能梦到你想要见到的人哦。雪薇转头对着唐若一笑，轻轻地说。
　　九颗星星？唐若一愣，段意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去年的初春，唐若对段意说，我喜欢你的那个星夜，段意说，那好，你数够九颗星，我就答应你的一个要求。

　　但是唐若当晚无论如何都只数了五颗，段意倒是数够了九颗。眼泪一下遮挡了所有视线，她找不到段意眼中的四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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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四十的时候才出现了第一颗流星，划破夜空的瞬间唐若在心里说，但愿我还能和段意在一起。
　　过了一会之后，流星开始变多，转瞬即逝的亮光在视网膜里留下残影，瞳孔里明明灭灭中，带着体温的液体开始慢慢决堤。

　　苏松这时候打电话来，说，今天我和梁宇表白了。她不理我。
　　唐若泪水还没来得及收回，愣了一下，怎么回事？苏松和梁宇告白？梁宇和苏松在班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啊。

　　梁宇以为我和你有什么，所以拜托你帮帮我，和她说清楚我们什么都没有好不好？
　　什么都没有？确实，自己和确实什么都没有啊，自己到底在不爽什么啊？自己拒绝苏松，自己不把人家当回事，那还有什么资格在人家和你撇清关系的时候不爽？唐若自嘲了一下，但是还是不想做成人之美这种事。
　　我干嘛要帮你？想追女孩子自己加油，关我什么事？唐若尽可能地用不屑一顾的语气说。
　　你帮我一下又不会死！你不和她说清楚她不肯理我啊！

　　你们俩的事我不插手，你自己把我拖下水的，我才没那么好心帮你呢。你自己乱说话就自己收尾，还有事么？没事我就先挂了。
　　苏松还想说什么，唐若已经挂了电话了。抬头看了看天空，柔和的星光转瞬即逝，许了个愿，就让苏松鸡飞蛋打吧。

　　流星前赴后继地在漆黑的背景中留下淡蓝的光轨，然后又前赴后继地在黑暗中湮灭。唐若想了想，许多了一个愿，说，就让我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吧。

　　不断划落的星星没有停顿，刚刚在视野里出现，转瞬就消失了。
　　夜晚很安静，唐若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么慌乱，那么不知所措。

　　凌晨四点半的时候流星开始变得稀少，天边已经开始透白。雪薇在旁边睡得正香，完全错过了这场流星雨。
　　也是，她已经什么都拥有了，怎么还需要许愿呢？唐若苦涩地想。

　　许久以后，唐若回忆起这晚的流星雨，想起自己许的愿，一个实现了，另外一个没有实现，偏偏自己当时希望实现的，是没有实现的。
　　她当时就想，也许，是流星不懂得取舍吧。

作者有话说

　　麻烦看的时候，顺便留几个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