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迟幕

3、三

　　（3）
　　初中毕业，我与晨一起，顺利进入了重点高中。
　　学校位于市区，往来很不方便。梵因此而卖掉了小镇上的居所，在市区购了一座小型的独立户居。
　　梵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整日不出门，推掉了很多专栏，小说的出版进度也缓慢了下来。放学回家之后，我能尝到她下厨做的饭菜。周末的时候也能与她一同逛街。看电影，或者淘碟都可以相互为伴。
　　我与她又回到了荀未过世之前的温暖年月。

　　五年，梵终于蓄集了足够的力量与勇气，用以对抗荀的离开所带来的创伤。

　　高二的时候，因课业逐渐紧张，晨的父母请求梵让晨在居中寄住。梵没有拒绝。
　　和幼时一样，与晨一同上学放学。交换彼此的学习心得，和微不足道的小秘密。
　　许是因为和梵的相处时间太长，我渐得梵的生活习性。不喜与人交往，性情寡淡。在漫长的成长年月里，晨是我唯一的朋友。他仿若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不离不弃的与我坚守在同一阵地里。我相信他。他总能扮演好每一个我所需要的角色，朋友、哥哥、师长、父亲还有恋人。
　　时光迁逝，人心陨落。太多情缘消逝，无从捉摸。晨却一直都在。
　　我记得梵离开后的第一个清晨，他站在温暖晨曦下叫醒我，拉着我与我一起上学。又在当晚央求自己的母亲容我留宿家中。
　　至今仍是那晚与我一同躺在窄小木板床上的干净少年。十年，与他一同走过彼此灿若流星的年华将近十年，他似乎从未改变过。

　　那日与晨一同相约去看电影，晚归的途中，他忽然问我打算报考哪所大学。我为之一愣，虽己高二，我却一直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你呢，我反问他。
　　中国科技大学，他淡淡的回答。十八岁的晨，对于未来的规划有条不紊。有明确的目标，并愿意为之努力。
　　我希望你与我一起，他牵起我的手，轻声的说。

　　与晨之间的关系旁人无从揣测，亲人或者情侣都很合乎情理。晨不做解释，我更是懒得理会。好在我们的成绩在班中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对于同学间的流言并未多加注意。

　　时光流逝飞快，一转眼便升入了高三。而就在此时梵因为长年作息颠倒，身体日渐衰弱。常常半夜被她咳醒，去书房探望，便发现地上满是沾有血渍的纸巾。与晨一起劝她去医院，她却怎么都不肯。
　　她那时正在写自己的新长篇《唐卡的幻想》。那是一部有关于她和荀之间的作品，梵犹豫很久决定动笔，为此付出的精力可想而知。写作时间最长的时候，她连续两天两夜不休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不停的写。更多的时候，她从晚上八点钟开始，一直写到第二天正午。而他又是要求严格的人，常常推翻从前的文字，重头开始。文章的进度缓慢，身体的状况又间接倒致了文章的水准与想像的难以饱和。愈倾注更多心血，体力愈难以支撑。
　　她不肯就医，我和晨只好跑到医院向医生说明情况，帮她开一些缓解疲劳的药回来。为她熬好药放在桌子上，到了半夜我醒来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忘记喝。劝她喝药，她总说等一会儿。一等便是好几个小时，把药重新煎好端给她，看着她喝下后我才能安心去睡，而此时己近凌晨。
　　那本书侵占了她全部的思想。她那时己经知道自己到了癌症晚期，瞒着我不想让我分心。时间迫使她没日没夜的赶书的进度，身体的原因又总不如愿。她那段时间经历病痛的折磨，未曾对我提及半字。我和晨对于她的病也是一无所知。
　　她后来意识到必须喝完药我才能放心离开，每每端药给她，便很快喝完。她嘱咐好好复习，早点休息。那时离高考己经很近了，而她的小说又迟迟完成不了，我和她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分心。
　　晨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学习中，相对于我对梵的操心，他表现出的更多的是爱莫能助。因为梵的原因，上课时总感觉力不从心，即使有晨在旁督导也无济于事。我渐渐的感觉到自己是无法与晨一同考进科大的，便有了放弃的念头。
　　高考带来的巨大压力，让同时要照顾梵的我难以负荷。我向梵提出了退学的要求，此时离高考仅剩下半个月。梵没有像想像中的那样极力阻拦，她对于我总能给予足够的尊重的谅解。你自己考虑成熟就好了，她这样说。

　　那时候，我己经为了自己简单勾勒了未来蓝图。我要和梵一样，做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我知道梵当年也没有参加高考，十九岁离家四处流离，一边行走一边写作。成为像梵那样的女子，便是我的理想。
　　我向学校提出了退学申请，不管学校如何劝阻，身为监护人的梵没有阻止也无济于事。晨依然在家中寄住。我退学回家之时，仍然不知道梵的病情。每天早晨从她的书房里拿几本书在阳台上看，然后为她煎好缓解疲劳和止咳的药给她服用。中午的时候为晨做好饭菜等他回来，下午的时间用来看书。傍晚一边听音乐台的音乐节目，一边在厨房里为晨做一些有营养的高考食谱。
　　那段日子过得惬意，以为有晨和梵在的家如此温暖，却没有料想到这两个人都将在不久后的将来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