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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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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鸿、琼珍在花园里散着步,各怀心事地。
成妈跟在后面,也是忧虑重重,神色凝重地。
“小姐!今天,你差点就让老太太责骂了”成妈不无担忧地说“算我恳求你,下次绝不要再这样了,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在老太太面前,你能不能聚精会神一点呢!”
“成妈,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琼珍问“嫂嫂,娘又为难你了吗?”
“不要说我了,我没事!”悦鸿道“倒是你,若不是念言,你恐怕难逃责罚了”
“我才不怕呢!”琼珍叫道“大不了,我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哎呀!二小姐,当心隔墙有耳呀!”成妈谨慎地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成体统,有失身份,大逆不道的话来呢,你也太大胆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琼珍一把握住悦鸿的手,冲动地说“嫂嫂,在这个家庭里,我都快要窒息了,我不能有自我,不能有思想,不能有主见,每一件事都是安排好了,计划好了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木偶,没有人知道我,没有人理解我,没有人帮助我,嫂嫂!”
“不是有我吗?”悦鸿轻拍她的肩,柔声道“你说给我听,你信任我,我也是感同深受啊!在这个大宅子里,是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不从我愿了,你的苦,你的感情,你的压抑,你的挣扎,我都知道,也看得到啊!”
“嫂嫂!”琼珍扑到她怀里,大声地哭喊着“嫂嫂,难道这就是我的生活吗?这就是我的人生吗?哦!……”
“哎!”成妈不由自主地叹息道“多亏了小少爷呀!每一次在紧急关头,都是他在扭转大局,化险为夷,我想,他的到来,或者就是为了小姐,为了我们大家而积福积德吧!”
“念言!?”悦鸿浑身一阵战栗,手脚冰凉地说“念言有舒适的生活,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还有新衣服穿,可是念灵呢?我那流落不明的念灵,现在有饭吃吗?有觉睡吗?有新衣服穿吗?念灵,我的女儿啊!”
“嫂嫂!”琼珍搂着她,感入肺腑地说“不要再难过了,让我们一起为她默默地祝福,祝愿吧!”
悦鸿黯然神伤地,面容是那样地愁苦,迷茫,无助,痛楚,成妈看着,听着,也是鼻头发酸,眼窝潮湿了。
丫头们都在忙碌麻利地各尽其事,云英满手油污地,在拔着鸡毛。
刘婶再三警告道“把这鸡毛都给我拔干净了,要是有一处不够干净,不够卫生,哼!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鸡毛拔好了,刘婶提着鸡,翻来覆去地看着“嗯!还行,有长进,去!把鸡毛给我洗了!”
洗好鸡毛,刘婶吩咐道“拿到外面去晒干!”
把鸡毛在地上铺好,云英仰首向天,想起过世的爷爷,就满心酸楚,泪在眼眶打转了“啊!爷爷,我好想你啊!我自小就没有爹娘,是你亲手把我养大,爱我,疼我,你走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喜欢我,照顾我了”
“又在偷懒了是吧?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一天不打就不行“刘婶扯起她的辫子,在她脸上拧着,掐着,扇着。
“哎呀!我都把活儿做好了,我,哎呀!”云英用手护着脸,失声大叫道“你不要打我了,我好痛,好痛啊!”
刘婶打上了瘾,哪肯收手,她抓起一根竹条,就往云英的背上、脸上、脚上、头上噼哩叭啦地抽下去。
“哎呀!哎呀!……”云英又躲又闪又求饶地,满手满脸的伤痕是那样地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刘婶把她推倒在地上,边抽边骂“我让你偷懒,让你还嘴,让你逞强,啊!”
“哎呀!哎呀!……”云英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嚎叫着,痛苦着,啜泣着,孤立无援地叫人焦心又揪心。
云英把宰杀好的鱼,送到刘婶跟前过目“这鱼杀好了!”
刘婶瞥了一眼,用手夹起一片鱼鳞说“这是什么?”
“哦!我再去把它洗干净!”云英紧张兮兮地说。
“没用的丫头,看我怎么整治你”刘婶从火炉边摸起一把铁钳,照着她身上狠狠地戳去。
“啊!啊——”云英大喊大叫着,整个人都在扭动个不停,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莫大的痛楚与恐惧交织着袭遍她的全身,她的五脏六腑,接着就是一片麻木与空白,她呻吟着,挣扎着,无助着,昏厥了过去。
刘婶走过每一盘菜肴,火眼金睛地检查着,巡了一圈,她停在一碗热汤前。
那热汤还冒着长烟,袅袅娜娜地在冉冉上升着,弥散着。
“这碗汤里的香菇猪肝是谁洗的?”刘婶气势夺人地说。
“是!……是我!”云基站出来,踌躇着说“香菇猪肝是我洗的”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可是送到老太太房里去的啊!”刘婶道“你看这汤里是什么,一根头发,这汤里竟然有一根头发,你要害死我呀!”
她按住云英的脖子,怒喝道“我的一世英名险些就葬送在你手里了,你这丫头!”
她加大力度,使劲往下按压着“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云英险些背不过气来,呼吸困难地说“怎么会?怎么会呢?我明明洗得很干净的,难道有鬼了!?”
“我还会冤枉你不成,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刘婶拽着她,拿起碗,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地“看清楚没有啊,没有话说了吧!”
“可是”云英叫道“我的确洗得很干净啊!”
“哼!”刘婶手一倾,那一碗热汤就毫不留情地,全部地,滴水不漏地泼在她的手背上。
“啊!——”云英大跳起来,委屈着,心酸着,哭着,喊着“爷爷!爷爷救我!爷爷救我!”
