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虚无之冕》吴楼

7、翡蓝

　　恍惚间，林原尺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研究所。

　　有人在背后拽住了他的衣角，他转头，来人面目模糊，一言不发。

　　他下意识道：“舞阴，怎么了？”

　　那人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的脸终于清晰了一些。

　　——竟然是助手。那个毫无征兆地刺出一刀的学生。

　　奇怪，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林原尺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他后退一步，研究所在他视野内扭曲。

　　他余光看到助手向前一步，似乎想扶他一把。

　　但为时已晚，研究所坍塌成一片静默的黑。他站在广阔的黑幕里，不知来去。

　　“我这是……梦境之中？”

　　林原尺清醒过来，他打量四周。他仿佛站在虚空之上，身旁毫无实感。

　　一个声音凭空冒出：“你可以认为这是梦境，这里与梦境都是你大脑活动构建出的空间。”

　　“你是虚冕？”

　　“你好，林原尺。”一团光球从虚空中浮出来。“这应该算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林原尺心下默默吐槽虚冕这奇特的仪式感。但他还是伸出手去：“你好，虚冕。”

　　“……顺便一提，在这个空间里，你心里的想法我也是能听到的。”

　　“在这里你能说多久？如果能源还是不足，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光团微微晃了晃，“这是你的精神空间，在这里‘说话’只是你想象中的行动，所以并不会消耗现实中的能源。”

　　“好的。既然是想象……”林原尺试着从空中拉了一下，一把椅子随即出现在他手旁。他挑了挑眉坐下去，片刻后又拖出一个垫子，对光团示意：“请坐？”

　　“……”光团沉默，但还是飘到了垫子上。

　　“那么，现在可以回答一下我先前提出的问题了吗？有关归零、权限、评级等等？”

　　光团浮起来一点：“你确定要一次性说完？这里的时间和外界是等速流动的。你在这里越久，在外面昏迷得就越久。在你的同行者身份不明的情况下……”

　　“我知道了。”林原尺颇感头痛地打断了它。“那就说最要紧的事情——我要在卢克星找什么？”

　　“翡蓝。”光团重复了一遍。“翡蓝。和你绑定之后，我的视角和你同步。你能感知到的事情，无论你本人是否有注意到，我都能记录下来。你来的路上看见了翡蓝的名字，那么翡蓝应该就在不远处。”

　　“翡蓝是一块淡蓝绿色的晶体，找到它可以提升评级，我的恢复速度和可以获取的信息会增加。翡蓝具有初步的自我意识和极高的能量波动，找到它应该不难，但要让它心甘情愿跟你走，恐怕对现在的你还是一个挑战。”

　　“好，我知道了。”林原尺点点头。

　　“获得翡蓝后你就可以离开卢克星了。对了，你身边的同行者……”虚冕迟疑地停了一会。“他是名为钱斯洛，自瀛方星而来的记录者。但似乎他并不是登记资料所描述的类型。主体不会在安全期指派可疑人员，虽然这个人很像你的同行者，但你要小心。”

　　虚冕动了动：“我感知到了你的疑问……长话短说，主体是真正的虚无之冕，我是分体。你正常推进了主体指派的‘主线’或者在没有我提示的情况下达成了补充内容，就会让我的评级提高，评级提高后我的恢复速度和信息资源都会增加。”

　　“等等。”虽然知道对方能看见自己的疑问，林原尺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对话形式，他出言打断道：“你说这是……嗯，拯救世界，但是如果要拯救世界，为什么不直接开放最高权限？为什么你所述内容不像现实，反而更像……”他想了想，“像一个游戏？是这个词吗？”

　　这一次，虚冕沉默的时间更久了。再次开口时，它的声音变回了初见时一般无起伏的电子音：“主体选择数百个个体投入世界，因资源均分效率过低，采取淘汰机制；主线内容为主体制定，请执行者执行。再次涉及该内容将受到警告。”

　　林原尺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站了起来，戒备地盯着光团。

　　虚冕忽然发出了近人的叹气声：“所以说，关于本质的问题不要问太多……”

　　林原尺放松下来，朝它一点头：“回来就好。”

　　虚冕晃了晃，似乎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它和林原尺的形象同时波动了一下。

　　虚冕快速开口：“同行者在唤醒你。下一步我建议你离开卢克星，去往同在穆泊拉星系的兰哲星。拿上翡蓝，离开这里。”

　　一人一球的身影逐渐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见一句“祝你好运。”

　　*

　　“醒醒，你感觉怎么样？”

