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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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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时,我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慢慢勾勒出沉重的三个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又沉重地鞭打在我的心上,划出道道血痕。
我感觉到他从背后慢慢环住我。
潮湿的空气,似乎再也吸收不了多余的水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慢慢地把眼泪压回去,自认为很镇定地挣脱出他的怀抱,转过身,努力微笑着告诉他:“没关系,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虽然我知道,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气氛依旧沉郁,我装作很忙的样子,很快地找借口离开,离开那个地方,离开他身边。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流泪的样子。很丑,妆都化了。
黑色的眼影化了开来,犹如心中的忧伤,充斥着整个世界。
我叫杜凝泪,而他,是我的第二任男友——程希雨。
我有一个很悲伤的名字——凝泪。那是上一辈留下来的哀伤。
我的母亲,被父亲抛弃了。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便只剩下母亲了。我早已不记得我那所谓父亲的模样。我所知道的只是,我的父亲姓王,和我以前的名字王姻凝。
据说是在父亲离家不归的第二年,母亲对外婆说,她不要再等待了。第二天,母亲便把我的名字改成了杜凝泪。
“凝泪”,凝结了伤疤,凝结了泪。
CC说这个名字取得不好,一点都不适合我。因为她从未见我哭过。
每当她那么说起时,我总是微笑地看着她,然后摇摇头,在心里默道:“傻瓜,‘凝泪’是凝结的眼泪,怎会轻易让人看到我的眼泪呢?那只是一种隐忍罢了。”
而这些话,我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我是一个安静的人。不,也许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一个安静的人。
我伪装得很好,我想。然后在心里默默苦笑。
CC,原名程澈,人如其名,她拥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对于这,我万分珍惜,因为CC于我,是生命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想起第一次与希雨见面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夏日难得的清凉片刻。
那场大雨将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从内凉到外。
远处有几个在暴雨中奔跑的人影,还有几个孩子在雨中嬉戏。咖啡馆,餐厅里挤满了躲雨的人。大街上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我感到巨大的腹痛,慢慢蹲下,用双手捂住的却是胸口。
十五分钟前,我刚和齐桦分手。
在我做兼职的咖啡馆里,齐桦搂着一个女孩的纤腰,用他性感的嘴唇亲吻女孩裸露的锁骨。我失手将手中的咖啡泼到了他的外套上。
那是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西服,是前段时间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对不起,先生,”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来帮您擦干净。”
齐桦漂亮的丹凤眼,带着少许情欲,随后慢慢浮上一丝愠色。
“怎么搞的,这边的服务!我要投诉!带我去见你们的经理!”
我将头埋得很低,使劲地摇头。
他似乎没有认出我来,自顾自地站起来,脱掉那件西服,很顺手地扔在那仍沾着咖啡液体的桌子上。浅灰色的西服,被染上点点斑迹。
我咬住嘴唇,强忍住眼泪,强忍住想要将那件衣服拿回来的冲动,盯着他一步一步迈出去的脚后跟,然后慢慢跟了上去。
周围全是幸灾乐祸的声音,带有着种种的厌恶。
有一个突兀的女声显得尤为引人注目:“真是的,她也不看看她自己的样子,搭讪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将头埋得更低,甚至感觉到阵阵头晕。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换来了片刻的清醒。
楼梯上。“你们经理呢?”齐桦的声音带着怒气。
难道那个女孩对他来说,很重要么?我的心痛得像刀割。他,也会在乎人么?
齐桦见我不语,似乎更加生气了,转过身来,推了我一把。
我跌坐到地上,痛得发出一声惊呼。
“小凝?”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有一丝惊讶,更多的是窘迫,“怎么会是你?”
对啊,怎么会是我?对啊,我也想问,怎么会是我?
我慢慢地站起来,撩起蓄了近一个暑假的长刘海,自认为笑得很甜地对他说:“桦哥,我们分手吧。”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转身。
他也许是在想,我为什么不哭也不闹,他也许是在想,该怎样挽回,也许……
胡思乱想中,齐桦扣住了我的手腕。我没有回头,装作很轻快地问道:“怎么了?”
“不要让我妈和你妈知道,OK?”
眼泪顺着快要眦裂的眼角滑下。我用力地点点头,强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一步步走向地狱的入口。脚步虚华,却又不得不装得趾高气昂。
不知就这样走过了几条街,恍然间拐进了一条小巷,一条无人的小巷。下午的午睡时间,太阳毒辣辣的,柏油马路上似乎都升起了白烟,眼泪滴落在地上,瞬间化成缕缕白烟,飘向湛蓝的天空。
远处的青石板上,有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白色纸巾,不知用来擦过什么,沾染着点点黒渍,像是被玷污了的天使,被上帝抛弃在了这个角落。风吹过来,纸巾飞了起来,飘过远方,消失在视野里。
脚下的黑色高跟鞋,像是传说中的红舞鞋,一刻不肯停歇的舞动,终于扭断了脖子,当然也扭到了我的脚踝。
忽然想起小时候的玩笑话,抱着《红舞鞋》的连环画册,跑进隔壁桦哥的房间,两个小小的脑袋挤在一起,讨论那个穿红舞鞋的小女孩的脚会不会痛,讨论她的鞋子质量为什么这么好,怎么不会像老妈的那些鞋子会扭断,然后在齐伯母深深感叹“现在的孩子怎么那么现实”的时候偷偷溜进齐伯父的小花园里搞破坏……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啊!
