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寄尔归GL》及浪

16、我们都不会爱人

　　行涉水并没有演唱会的工作证，按理说她是不可以进场馆的，所以她是从停车场的特殊通道悄悄地溜进来的。现在还是下午艳阳高照的时候，可是体育馆外的人群就已开始熙熙攘攘的起来，涉水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周围的人流，又躲着场内的工作人员，这才是偷偷摸摸的进到了场馆里。
　　她寻了一个山上的位置躲起来，远远的只能看到每个人小小的身影，不过她还是可以一眼认出就君锦年的样子。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是那样冷清，消瘦。空荡荡的体育场内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专心致志的沉迷在她的音乐之中。醇厚而具有爆发力的歌声回旋在每一个角落，即便是只有一个观众，也值得为之疯狂。
　　涉水理了理自己刚才不小心折皱的衣角，又压低了脑袋上的帽舌，生怕有人会注意到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她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太远了，连自己都无法看清楚君锦年的面容，想来对方更是无暇注意到自己吧？如若发现了，会不会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疯狂的歌迷呢？
　　一首接着一首，那冷然的声音里似乎包含了太多的能量，这不禁让人觉得，她只是缺少了一个火苗，一旦点燃，便有能力火化整座体育馆。这次演唱会的曲目都是乐队新专辑里的歌，当然还加了一些特别的曲目，不过行涉水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加了什么。她是信誓旦旦的说了不管不来的，可是她居然还是有些急不可耐了，就连这次提前到D城的事宜，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这样不辞辛劳的赶来，不就是想要给某人一个surprise嘛。
　　此时的涉水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带上望眼镜，既然不想坐的太靠前被某人认出了自己，那就只好不死不活的坐在这原来的位置了。前方的人似乎在看着自己，可是距离太遥远了，根本就无法确认。在某一刻，行涉水恍惚的觉得那个家伙已经认出了自己，就是等着自己跑过去打招呼而已。可是后一刻，她又不自觉的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坐在这种地方，再加上那家伙平时‘目中无人’的本事，怎么可能瞧见她呢？
　　就在行涉水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之际，带状彩排似乎已经结束了。涉水目送着她的背影走向后台，那背影有几分落寞，君锦年的脑袋始终正视着前方，脊背永远是那样挺得笔直，不认识的人总会认为那是一种压迫感；可是行涉水始终觉得，那叫做故作坚强。可要真要是当面这么对她说了，就算她自己好意思说出口，那个家伙恐怕也是不会承认的。

　　又独自静坐了一会儿，望着这空荡荡的场馆，空气是饱和的，好像每个声音都可以被无限的扩大。这大概就是散场之后的空旷和寂寞吧？可是此刻，这里甚至还未开场，独自一人面对之时，会是怎样的感受？而作为君锦年这样的一个歌手，她的一生有需要经历多少次这样寂寞的时候。好在君锦年这样的人，似乎原本就是那么一个习惯了寂寞冷清的人，要是换作她涉水，则是断断不可能的吧？这也是她只能做幕后偶尔客串一个的一个原因。想到这里，涉水觉得有些心疼，有人，真的会习惯了寂寞冷清吗？
　　手腕上的手表大致指向了五点，那么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开场了，涉水想到自己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办，比如说酒店的包场，再比如说她还需要去买一个望远镜……那些琐碎而微小的事情，她都不想遗漏。行涉水微笑的起身，手心里却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汗液，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感到兴奋，它是这样的突然和漫长。
　　涉水想，这一次，她真的是恋爱了吧。她竟然会想着抛下以往的全部，只想和君锦年在一起。而只想着她的时候，就连自己也可以忘记。会因为那个人兴奋，激动，难过，悲伤，这就算是恋爱了吧？

　　晚上八点，演唱会准时开场。在背后LED大屏幕上，首先放起了乐队成员在各个地区旅行时拍摄的剪影，然后像一部有些劣质的电影，画面逐渐的模糊起来，于是场下的人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开始大声尖叫，开始叫喊乐队的名字，在燃爆整个场馆的呼喊声中，大屏幕上终于跳出了‘我们终于回来了！’这样的字幕。紧接着压抑着火爆的前奏突然响起，空降的舞台缓缓落下，那熟悉的，澎湃的，寂寞的，疯狂的声音顿时弥漫全场。