“别吵了,这里哪有什么爷爷”刘婶捉住她,恐吓道“今天我大人有大量,暂且不和你计较,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把你生吞活剥了!”
云英脸憋得通红,泪在双颊翻滚,不住地吸着气,小小的身子,似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里,载沉载浮,前途堪忧地。
每月的初一十五悦鸿都会去香山寺进香,这天,风和日丽,万物昌盛,在成妈的陪伴下,她再一次步上台阶,入寺膜拜。
跪在蒲团上,她双手合十,心如针扎道“老天!菩萨!请你可怜一个做母亲的心吧!请指示我,点化我,告诉我,女儿现在可好?要平安了?”
抽着一支签,她满怀虔诚地去听着解注。
解签先生说“荷花化浮萍,随波逐流去,历经风雨后,终有成莲时”。
啊!是啊!女儿早已远去,从尊贵变为未知,滚滚尘世,可有她的安生之所,可会历经挫折磨难,母女此生可能再叙再聚吗?
带着不能自主,不能释怀的复杂心情,她出了寺,回到了周家。
云英在细细地切着辣椒,切着,切着,突然手心一阵钻心的疼痛,是刀子切到手了。
云英蹩着眉,把手指放在嘴里吸吮着,心灰意冷地“哎!爷爷,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呢?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哎!爷爷!……”
“怎么停住了?皮肉又痒痒了?”刘婶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说“快做事!”
云英看着她,无辜地说“刚才,我不小心切到手了”
“哟!是吗?”刘婶阴阳怪气地说“你做事不专心,当然会切到手了,哼!你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不用干活呀,快做!”
云英一声不吭地,又继续切下去。
切好后,刘婶给她一萝筐豆芽“去!把它们都掐了”
掐着,掐着,云英忆苦思甜,又喉头梗塞,两眶渐红了“啊!爷爷!我好想好想你啊,你在天上还好吗?寂寞吗?孤单吗?可有人给你捶背,陪你解闷呢!”
“你这掐的是什么呀?看看,豆芽丢得到处都是”刘婶说着,从头上拔出发簪,朝她的肩上,腰上,手上胡乱划着“真是不管都不行,懒丫头!贱丫头!臭丫头!死丫头!就会糟蹋粮食!”
“啊——”云英痛哭流涕地,不断挣扎着,呼喊着“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真的,哎呀!”
“哼!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道我的手段”刘婶边扎边骂,嚣张得不得了。
“啊——”云英匍匐在地,身心俱碎,痛不能言地。
这样的苦痛,这样的磨难,这样的折磨,何时是尽头,何时才结束啊!
云英在一粒粒地拣着米,刘婶发话道“把米拣干净啊,不许有一粒沙子,否则,哼!”
云英全身一震,又害怕又慌张地,思想怎么也无法集中,凝聚了。
“哎!我说,你是拣米还是洒米呢?这米弄得到处都是,你尽给我浪费”刘婶一脚踢在她背脊上,重重地说“把米捡起来,重新做一遍!”
云英皱着眉,用手揉揉后背,蹲下身去慢慢捡着。
“快点!快捡了!”刘婶又一脚踢在她屁股上,凶恶得不得了。
云英惊跳起来,大叫着“我不是在捡吗?你别催我了!”
“你说什么?反了你了”刘婶脱下一只鞋,往她脸上、头上雨点般地拍着,扇着,打着。
云英的身子缩成一团,哀鸣阵阵,楚楚可怜地。
念言在院子里骑着竹马,手握一柄木剑,连奔带嚷地说“哦!哦!我是大将军!我是大侠!我杀死你们这些坏蛋!哗!哗!”
他手中的木剑在花枝上舞着,刺着,嘴里念念有词地“你们一个都逃不了,一个都别想活,看剑!哈哈……”
玉谦一把抱起他,自豪地说“念言,你是我的好儿子,来,告诉爹,你长大了要做什么呀?”
“我要做英雄!”念言说“做神仙,做大王,做皇帝!”
“哇!你也太贪心了吧!”玉谦笑着说“怎么样,爹做的木剑好玩吗?”
“好玩!真好玩!”念言说。
“那下次爹再给你做副弓箭,好不好?”
“是真的吗?哦!爹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爹了”念言欢喜地说。
玉谦用手在他胳肢窝里,腰眼上轻点轻碰着,念言不由自主地笑开了怀,玉谦也跟着满面春风,骄傲于色地。
悦鸿走过来,轻唤道“念言!”
玉谦放下他,念言欢快万分地跑过来“娘!娘!……”
扑通一声,念言摔倒了,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念言!”悦鸿抱起他,焦急地说“你摔到了哪里?痛不痛?让娘看看!”
“这里!”念言指着膝盖说“好痛啊!”
玉谦也赶过来说“伤到哪里了?让我检查检查”
念言趴在他肩头,噘着嘴说“爹,你帮我揉揉,就不痛了”
玉谦极尽慈爱地半搂着他,又是揉又是哄地,念言很快就破涕为笑,生龙活虎了。
悦鸿定定神,由感而发地仰首向天“啊!念言摔倒了,有我扶起来,有玉谦哄慰着,可是念灵呢?她受伤的时候,疼痛的时候,可有人在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关心她呢?”
没有人回答她,天,是那么地深远无垠,这人世间的分分合合,岂能一语道尽,道破呢!天地本就无情,岂是人力所能及,所能之扭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