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抬头时,发现自己已走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地方——齐桦所租公寓所在的小区。
保安面无表情地要求我出示证件。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回答他的,只记得最终自己还是没能进去。
街角的花店里有几个店员在聊天,聊天南地北,不着边际地聊着,漫无目的。
我站在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下面,望着径直方向上的不断变换着色彩的红绿灯。绿色、黄色、红色,然后再是绿色……仿佛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只是看着街上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有个拿着破碗乞讨的乞丐,来到我的面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谢谢”,我搜出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了他。
接着出现了人潮,随后就是那场大雨。
似乎没有人预料到这场大雨,街上开起的伞花寥寥可数。人群涌动,他们奔跑着,溅起水渍。污泥的斑点溅在白色的裙边上,触目惊心。我忽然感到巨大的腹痛,慢慢蹲下,用双手捂住的却是胸口,脸上混杂着雨水和泪水,然后眼前一黑。
希雨常说,我是他捡回家的猫咪。每当他这么讲起时,我总是在笑,有时笑得天花乱坠,有时笑得妖娆魅人,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苦痛。
醒来时,人在医院里。满空间消毒水的味道,竟有着一丝莫名的安心。面对护士小姐甜甜的微笑,我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杜小姐,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了。医生说你高烧不退,差点转化成肺炎。”
我笑笑,没有作声,心里去疑惑,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杜小姐啊,你男朋友人真好,守了你两天呢!现在这种好男人可少了……”
“什么?什么男朋友?”我低声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杜小姐?你不记得你男朋友了?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天哪,这种稀有事件都让我碰上了!呃……现在我该做什么呢?小姐,请问你的名字是?你家住在哪里?……”
一旁的护士小姐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我习惯性地撩起前额的刘海。
“怎么可能是他呢?”我自嘲道。
这时,有人推门走进病房,护士小姐一下子红着脸弹跳起来:“程先生,杜小姐已经醒了,我去找医生给她再做个检查。”
来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这时才看清他的容貌,很帅气的脸庞。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虽然不像齐桦那样光彩夺目,但他本身的那份和谐感,深邃感,让人越看越向往。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在对视,周围寂静得可怕,我建立起伪装,打破沉默:“你是谁?”
那人笑了笑,很阳光。
他说:“我是程希雨。”
CC说:“小凝,你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而我仍旧微笑,CC搂住我的肩膀,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希雨也曾说过这句话。
初次见面,他笑着说:“我是程希雨,我可以叫你小凝么?”
我的脸忽地一下红了。护士小姐领着医生走进来,差点以为我又开始发烧了,急忙上前给我测体温。他只是笑,不做任何解释。
出院后,程希雨送我回学校宿舍。打开门,CC迎面扑了过来。
“小鬼,你跑到哪里去,手机关机!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吓死我了,知道不……哇……!”
我无奈地举起,布满了针孔的左手。她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
“ 天呐,你这种铁打的身体也会生病呐,”说着,她又放开我,“既然你回来了,那赶快给齐桦打个电话。他找了你两天,差点就报警了呢!”
我沉默,程希雨走向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CC开始怪叫:“原来是拐了个帅哥回来啊,怪不得这样。”
程希雨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啊。”
最后,我用CC的手机给齐桦发了条短信“我回来了,很好——BY凝”,然后与CC、希雨去了学校食堂。我这才知道希雨是B大建筑系的学生,大我们两届。
B大与我们所在的A大只隔一条街,A大的正门正对着B大的侧门。不过B大可是许多学生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学校,不像A大这样默默无闻。在M城中打车去A大,司机往往不知道其所在地,要告诉他在B大的旁边才能清楚。
我和CC是A大新一届的大一新生,艺术系。
CC和程希雨似乎是旧识,聊着些有的没的。我无聊地搅着面前的白粥,没有一点食欲。
回到宿舍不久,齐桦打来电话。他似乎是在酒吧,那边嘈杂的声音刺痛着我的耳膜,在喧闹中,我只模糊地听见了一句话,“我明天来看你。”
“不用了,我很好,我请了两天的假,明天应该会很忙,改天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他急促起来的呼吸,接着还有女人的笑声,混杂在疯狂的音乐中。我感到目眩,无力。
“那好吧,”他的声音沙哑,“我过几天去找你。”
我知道他在那边做什么。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他先挂断电话。
“那么,桦哥,晚安。”
“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