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缘》哈哈蜜瓜

23、回忆中的线索

　　淡黄的灯火被夜风吹得微微颤抖，而烛火下的人影，却不未改那捧腮苦思的模样。漆黑就像潮水一般围困着自己，而灯火却如心中的希望，尽管只能照耀着狭窄的角落，但也能流着泪，把最原始的地方照得光亮。
　　房外正索索作响，陆瑗从窗户中探头察看，外面除了一幕漆黑，还是一幕漆黑，是落叶的呼喊？还是萧瑟作祟？她不惑，却又无从头绪，于是又闭上了那扇窗，无力地趴在方案上，空洞地睁着大眼，看着红漆蝙蝠雕纹的茶箧里盛着条索环状的鹿苑茶，脑中却已穿越光阴……
　　在陆瑗十三岁那年，那一场皇家茶宴的出彩，使得她已成为了名扬天下的茶仙。
　　那天，圣上在豪华的宫殿以茶宴请文人墨客、僧人羽客品茶论道。庭院中，山石俊逸，池水环绕，绿树荫蔽。镶嵌着华丽的贝壳雕纹饰的巨大漆面桌放置在绿树下，桌上盛放着宫廷珍馐，还有插画、杯碗。
　　小陆瑗随着爹爹坐在一旁的茶桌上，看着一旁酒桌上的群臣或文人举杯谈笑时，不禁问道，
　　“爹，他们为什么能坐在那张华丽的桌子上饮茶喝酒？”
　　“因为他们都是朝廷官员，或是圣上恩宠的文人啊。”
　　“那爹不是么？”
　　“呵呵，爹当然不是了，爹只是个小小的茶商罢了，能在宴席上有一席之位，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是吗？瑗瑗不见得那些官员有何高的茶道？”
　　“瑗瑗，别胡说了！能官至上品的都是文人墨客，莫说茶道了，在这里可不能乱说话！”
　　陆瑗撅嘴看着不再理会自己的爹，又转过身去看紫醉金迷的群臣，年少气盛的她心里更的不甘。于是以看树下香炉煎茶为借口，来到了酒桌的旁边倾听群臣的谈笑，
　　“我说，我大明茶道，皆以儒道为内涵，茶可雅志，茶人奉使的雅尚，不正是儒士提倡的‘儒’与‘雅’合一的境界吗？”
　　“不，我认为，茶道乃集儒、佛之大成。禅茶文化是由佛寺茶宴的仪轨中诞生，唐宋以降，寺必有茶，僧必善茗。咱们品茶，不是‘茶禅一味’、‘茶禅一体’嘛！”
　　陆瑗暗里鄙夷了争论茶道内涵的二人一把，不谈茶道内涵，单从儒佛之争就可看出这些文人墨客也是虚有其表罢了。儒家早在汉武后便成一尊，其人伦准则早已与朝政民风的架构息息相关。而佛教释道也仅仅是横世出空的思想，更否定现世、绝缘尘器，只能是成佐罢了。
　　她甚感滑稽，圣上恩宠的文人，连世道也未明，何来圣上恩宠？还是当今圣上偏好以这些“明镜”来“正衣冠”？于是忍不住讥讽了众人一番，
　　“茶道以儒为内涵而得以孕育，靠释道为辅而推动发展，‘禅茶一味’也好，‘儒雅合一’也罢。品茗，渗透着儒家修身治世的政治理想，彰显着佛家明心见性的禅机，才是文人政客所推崇的茶道吧，如今，居有儒、佛之争，可笑乎？可悲哉！”
　　陆瑗语一出，酒席上变得鸦雀无声，群臣皆惊叹不已，而被讽刺的二人更是尴尬无比，其中一名青衫长须老者怒然拍案而起，斥道，
　　“黄毛丫头，汝懂茶道？否哉！茶道早应分派，茶人有尚‘廉洁俭朴’之德，有逐‘修心见性’之行，而老夫认为文人更应因中庸的儒道思想为茶道内涵……”
　　“哎哎哎，那是政客的茶道，身为文人，更应推崇‘无著’、‘无念’、‘明心见性’的茶禅结合……”那青衫老夫还没等到陆瑗的回答就被身旁的白衣墨客所驳斥。
　　“唐时茶圣陆羽的《茶经》曾引述诸多佛偈禅道……”陆瑗浅笑，又开口道，可是话才出半，便被白衣墨客所拦截，
