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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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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时的栗,跟随外婆居住在扬州的施桥镇。对小镇周遭遥无可及的山峦影朣心怀向往,期许能攀援而上,探索山峦深处的秘密。企图戳破大自然给予的壮烈威严。
      常常在夏日午后偷偷溜出家门,拾幽密小径而上。草木茁壮,常常将她掩没其中,她却在此兴致盎然。无拘无束的玩乐其中,捕捉昆虫和蟋蟀,倏然用尽半日。
      一个女孩年少时的沉默,常常会伴有不为人知的惊惧与忐忑。
      她沉默的打量着由外婆外公构筑的生活格局,只能用想像来拼凑每月从远方寄来生活费的父母。年幼的认知无从告诉她,关于尘世间饮食男女家与责任的真相。她只知道父母脱离自己,仿若生活在另一世界。与同伴一起读书上学,常在途中因他人毫无恶意的提及而勃然大怒,父母这个词正慢慢变成她的禁忌。如若有人故意予以嘲弄与讥讽,她会当即扑上去与之撕打,沉默并且激烈。
      外婆和外公年纪渐长,早无力为其操心。寄住在舅舅家,舅舅自己有两个孩子,对她的行为几乎不管不问,放任自流。

      母亲跟父亲结婚是尚是18岁干净饱满的少女,在秋日黄昏的田陌邂逅远到而来的年轻摄影师。她走进他的镜头,他当下被她质感纯朴的美好吸引。八十年代初的爱情,如夏日施桥的野生蔷薇般,开放与凋射都极其迅猛。
      18岁的少女未婚先孕,在闭塞偏僻的小镇像一枚重磅炸弹,灼动着人们的视线。而彼时的父亲远在北京的学校,对于施桥的情况并不知晓。母亲是家中的独女,上有两个早己成家的哥哥,因而一直倍受宠溺。在哥哥的帮助下,她连夜逃出施桥跳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母亲到达北京时父亲早己离校,她谎称是父亲的亲属而从教务处得到了父亲在北京的住址。
      远到而来的女子,身怀自己的骨血。那一瞬间,父亲被感动了。他把母亲领进自己的单身寓所,迅速给家人打了电话。婚礼简单而又仓促。父亲出自书香门弟,家人对于未婚先孕的媳妇虽是心疼,但仍旧不想尽人皆知。
      一九八O年栗诞生于北京的冬天。对于来到尘世的第一束温暖无从记起,但清楚的知晓它定不是出自于母亲。因为她是一个女孩。
      当时恰逢计划生育,国家倡导少生优生。而父亲是家中独子,生养一名男孩对于母亲而言是一种使命。
      栗被送到施桥的外婆家中抚养。一直到栗读初二时,父亲因单位重新分房,才把栗从施桥接回了北京。
      住在东城区,离皇城很近。
      她瞥见新的天地。穿越一条条古旧胡同,徜徉斑驳建筑给予的历史厚重感。仍旧独来独往,只是更加肆无忌惮。她己经知道世间风景的无穷止尽。她知道她将会拥有一个又一个得以窥探的新鲜,丛林,云朵,川溪,风月,人情,男女。各种或浅薄或珍稀的际遇,不具状的欲望,万千变化的人心。
      栗十六岁的时候遭遇第一场爱情,对方是年长自己八岁的语文老师贺苑翔。
      她犹记得,她起身朗颂《卫风·氓》是属于两人的第一个交集。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贺苑翔彼时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因为年轻而得不到学生的尊重。第一堂课点名朗诵,被点名的男生声称肚子痛要给他难堪,靖及时起身帮他解围。贺苑翔由此记住了栗的名子,心中升起小小欣慰。
      午休的时候,趁着人少,他去图书馆看书。图书馆位于教学楼的北侧,后面是大片的林地,里面有大学部的试验田,退休的老教授们种植的各种花卉,同学们自己带过来的各种盆栽。
      阅览室在二楼,很是宽敞,室内设计更是雅致。两面落地窗,另两面被划分为一个特殊的区域。由数个小隔间组成,用乳白色的隔光板简单构架,内里置有书桌和别致的台灯,纸笔及电脑一应俱全。站在图书馆二楼的落地窗前,可以清晰的看到林地里的惬意景色。
      而此时,他却清晰的看见栗与一个男生一起,似乎在争论些什么。他无心窥探下去,刚想转身,却发现男生开始动手,栗与之撕打。他火速下楼劝阻,但赶到栗身边的时候,男生己经离开。只留下栗独自一人蹲在林地的花卉盆栽间沉默不语。
      栗与贺苑翔一同走进教室,两人的手里都捧着一盆向日葵。观赏用的向日葵,口径约有20厘米,株高将近1米,两人看上去都有点狼狈。栗将两盆向日葵分别摆放在课室左右后角。回到自己的座位,朝讲台上的贺苑翔看去,两人相视一笑。这样,我们都算成功了吧,栗问。
      2007年栗在广西。在云贵高原的东南边缘,山岭连绵,峨谷相间。在阳朔,庞大的山体之巅,事隔多年之后,她又想起他。名叫贺苑翔的男子,此时不知身在何方。她不再爱他,只是心怀欠疚。
      她仍旧怀揣年少时的单纯喜好,对大自然保有原始而天真的探索欲望。她逐一实践,从江南水乡到荒凉漠北,从青石板路的熹微弄堂走到蜿蜒曲折的繁闹胡同。每一个独自行走的夜晚,每一次寂静兀寥的旅程。那么长的时间里,她将他遗忘。
      教室里的向日葵,己经和那年写在黑板上的名子一样,消失无踪。彼时写在顶楼墙壁的海誓山盟,己被新的蜜语甜言覆盖。一起在湖畔旁放逐的白色纸船,如今己驶进深远的历史河流。这些,她都知道。
      蓦然想起那一年她写给他的诗。犹记得她曾说,我为寻你而来,甘愿被历史覆盖。
      彼时十七岁,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现今想来,果是如此。
      而今,27岁成熟落拓的女子,站在云贵高原的苍茫之中,躲避于喧嚣尘世的背后,因为不经意瞥见自己的历史而感觉落寞。
      栗,我很难过。她听见自己说。
      栗,你一直都是如此,一边躲避,又一边找寻。躲避为己认定的不可饶恕,躲避顾自定义的不堪回道。可你又何尝不是在找寻。你在找寻深夜火车站里的邋遢少年,找寻大学校园里远到而来的清浚男子,找寻那个骄傲不肯屈尊的骗子。

      栗,你知道的。黎苏,一直都是一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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