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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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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身为管事,自然深谙察言观色之道,方才特地离开让余清风和唐糖有独处的空间,如今自己的主子一走,他又带着彩袖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了唐糖眼前。
唐糖气不打一处来,只可惜肇事者已走,她只能将气撒在元宵的身上。本想在吃穿用度上刁难刁难他,可谁料,当元宵将她领至一处院落,且告诉她以后这里便归她住时,唐糖的嘴张了又合,愣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院子四周载着桂树,东边是片小小的梅林。院中央有一小池子,建了木桥连接着池子两头,若是走在桥上,便是莲叶接天,荷花映日,别样妩媚。院子里几间屋舍以回廊相连,厨房、书房、饭厅、卧房一应俱全,雕花的窗格子上爬着碧绿的紫藤叶,只可惜四月已过,否则便能瞧见一片紫藤花海点缀着每一间屋子。
冬有寒梅,春满紫藤,夏荷映日,金秋桂香。一年有四季,季季飘花香。
唐糖也知道但凡富贵人家都极懂得如何享受生活,但真叫她亲身体验一回,反倒有几分受宠若惊。
元宵见唐糖不语,还道是她有何不满,连忙补充道:“夫人若是不喜这里的格局,元宵可叫下人们按着夫人的喜好重新布置,是将梅林改成竹林,还是填了池子变作花圃,大抵十日便可完工,到时候便要委屈夫人暂居别处,等布置妥当了再搬回来。”
“不用麻烦,这样已是极好。”唐糖摆手道,她不喜妖孽对她纠缠不休是一回事,喜欢这里又是另一回事。
“夫人请随小人来。”元宵见唐糖没有意见,又将她领至屋前。
看到那一排十数人,唐糖又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府上人手充足,小人便特地多调了些下人来伺候夫人。公子向来懒得给下人们取名,又嫌名字若是太复杂记不住,所以这一排人从左至右便依次被赐名为初一、初二、初三,以此类推。因小人名唤元宵,十四后紧挨便是十六、十七和十八,共十七人。”
元宵一经介绍完,众人纷纷鞠躬,齐刷刷地唤了声“夫人”。
唐糖已懒得解释,倒也没拒绝元宵的好意,只是嘱咐着眼前这男男女女共十七人各司其职,无事莫来扰她,便将他们散了去。
元宵看在眼里,也没说话,只是一躬身,继续道:“夫人请随小人入内。”
说着,他引着唐糖入了客厅。
硕大一个客厅早已等着数人,有男有女、有老者亦有壮年。
唐糖不解,正待询问,人却已被他们团团围住。
“夫人,小人擅自做主请来了阳顺城里最好的裁缝、大夫、专卖首饰的老板和胭脂水粉铺的掌柜,厨房还配有做菜师傅、糕点师傅、煲汤师傅,若夫人还有别的要求,小人再去寻。”
“管事……”惊喜一个接一个,唐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夫人唤小人元宵即可。”
“元宵,我不过是借助于此的客人,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夫人言重了,小人尚觉礼数不周,若公子早一日通知小人,想必如今也不会让夫人觉着公子是亏待您了。”
“不周,亏待?元宵,你开玩笑的吧。”
元宵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躬身出了门:“夫人的随身置办一切说与他们听便是,小人晚膳的时候再来。”
一句话将唐糖的拒绝堵了回去,于是整一个下午,她便又是量身裁衣添缝鞋袜、又是挑选首饰置办胭脂,还兼诊了脉拿到一张补气养神的食疗菜单。
顶顶教人无奈的是,这些人都是事先收足了钱才来办事的,她若是拒绝,也是将钱扔水里取不回来了,只得余清风替她付了多少钱的帐,她便用多少,尽可能不浪费任何一个铜板。
晚膳的时候,看到满桌皆是合自己口味的菜肴,唐糖以不浪费原则向元宵提议以后一日三餐尽量以三菜一汤营养为主,并且得到了他的同意,然其余的,任凭她说破了嘴皮子,他们还是照旧铺张浪费,套用她本人说的一句话:拿着银子当纸钱烧着花。
余清风的治下确实严谨,唐糖深有体会。自己与彩袖在这别院里光明正大地鸠占鹊巢住了下来,却从未听到任何的流言蜚语。且自己无论走到哪,下人都是恭敬地站定,随即唤她一声“夫人”。
吃虽然按她的要求来,每餐必是三菜一汤,可用料和火候却是极讲究的,这点不用她亲眼去看,光是用嘴尝便能尝出来。至于衣服,她终于是体会到有钱人日日无重复衣衫的奢侈了,光是放新旧衣服的箱子就得另辟一间空房来摆放,更别说那些花花绿绿的首饰。
唐糖初时还有些忐忑,总觉得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送到她面前的便宜不占,那她就是傻子了。
吃得好、穿得好,风景宜人、床铺柔软,这里是样样好,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除却先前几日,往后日日都有只烦人的妖孽缠在她的身边,搅得她耳根不得清静。
一天两天,她就当身边多了块牛皮糖,忍忍也就算了,可一个月两个月,若是再不爆发,她都怀疑自己时不时被这妖孽缠疯了。
“你不是商人吗?你不是常年不在阳顺四面八方地跑吗?你不是要做生意赚钱吗?”唐糖一连三个问题,如炮轰般地轰向坐于她对面,微笑凝视着她的余清风。
余清风笑容不改,慵懒地起身,揽过唐糖抱至怀里,命彩袖端来一盅银耳莲子羹,随即亲手用调羹舀了一勺子,放在嘴边待吹凉了,再伸至唐糖面前,柔声劝道:“娘子莫恼,来,喝一口,消消火。”
“消你个头!”唐糖狠瞪了余清风一眼,随即拎着他的耳朵,忿忿道,“我说你天天对着我就不腻吗,你就不能出去个几天,还我几天清静日子?”