　　我是一个诗人
　　一个天生的诗人
　　游吟在黑色的薄雾之中
　　高唱着那些早已死去的诗篇
　　流离在月光下的草木芳华
　　是我随手挥置的歌词
　　你看呐，多美呀……
　　等不到明天就会枯萎
　　结不出果实瞬间凋零
　　多想送你这首诗却不肯收
　　一个诗人却写不出一首廉价的情歌
　　原来哪，
　　就算我倾尽所有的骄傲与孤独
　　也不配为你做一个普通人
　　那就错过吧
　　那就再见吧
　　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曲唱罢，那原本冰凉的眼神已经在此刻燃烧了起来，在炽热而不羁的光芒里，仿若可以找到另外一个君锦年。熟若无人的望一眼底下人群，闭上眼，此刻只有音乐才是我的情人。一句词，一个音符，那个女人，更像是妩媚的阿修罗，肆意的勾引着众生，毫无顾忌的用最简单也最浓厚的音符宣泄着自己的情感，所以整个世界的人群值得为你疯狂。
　　行涉水的目光穿越重重的人群，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的叫嚣，疯狂的缠绵的，当爱情成为了一种潮流，说爱你会不会显得太过庸俗？可是没有关系，在你的眼里，无论是冷清或者炽热，我都能看到我的着迷。
　　音乐唱到癫狂，她竟然可以就这样顺势躺在了舞台上，张开怀抱，举起手麦大声的唱。这是死亡和新生并存的世界，我们在我们的音乐里，可以这样义无反顾，所向披靡。
　　“最后一首歌，虽然没有收进专辑，不过我想再唱一次，作为结束，也是新生。”君锦年站起身来，走到韩不迟的钢琴旁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要弹。于是韩不迟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几分迷惑，突然变得欣喜若狂起来，这个笑起来有些邪魅的男人拍了拍君锦年的肩膀，起身让座。眼神交汇之间，是信任与坦然。
　　从没公开弹过钢琴的主唱竟然会弹琴？而且竟然可以达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境界？这怎能不叫台下的歌迷开始疯狂？行涉水随着众人一起站起身来，这一刻，她分明感到自己有流泪的冲动。隔多少年，她终于又听到了那个家伙的琴音。她分明听到，那家伙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了，全场安静，除了钢琴和那清冷颤抖着的歌声，所有的配乐统统隐退，只有那华丽单纯的音色，仿佛是在置身于一场钢琴音乐会的庄严和肃穆。
　　她是在告别还是在重启？行涉水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跳得极为迅速。

　　“后来
　　我目送你离开
　　你送给我一颗苹果。”

　　乐声戛然而止的时候，灯光顿时全部暗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演唱会就这样结束了。人群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开始疯狂的喊叫乐队的名字，没有安可，这样的结尾是不是很有震撼力？

　　当行涉水敲开君锦年的房门的那一瞬间，她有一丝的退缩。然后房门开了，君锦年透出头来，她刚刚卸完妆，面色还有些苍白，换过了随身带来的T恤，清清淡淡的样子，已经不再有舞台上的那份妖娆和妩媚，不过还是一样令人心动。
　　“……你怎么来了？”空气停顿了一会儿，锦年让出一条路，示意那家伙进来。
　　“……”涉水的嘴角上扬起一个标志性的笑容，“你跟我来。”抓起锦年的手腕，就跑了出去。看到对方这样毅然决然的表情，原本下意思想要挣扎的锦年最终还是顺从了她的脚步。

　　五星级酒店楼梯很漫长，仿佛到不了头，特别是在夜晚无人的时候，显得有些空旷。时间似乎被凝结住了，一节又是一节，可以看到最顶出的天台的窗口泛出来的幽暗的星光。她拉着她的手，一口气冲到了露天的天台，高处凛冽的风在旁边呼呼而过，然后只留下两人喘气的声音。
　　“你，你拉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今天的肺活量已经去了一大半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君锦年摆脱掉涉水的手，重重的揉了揉因为剧烈运动而发疼的胸口。
　　“……你不是一直疑惑我到你身边有什么目的吗？”行涉水深吸了一口气，站挺了，又走出去几步，回过身看着锦年那纯黑色的眸子。她的目光温柔，还有一些深邃。
　　“那你……现在想要告诉我了吗？”君锦年似乎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了天台的栏杆边上，向下望着楼下五光十色的街道。
　　“你还记得，那一场在巴黎的音乐会吗？”似乎想到了什么，涉水的脸上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
　　锦年的身体突然怔了怔，有些惊讶的回过头看涉水，目光逐渐暗了下来，好久好久，似乎已忘了时间，似乎也只剩下了时间，才道，“我以为，我不记得了。”
　　“你根本没有忘记过，是不是？你似乎，放了我十几年的鸽子。”涉水转过身，看着锦年那沉重起来的面色，“我找了你好久。”
　　“是吗？可是早已物是人非，你又要执着些什么呢？”锦年叹了口气，笑得有些勉强。何止物是人非？这个世界早已不是我们相识时的那个样子了。
　　“可是……”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庞，“可是我发现……我爱上你了，要怎么办？还可以兑现当年的那个诺言吗？”那蓝黑色的眼睛，情深意浓。
　　“……不可以。”那声音冷冷的，有些绝情。