　　林原尺缓慢地睁开眼睛，一头金发在他面前晃动。不知道钱斯洛怎么想的，他现在躺在地面上直面阳光……一时间，他只觉得眼睛快要瞎了。

　　林原尺闭上眼睛，伸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借力坐起来：“还能喘气，离死还有段距离。”

　　“那就好。”少年直起身来，脸上挂上笑容：“把您拖出废墟可费了我一番力气，如果您接着昏迷的话，我可能只能把您丢在这了。”

　　“……”林原尺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体各个角落隐隐约约的疼痛，想来在路上应该是撞了不少东西。他沉默了一下：“总之，谢谢。”

　　他试图站起来，钱斯洛朝他伸出一只手，他按着那只手站起来。

　　林原尺活动了一下肩膀，向四周看去。

　　代工厂已经完全成了一片废墟，但坍塌的范围只限定于代工厂周边。在这种建筑挨挨挤挤的地方，周围其他房子居然分毫未损。

　　林原尺皱皱眉，代工厂内的那两个始终没露面的人，恐怕也来头不小。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翡蓝！”

　　钱斯洛问：“什么？”

　　林原尺停了一下：“我要回去找个东西。”

　　“这种塌陷情况，你要找什么？”钱斯洛拦住他。

　　“一块蓝绿色的石头。”林原尺简洁地解释。“非常重要。”

　　钱斯洛的神情在林原尺看不到的地方短暂阴了一下。他低声说：“别吵。”

　　“什么？”林原尺回头看他。

　　“不，没什么。”钱斯洛忽的笑了：“说来也巧，先生，您猜我带你出来的路上发现了什么？”

　　他摊开手，一枚淡蓝绿色的宝石躺在他手心。

　　“这不是很巧吗？”他笑眯眯地对上林原尺怀疑的视线。“拖着您出来的时候，路上看到一个发光体，顺手捡着了。看来这就是您要的东西了。”

　　林原尺直觉他在说谎，但现在情况错综复杂，钱斯洛至少目前还是可信的。于是他接过翡蓝，对钱斯洛点头道：“多谢。”

　　钱斯洛摆摆手：“举手之劳。接下来您要去哪呢？”

　　林原尺心中漫上一股诡异的感觉：不仅是虚冕的表达方式像游戏中的主线，连钱斯洛，也类似于游戏中的动态npc。

　　他甚至有一瞬间放飞地想：“该不会这是个游戏世界，我是被洗脑后投入世界的主人公，一次沉浸式体验？”

　　随即他笑笑，放弃了这个大胆的念头。倘若游戏世界真实至此，那现实和梦幻有何区别？就算出于社会安定因素考量，这种游戏也不会被放任流出。

　　他摇了摇头，集中精力：“接下来我要去兰哲星。”

　　钱斯洛点了点头：“卢克星应该有前往兰哲星的星际航线。您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要跟我一起？”

　　“当然。”钱斯洛理直气壮道。“您救了我的命……”

　　“停。”林原尺颇感无奈地打断他。“既然已经说清楚了，你也不必把这个理由挂在嘴上了。”

　　钱斯洛只是一笑。

　　林原尺叹了口气：“如果可能，我想尽快出发。”

　　钱斯洛在他重新变回硬皮本的终端上点了几下，道：“三小时后就有一趟折叠航线。不过，我想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他抬头，眼神真挚：“先生，您有钱吗？”

　　“……”林原尺迟疑了一下，他划开终端，在余额显示栏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数字。

　　他抬头，钱斯洛一看他表情就笑了出来。

　　林原尺偏过头去。片刻后，他转过来：“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钱斯洛笑意未消，还在点他的终端，并未抬起头来。

　　“再进这里一趟。”林原尺指了指身后的废墟。“我的机甲组装课拿了S。”

　　钱斯洛抬起头来，用全新的眼神打量着他：“您的主攻方向不是这个吧？”

　　林原尺极少见地露出个很欢快的笑容：“不是。但实际上，在我的学生时代，比起我该学的东西，我投注了更大的心力在机甲研究上。”

　　他似乎真的想到了很遥远又很快乐的事情，笑容带着怀念。钱斯洛静静地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惶然和不解。随即那双蓝眼睛眨了眨，恢复成他惯有的样子。

　　“那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他耸耸肩。“请。”

　　两人一前一后向机甲厂尚还开阔的地方走去。

　　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砖石轻微地动了动。一只小猫钻了出来，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逐渐没入街巷的黑影中。

　　钱斯洛似有所觉，转过头来。

　　“怎么了？”林原尺回头问他。

　　“一只猫跑过去了。”钱斯洛笑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