“为夫舍不得与娘子分离,只好将生意暂搁一边了。”余清风微笑着任凭唐糖摧残着他的耳朵,一边还不忘催促着她赶紧把那一勺莲子羹吃下肚。
这几个月以来,唐糖被吃尽了豆腐,期间她软硬兼施,打过骂过挣扎过,装温柔装撒娇提议过。怎奈余清风就是一介妖孽,拳头巴掌照单全收,还端着一张笑脸又是哄又是劝,旁人眼中便全成了她的不是、她在无理取闹。若是改变态度走怀柔政策,正是得寸进尺吃尽便宜,一来二回,唐糖终于以彻底败北这一结果结束了她与妖孽长大数月的斗智斗勇。
如今妖孽对她的偶尔抱一下、亲一下,她也可以做到处之泰然。也好在余清风虽然口都上便宜占尽,偶尔确实会因情难自禁强吻一下唐糖,但多数时候还是秉承着一贯的风度,不加以强迫,更过分的要求也没提过。
唐糖其实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初她与妖孽不过是在大街上偶遇,与他聊了没几句便发觉此人并非如外表那般不学无术,甚至可以说认真起来的他是相当的迷人。而后她便决定利用他为自己谋求一个暂时的栖息之所,毕竟自己从李府出来后就是无依无靠,又是个被休的妇人,在这种民风严谨的古代,不被人瞧不起已是万幸。可没想到来到这里后却受到了上宾的待遇,让她小小地受之有愧。再后来,与他日日相处之下,便也渐渐摸清了此人的行事作风,虽然荒唐,却未有任何越矩行为。
扪心自问,唐糖对能够收留自己和彩袖的余清风始终是抱有一种感激与依赖的,她感谢的是他不问缘由、不问过去,一心为她付出,依赖的是他提供与她的庇护和宠溺。一方面,她会责怪自己不该如此快地卸下自己的心房,想要尝试去信赖眼前之人,一方面她又对自己见到他便心烦、见不到他也心烦的矛盾心情感到不安。唐糖觉得自己确实是中了那只妖孽的毒,不然她为何每每见到他时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或怒或喜。偶尔与之斗嘴,偶尔因那张美如妖孽的脸蛋而脸红心跳,偶尔被捉弄到暴跳如雷,日子一晃便从盛夏行至了金秋,又从金秋滑至了寒冬。
这边厢,余清风却奉行着“打是疼骂是爱”的原则,愈发黏唐糖黏得紧。他的娘亲曾说过,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极少能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若是遇到了,真能娶了一生相守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很庆幸的是,娘亲遇到了爹爹,而他遇到了她。若是之前他还不明白自己对唐糖的浓厚兴趣是出于喜爱的话,如今他只恨自己没能找点遇到她。不见想念,见了却抑制不了自己想要独占她的念头。
干脆,他连自己原本的府宅也不住了,直接两袖清风地跑至唐糖这儿与她共抢一张床。
而此事的开端却要从年后的某一日清晨说起。
余清风缠唐糖也非日日不断,偶尔他也有突然消失个几天的时候,比如节庆日,再比如生意上的重大事务。但凡此时,唐糖便能过几日清静日子,他不过问她的事,她自然也很聪明地不去过问,只不过偶尔还是会觉得身边少了某只略显聒噪的妖孽,心里头便觉得缺了一块,不甚完整。
腊月是一年里头最冷的日子,待腊月过完了,便是迎接新年的正月,百姓们忙着过年团圆,别院自然也会给下人们放个一两天的假。
而余清风就是从腊月的中旬没了影,直到过年也没出现。唐糖到底是有几分失落,不过大年三十张罗着不回家的下人一同吃团圆饭,又是守岁、又是放鞭炮,那几分失落便也被过年的喜气给冲淡了不少。只是,偶尔午夜梦醒,仍旧会对着顶帐发呆一会儿,想想那张妖孽脸,想想他一口一个娘子笑靥如花,想想他身上始终如一的花香,不带任何接触了别的女子后沾上的脂粉味。想着想着便又睡着了,待到第二日醒来,心里头却高兴不起来。
直到元宵节都完了,唐糖整晚带着彩袖在外头赏灯,直至三更才回,洗了洗,脱了衣服,便直接倒床上睡了。
这一觉睡得着实是好,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估计她还会继续睡下去。以至于直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场景,她仍旧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中尚未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睡颜,犹如妖孽临世、睡莲轻绽,勾得明月留恋,香风轻绕,一如清晨的初露耀眼于世。薄唇微翘,划出一道性感的笑痕,长长的睫毛随着每一次均匀的呼吸微微颤抖着,轻盖住原本迷人魂魄的妖冶。