　　“姑娘乃识茶者也，禅道理应成为茶道之尊。”
　　“先生，且听我说完，唐时茶圣亦曾开宗明义地指出‘茶之有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因此，茶道应是儒、佛合一，但茶道更为之彰显中庸、和谐，随以儒为主，释为辅。但在六祖慧能的禅宗独盛后，更显得茶禅相连。因此，今大明茶道，理应是儒佛结合的新茶道也，只是……”
　　“只是什么？”一把沉稳的男声从脑后飘来，陆瑗正想把话说完，但见宴席上的众人皆突然朝着自己后方下跪，连喊万岁。于是转身去一看，一抹明黄映入眼帘，她吓得忙跪下叩安，心里直责备自己气盛鲁莽，在朝野间，乱下定义理天下事，是死罪。这茶道，归属天下苍生，由不得她陆瑗做主。
　　茶席上，陆瑗的爹早已慌张失措，走到陆瑗身旁连忙替她解释道，
　　“圣上英明，小女胡言乱语，请莫怪罪。”
　　“呵呵，朕并没有怪罪的意思。”皇上便说着便请群臣再次就座，又请早已汗流浃背的陆瑗坐在自己的附近，笑呵呵地问道，
　　“小丫头，不把话说完嘛？朕，都听着。”
　　小陆瑗犹豫了一下，
　　“陆瑗望圣上莫要怪罪。”
　　“你叫陆瑗？陆姓子弟，个个都精于茶道，有趣。你就说吧，朕不怪罪你。”
　　陆瑗谢过圣上，便一本正经地说道，
　　“只是，当世茶道更应是崇尚道家思想。茶道中追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淡泊洒脱、仙骨道风。作为真正的茶客，皆以恬淡、洒脱、虚静为追求，尚茶，正是追求自然、含蓄、冲淡、质朴与高韵，生于高山云雾中的茶本性清新素雅出于尘表，风流自然，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因此，茶道更应取道家。”
　　“丫头，这番言论真是可笑。取道家的道法自然，只适于茶客吧，那文人政客又有何代表性可言？”长须老者笑着问道，陆瑗听着他讥讽的笑声，反问道，
　　“敢问老先生，宫廷的茶宴、士大夫的茶会或是市井瓦肆的茶饮、乡间的茶俗；又无论是僧侣的禅茶、儒士的雅茶或是隐士的逍遥茶，品茗者不都是茶客么？难道只有精于茶道者才算是茶客？”
　　长须老者一时语塞，陆瑗却乘胜追击，吟诵道，
　　“玉川子有诗言，一碗喉物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晚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七碗茶，能抚慰精神、放飞自由，不正是茶道所追求的吗？”
　　“可笑，小姑娘，道徒借茶力通仙道，那羽化登仙的追求不过是可笑的益寿贵生思想罢了！焉能以此涵括当时茶道，简直是天大笑话！”坐中一政客讪笑道，中亦有不语者向陆瑗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陆瑗却依旧淡笑，老庄的无为而无不为，大概便是如斯。当时的政客文人，又有多少能摆脱框架般的规矩呢？又答曰，
　　“诸位先生，道家与道教有着实质的区分，追求长生不老那仅仅是道教神话了老庄罢了。在修养方面，道家重炼神，庄子尤为崇尚精神的解脱自由，不贵炼形，对自我执着较为淡薄。而道教却更注重要炼形，即使继承了道家炼神之道，却又追求□□长生不老，对自我执著很深。”
