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来生的少女》暮蝉

1、第 1 章

　　从我记事开始，记忆中能搜罗出的颜色，便是白——散发着浓重消毒药水气味、茫然死寂的白——是医院的颜色。由于先天不足，我必须一直躺在病床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除非我闭眼，面对的便是那死气沉沉的白墙，只有天气好时，从右手边仅有的玻璃窗户的反射中，才能看到隐约的树影——清新的盈盈绿色。我甚至连一楼的候诊大厅都没有能去过。每天，漂亮的护士姐姐、清洁阿姨和负责我病例的白胡子的老爷爷会轮番来我病床前，陪我聊聊天，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偶尔的时候，我的父母也会出现。只是，即便是那微少的一点儿时间，其中的大部分他们仍然花在了病房门口，在与我病床仅隔一块儿门板的地方争吵。
　　“都是你！要不是你把所有事都丢给我一个人，怎么会这样？你不管，我也不管啦！”
　　“随你便！”
　　最开始时，听到他们争吵的声音，我会伤心，会哭泣，会心想：啊，原来我是他们的包袱；一段时间之后，这种情绪变成了愤怒；再然后，连愤怒都没有了，淡淡的，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似乎声音传入大脑后便直接截断了，大脑罢工，辨析不出声音的含义。我这样跟自己解释：是病情严重到影响大脑，看来我是活不长久了。很奇怪，莫名有些欢喜。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父母在门口争吵时，我就开始幻想，如果来世我有一个自由自在的身体，我要去干些什么。真好，那个来世不远了。

　　第一次见到她时，是由她的父母陪同的。透过门缝，是一个白衣的少女，双手抱膝，下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头略偏。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笑容，透明纯净，令苍白的面容闪耀着光辉。她的父母签了十七份文件，把她作为包袱，甩了。
　　“你在想什么？”按照计划，在正式搭档前我是不会直接见她的，可身体不由自主，在我意识到之前已经推门而入。我半弯下腰，目光与她持平，问她道。
　　“我在幻想来生。”
　　“小姐，来生离你还十分遥远，想它做什么。你应该多想想现在。”
　　“不，先生，你说得不对。来生离我很近，越来越近，能听到他到来的脚步声。嗒、嗒、嗒……多么美妙的声音不是吗？”
　　她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望向我，其中跃动的欢喜的神采刺伤了我。我冷着脸，不再说话，起身，离开。在阖上病房门、瞥见她父母的一霎，我想我的目光是嗜血的——我想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