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流水》二巾

5、开学（下）

　　程爸程妈是在开学典礼前一天走的，程澄一直送到机场的安检口。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离家，看着爸妈的背影，在程澄心里一直觉得爸妈还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这会儿突然感觉到，老两口子也已经快五十了，腰背没之前那么直了，也隐隐约约有了白发。
　　不知道有没有研究证实，在千千万万个送别的场景，究竟是离去的人伤心，还是留下的人更难过。反正这会儿，程澄在这里目送父母离开，心里想的是，自己在这里开始新生活，而爸妈回去后，一切都是复刻的，唯独家里没有调皮捣蛋玉树临风的他了。
　　一别三回头，挥了一遍又一遍的手，直到完全被挡住了视线，程澄才转头去找地铁站。
　　上了地铁，找个空位坐下，掏出手机，发现寝室的群已经有99+的消息，程澄点开刷刷划拉两下，总结出主旨就是晚上一块聚餐，最后一条还是丁凯十分钟前发的，“橙子有啥忌口不？”
　　“没有，听从组织安排！”
　　程澄回了一句，跟了一个小猫respect的表情。
　　报道那天和丁凯碰了个面就出去吃饭了，回来的时候，宿舍四个人正好凑齐。丁凯和程澄是对床，山东壮汉纪浩天和丁凯是一边儿，另一位最后才来报道的是傅凌，北京当地人，和程澄是一边儿的。本地人嘛，宿舍就是个落脚的，傅凌提前和大家伙儿打招呼说自己可能大部分时间还是回家住。
　　“不过也不排除哪句话惹我家老佛爷不痛快，一脚把我踹出来，到时候还得请各位兄弟照拂。”
　　傅凌说这话时还配了个壮士抱拳，宿舍另仨戏精立马回了个礼，“不敢不敢”。
　　四个社交牛逼症碰到一起就没消停，程澄刚发出去，群里立马炸开了。
　　HOW：“那就学校东门那家烧烤吧。”
　　“我今儿去踩点了，看着不错。”
　　不是你凯子：“臣附议。”
　　负负得正：“臣附议。”
　　HOW：“行，那跪安吧。”
　　橙子：“喳。”
　　退出来一看，胡沂南在20分钟前问他，“到机场了吗？”
　　“刚进安检了，哥。”这几天接触下来，程澄发现不知道是他小人之心了，还是这人真是长大了。
　　胡沂南的确是有哥哥样，从带他办入学手续，到介绍学长认识，再到后来时不时会问一下在新环境适应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假客气，反正程澄是把他当成真大哥了，言语上多加尊敬崇拜之意。
　　“往回走了？”胡沂南秒回。
　　“嗯，地铁上了。”程澄点开手机地图，看了眼路线，刚要回复还有几站，胡沂南直接一个微信电话呼过来。
　　“小橙子，叔叔阿姨回去了？”胡沂南语气略有些轻快，也不知道在那得意什么。
　　“嗯。”程澄闷闷的回了一句，胡沂南听着状态不对呀，小心翼翼地问，
　　“哭了？”
　　“哭个屁！”程澄扑哧笑了出来，不知道他怎么就在人家心里留下这么脆弱的形象。
　　不过人往往就是这样，难受的时候吧，没人哄，挺一下，眼泪呀，情绪呀，也都能憋得住。只要有人捎带点关心的口吻问问，就像泄了闸的洪水，管他们什么偶像包袱，都挡不住越涌越多的眼泪。
　　所以这“屁”字刚落，程澄的嗓子就有点紧了，眼眶红红的，为了不在地铁上丢人赶紧低下头，眼泪扑哧扑哧滴在裤子上，打出一圈圈水晕。
　　“真哭了？”胡沂南突然有点慌，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踩到人家这负一层的泪点了。
　　“嗐，好好一大小伙子，哭什么。”
　　“那个……回头哥带你吃好吃的。”
　　刨去小时候两家还是邻居的那些开裆裤岁月，胡沂南第一次，真情实感的感受到程澄的委屈，是在程澄刚上小学的那天。
　　可能当事人某澄都不知道，他的九年义务教育开始的见证人，不只有一手牵一个的程爸程妈，还有一个在教室门口，趴门偷看的胡沂南。
　　程澄走向社会主义接班人道路的第一天，也是胡沂南升四年级的报道日，那一天，和胡沂南印象中的前三年没什么区别。
　　小孩子哭天喊地的叫嚷中夹杂着父母们的温柔劝导或者耐心用尽后的呵斥，学校门口的铁栏杆上去年的印记还没消退，又被下一年眼泪混着鼻涕的手印覆盖上了。
　　胡沂南是在二楼楼梯拐角看到被程爸程妈前者的小程澄，自从胡沂南家搬家后基本没见过面，不过胡沂南对程爸程妈还是有印象的，毕竟家里也有一些两家人的合照。但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都是一年一个模样，程爸程妈那时也一心沉浸在自己家的花朵终于可以接受灌溉的喜悦中，就没太注意身边来来往往的小同学。
　　在周遭嘈杂，甚至有些惨烈的环境衬托下，这位两只手都被紧紧拉住的小朋友竟然没有丝毫的哀怨之情，左看看，右看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新环境期待与好奇。
　　胡沂南也不确定叔叔阿姨还记不记得他，况且他心里对那盘猫和老鼠的光碟事件还心有愧疚，就没主动上前打招呼，不过念在被小跟屁虫叫了多年“哥哥”的情分上，他也转头跟在程澄一家三口后面，只是纯粹的想“看看他在哪个班”。
　　根据学校安排，家长只能送到班级门口，胡沂南站在一年一班的门口，看到程爸程妈在二班门口蹲下来和小程澄说了些什么，应该就是要听老师话，要和小伙伴友好相处之类的。程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程澄一脸认真的点点头，然后扬起笑脸，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和程爸程妈挥了挥手，就转身进了教室。
　　教室门口家长和孩子太多，程爸程妈也没多逗留，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看到程澄在教室中间第三排的位置上坐下就转身走了。这时候一班的新生都到齐了，班主任看到胡沂南一直在门口逗留，便问，
　　“小同学，你是今天报道的新生吗？是找不到教室了吗？”
　　胡沂南小脸一红，赶紧鞠了个躬，“谢谢老师，我是四年级的同学，来看我弟弟。”就匆忙撤离一班门口，挪腾到二班门口。
　　结果就让他捕捉到这一幕，这个邻居家的小弟弟，前一秒还开开心心的和爸爸妈妈招手说再见的乖小孩，坐教室里盯着前面的黑板，嘴巴扁扁着，吸了下鼻子，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旁边有小孩儿和程澄打招呼，他赶忙又多抹了两下眼睛，转头又是那副露着小虎牙的纯良笑容。
　　阳光从窗户爬进来，借由某位小朋友眼边还未擦干的泪珠打了个转，照进了胡沂南的眼睛里。
　　这一天，好像和胡沂南经历过的前三年又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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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补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