　　涉水看着眼前这个紧闭着双唇的家伙，目光有些游离不定。气氛一下子就变得静默下来，她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脸上，这样的答案，她不能接受。“为什么？”她紧跟上她要避开的双眼。
　　“……”锦年不得不看着月光下那充满坚定和生气的行涉水，此刻的涉水，与往日不同，没有了懒散，没有了骄傲，也没有了嬉皮笑脸和玩世不恭。这样的她，的确有着恃才傲物的资本。可是她并被没有如此，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却有一种令人招架不住的错觉。
　　“怎么不说话了？至少要给我一个安慰的理由吧？”她松开手，自嘲似的笑了笑。可是君锦年看到，她的目光在闪烁，一定不如她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你……知道的。”低下头，话语间有些犹豫。
　　“是因为夏无伤？”她的微笑有些残忍，“你既然可以用一个故事来骗我，我怎么会相信你对她的感情？！何况她对你也不过是姐妹之情……”
　　“够了！我不会用我的感情来跟你讲故事！”君锦年的表情似乎是被踩到尾巴猫，“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你算是什么？一个儿时模糊的印象？一个有过一夜情的陌生人？还是一个著名的制作人？是你要硬闯我的世界，难道还要我敞开门迎接吗？”不知怎的，那口中宣泄而出的情绪不仅没有让自己好过，心也再一次沉了下去，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就是这样想的？”行涉水强迫自己抬起头，整片的星空都似乎黯淡了。原来，她还是看高了自己，看高了自己在君锦年心里的位置。
　　“……是。”那头似乎更低了些，可说出来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决绝。
　　“呵呵。”她竟然在这个时候笑了，“这可真是个讽刺，君锦年，你这个又自私又胆小的家伙，我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就算是我看高了自己吧，既然你说我是在硬闯你的世界，那我现在就回巴黎还不行吗！？”涉水的语气里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哀伤，似乎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就在此刻便成了泡影，消失然后不见。
　　“你……”锦年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她有些不明白，涉水这样一个争强好胜的家伙为什么会退缩的如此之快，有如此迅猛彻底。也许她没有想过，行涉水就像从小被惯坏了的孩子，她想得到的不想得到的东西，基本上都会有人主动送上来，而一旦不是这样，她的骄傲反而会成为她的绊脚石，不能上前一步。凡是骄傲的人，一旦被别人拒绝了，是不会给自己和别人留有余地的。
　　行涉水转过身去，那背影虽然有些落寞却也坚定。那样的背影，会给别人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仿佛，那个人要离开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似乎是不由自主的，她将自己的手伸了上去，在有意识之前。她没有想到，对方的手竟然会如此冰凉。行涉水回过头来看她，目光有些惊慌，却仍在极度的克制着自己，“……怎么了？”她轻轻一笑，原来，这笑容，也可以如此忧伤。
　　“我……其实我们现在这样，不也还好吗？”她握在她手上手逐渐的失去了力量，退了下来。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她注视着她，“既然你说了不可以，就算我不甘心，但我接受你的决定。可是话我已经说出口，我是不会收回的。你听着君锦年，你这辈子别想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了，如果那个人不是我，我就也诅咒你永远不会幸福！”迈开步子向前走，仿佛再也不愿意停留，也许她是在害怕，害怕被她看到自己转身的脆弱和无助。
　　“自恋狂！”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君锦年朝着她离去的背影喊道。看着那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视野之内。身体很冷，站得笔挺的锦年终于虚脱似地蹲了下去，用双手按住自己的脑袋，闷声不响。对不起，我那么不会爱人。

　　夏夜的风吹过衣角，竟然会如此之冷。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写到现在最喜欢的一章了，呵呵，有些没说清楚的问题，下章通通搞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