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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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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紫红的檀木床上,尸体被清洗洁净。旁边放有白色的搪瓷脸盆,里面盛用擦拭尸体的污水。房间的灯没有被点亮,昏暗中有腐烂而颓靡的混浊气味。靖在桌岸上沉睡。他讶异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无从猜度靖是如何与一具尸体共处,并度过将近半个月之久。
他是许,曾数次造访家中,只是每次都无人察觉。被梵领养的女孩,与梵共度十载,高中毕业,赋闲家中,爱好摄影,性情淡定却又果断。他在脑海中搜罗所有用以形容靖的词汇,浑然忘却此时的房间里正停放着一具辞世己久的□□,还有沉睡在偏执中不愿面对真相的少女。
他仍然是幼年时期偷偷跟在她的背后的男孩子,用书本换来的福利院档案里显示靖去了江苏桠溪。他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翻越福利院高高的围墙,跳上了开往江苏的火车。那一年,他十四岁,刚刚从聋哑学校的初中部毕业。要去远方寻找记忆中的明朗少女,尽管那只属于他的回忆。
到达江苏后,在南京火车站下车。站在金陵古城下,面对淼然长江,一下了陷入了深深的茫然。桠溪,他的目的地,近在咫尺,却又无限遥远。他身无分文,而十四岁的他并不具备任何谋身技能。
他在火车站流浪近一个星期,附近餐馆里的女老板,发现了他的窘境,将他招至店中。老板告诉他,他可以在她的店内洗碗以换得食宿。
年近四十岁的温蔼妇人,和善的对他讲述店里的情况。告诉他店里人手不够,因为地处车站附近,因而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忙碌。他灵敏的辨识出她的口型,知道是愿意收留自己的。不顾身上的脏乱和散发出的古怪气味,挽起袖子就往厨房里钻,要蹲在水池旁帮着清洗碗筷。老板急忙拉住了他,唤了店内的另一男孩出来,嘱咐他要带着许回到宿舍洗澡收拾,明日正式工作。
那个男孩就是黎苏,彼时的他17岁,比许年长两岁。同样在火车站流浪时被老板发现,领进店中做了苦力。虽能得到安稳的食宿,但日子并不舒心。这份不舒心与工作的时长强度无关,而是老板娘乃独居多年的离异女人。表面上对谁都很和善,对员工更是体恤,但其实只是她筹码,用以标榜自己愿意收留问题少年的豁达。私底下,她常常打骂那些尚不满15岁的女孩,更对年幼的男孩子们施行性骚扰。
然而此时的许并不知情。他被黎苏领进一栋矮小的公寓楼前,穿过窄而幽暗的楼梯,到达了老板口中了员工宿舍。两室一卫的房子,没有客厅,房间前面的牌子即标示着男女寝室所在。黎苏走到卫生间里替许放了满盆的热水,从房间里拿出和自己一样的白色工作服递给了他。然后就走进自己的房间,没再出来。
对于黎苏的冷漠,许并不以为然。毕竟是初识。洗完澡,许推开房间的门,竟意外的发现坐着的黎苏正在数一沓沓零碎的纸票。黎苏为许的突然闯入而变得慌乱,迅速的将纸票放到床铺底层,坐在床上良久不知所措。两个人相视着僵持。事实上许不知道这僵持缘于何故,他只是因黎苏的慌乱而感觉茫然。
少顷,黎苏开口问他,你都知道了?他点点头,表情仍是茫然。那,你能替我保密吗?我可以带你一起离开。这一次许明白了,那被他小心翼翼藏掖的纸票,原来是他蓄意离开的周转。他木然的点点头,冲他笑了一笑,便坐到他的身边。你从哪里来?黎苏背对着他轻声的问。过了很久没有得到回答。他陡然的回过头,发现许仍然坐在原处,呆呆的看着窗外。他轻轻的推了推他,喂,你从哪来?他又问。
许回过神来,转过身冲他微笑,用手比划着表示自己不会说话。你是哑巴?黎苏试探着问。许看清他的口型,轻轻的点了点头。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的交流方式明显欠缺,他迅速的从房间里找来纸笔,比划着告诉黎苏,他识字,他们可以以此交流。
他刚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就被黎苏粗暴的打断,他抢过许手中的纸笔愤然的扔出窗外。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告诉许,“你识字,这很好。但是,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之外你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这是为你好,你有必要相信我。”
虽满心不解,但仍旧被黎苏脸上的认真所震慑,他呆呆的点了点头。黎苏把双手放在许的肩膀之上,继续正色的说:“我能听懂你的手语,因为这里有和你一样的男孩子,你不要对我心存介蒂,我永远不可能陷害兄弟。”兄弟,这个词突兀的从黎苏的口中吐出,同样突兀的出现在许的眼前。他重又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对刚刚认识的‘兄弟’的肯定。
两人很快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他毫无条件替黎苏保守伺机离开的秘密,毫无介蒂的信任他。
在餐馆所呆的时日愈长,目睹老板殴打年幼的女孩子,以及谩骂和侮辱男孩子们后,话在心里对黎苏的伺机离开,以及他所做的暗中准备慢慢心生敬畏。
聋哑学校毕业的十五岁少年,变成流落异乡不识一字的廉价劳工。让许颇感意外的是老板对于自己似乎很是偏爱,即使做错事情,也从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然而一切善意的假象终会被打破,在许被留下独自看店的晚上。黎苏和其他男孩女孩子们早早离开,店里只剩下老板和许两人忙着做最后的整理。二楼包厢里的沙发早己合并成了宽敞的大床,这是专为每天晚上留下来看店的男孩所准备的,比宿舍里硬板床要舒服很多。工作近两个月,这是许第一次看店。
凌晨一点钟,一切打理完毕。老板嘱咐几句后便锁门离开,留下许独自一人。点亮二楼走廊里的灯,灯光倾泻而下,整个二楼竟有种宁谧的美好。他走进包厢,躺在由沙发合并而成的松软床铺上,渐渐沉入睡眠。
耳边被激烈的喘息和莫名的躁热惊醒,陡然起身,发现身上竟伏着一个女人。他惊悚的向后退去,对方却开始沉默的解自己身上的衣扣,发出急切焦躁的喘息声。他突然清醒,想起黎苏之前的告诫。
他猛然跃起,伏在沙发上的女人显然没有料到许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急忙点亮房间的吊灯,此时的走廊己灯火通明。女人站在包厢的门外,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的看着许,正是餐馆的老板娘。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纸币扔到许的身上,又欲上前。不料许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朝她砸去,她一个躲避不及,手臂被击中浮现出一块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