　　一番论下，席中都投来了称赞的目光。高高在上的皇帝正对着陆瑗笑言道：
　　“陆瑗，朕很欣赏你的一番言论。”
　　陆瑗受宠若惊，立刻跪拜，
　　“谢皇上赞赏。小女子也只是在口福之享下、品茗烹茶中感悟绵延百年的茶道，乃至修身自省罢了。”
　　“呵呵，那你认为，朕应该推崇你的茶道观点于世上嘛？”
　　陆瑗被皇帝的一番话吓得直冒冷汗，此话听不知是悲是喜，若答是，那则是妄大，若答否，那就是欺君之罪。此时，她在为顷刻前的年少气盛而懊恼，自己本是尚黄老之学，淡然无极而至真，如今只能顺其自然，守柔处弱至虚静以保全自身了。于是答道，
　　“发扬茶德，妥用茶艺，为茶人修养之道。民女认为，托物游心，借茶明志才算是当世茶道。”
　　“好好好，丫头，妙语连珠，朕甚是欢喜。呵呵……”
　　陆瑗一听，不禁在心里在自己摸一把冷汗，出风头果然不是好差事，幸好茶道如水，贵柔而善更，道不同者亦有道同之说，正是和而不同。
　　“丫头，朕过去一直认为茶道，应是‘廉、美、和、敬’，今听你一番言论，却认为‘和、静、怡、真’才算是一番雅尚茶德。看来，你的茶道在众文人墨客之上，亦在朕之上呀。呵呵呵……”
　　“皇上谬赏了，民女不敢！”
　　“丫头，你不是崇尚道家之风吗，道家有无我兼容，同等慈爱之心，别太认真了。呵呵……谦和之举，应是一群儒士之举，朕欣赏你的是有逍遥神游之心。”
　　“谢皇上。”
　　“呵呵……听着，朕今封你为当世茶仙——”
　　“皇上，民女何德何能？”
　　除了陆瑗感到异议外，满席的人都提出了异议，反对原因不是年龄太幼或是单凭论茶议道不能论其茶艺等等。
　　皇上却又在笑口道，
　　“哎，朕不是说过了么，莫推搪，朕相信，大明的茶仙并不是纸上谈兵，是么？”
　　还未等陆瑗来得及回答，圣上又说道，
　　“今日的宴会，朕甚欢喜！至于茶仙陆瑗是否了当，也不是朕说了算，这样，待中秋之日，朕将举茶宴于湖心亭，到时凭其茶技再作定论。”
　　说罢，他又走到陆瑗身边，
　　“陆瑗，你现在是准茶仙了。朕可是相信你能实至名归！”
　　“谢皇上赞赏。”
　　“呵呵……”

　　散席后，陆瑗与爹爹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时，离席的众文人羽客中有一名布衣小厮急匆匆地奔到了她身边，说道，
　　“是圣上新封的茶仙么？”
　　“嗯。”
　　答应之际，那人拿出一个红漆木雕的蝙蝠纹箱出来，说道，
　　“这是我家公子送予你的。”
　　“你家公子？谁呀？”
　　“额……我家公子姓神……不，我家公子姓申。”
　　“哦……我有与姓申的来往过么？”
　　还未等陆瑗反应过来，那小厮便离去了。陆瑗打开那红箱，浓香扑鼻，原来是满箱远安鹿苑，又见箱子有一白绸，绸上写着：
　　“探虚玄而参造化，清心神而出尘表。”
　　……

　　从回忆中醒过来的陆瑗，猛然乍惊，是垣么？那个红漆木雕箱与眼前的这个是一对的吧，还有鹿苑……

作者有话说

　　附录：
①当世茶道：渗透了儒家修身治世的政治理想，彰显着佛家明心见性的禅机，洋溢着道家和道教贵生逍遥的隐逸节操。上文所说的，显然只是本人偏好道家逍遥学说的原因，实际上，三者皆有影响，而又因人而异，因时代而异。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茶道亦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