白衣微敞,风光大好,墨发轻披,伴起香风阵阵。犹如婴儿的无防睡颜,生生添了份仙人之姿,减了些许妖孽之魅,正是有一个多月未见的余清风本人。
唐糖傻傻地看着如此一妖孽,脑中想的不是给他一巴掌或者把他一脚踢下床,而是想在他未醒来之前,偷偷地爬下床,溜之大吉。只是等她要朝床外轻移开时,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地固定在余清风的怀里,而那双修长的手臂则大咧咧地环着她的腰,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
面对着这么张勾魂的脸蛋,唐糖越看越是脸红,再次尝试着动了动,想要将揽在她腰间的手移走。岂料,她才一动,余清风便立刻不满地蹙起了好看的眉,两臂微微使力,又将她搂紧了半分,随即轻声嘟囔着:“别动,才睡下没多久,让我再睡会。”说完,继续闭眼而睡,完全不理会唐糖的抵抗。
唐糖刚欲发作,这肚子里的火还没升起来,便瞧见了余清风眼下淡淡的阴影,没来由地心软下来,心想他许是真的累坏了,便不再动弹。心里的喜悦和酸楚却明明白白地膨胀着,他的消失和出现就像一场及时雨一样,浇灌着她的心田,让她心里的幼芽一样子生牢了根、长出了叶。上一世还未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时,她便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身体原本的主人却是个苦主,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以前的生活,碰到的第一个陌生男子便是眼前的妖孽。从未想过会与他发生些什么,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如此外貌的男子,连李修她都敬谢不敏,更何况是他。可她渐渐掌控不了自己的心了,感情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越跑越远,远到直至她再也抓不回来,直至沦陷。
她有些害怕,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对于眼前的男子她究竟为何喜欢。
所幸唐糖向来赖床成习惯,下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不来唤她醒。
所以,赖在唐糖床上的余清风才可以美美地睡至了午时,可怜唐糖的肚子,硬是叫了几个时辰后,终是饿过了头,再也没了动静。
手脚因为不敢动弹而早已麻木,唐糖想稍微活动下,头却被整个埋在了某人的怀中。随即,余清风那略带慵懒的声音便自她耳畔悠然响起:“乖,再陪为夫片刻,为夫同你一起用膳。”
唐糖委屈了,凭什么自己挨了饿,那妖孽仍旧一副是她做错事的语气。她委屈了自然便不爽了,不爽了自然勾起了火气,便猛推了把紧抱着自己的余清风,怒道:“男女授受不亲,放开我!”
余清风闭着眼,就是不肯松手,随即又很是无赖地回道:“你我本就是夫妻,何来授受不亲一说。再说,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如今不过是同睡一张床……啊!娘子饶命!娘子饶命!”
唐糖还没等余清风说完,便双手掐上了他的手臂,用尽了力道。见他求饶,这才道:“本小姐清白……”只是,她刚想搬出古人一套说辞来说教,却发现无论怎么说,她都已经无清白可言了,这话到嘴边,便又被她生生吞了下去,随即改口道,“,本小姐还没嫁人,万一被人知道了,还有谁敢娶我!”
“娘子既要嫁人,何必惦记着别人,为夫的身家条件配不上娘子吗?”余清风缓缓睁开眼,妖冶的桃花眸此刻却泛起了一缕淡淡的伤。
唐糖语塞,这样的妖孽让人心疼,原本以为他就是副没心没肺的无赖样,谁能料到那种伤心的表情也会出现在他的脸上,原本的反驳到了嘴边也变成了不成语句的支支吾吾。不是配不上,而是她要不起。心中微叹,却未将这句真心话说出口,这里民风严谨的古代,就算眼前的妖孽再惊世骇俗,也不见得能接受一个下堂妇。她清楚自己的感情又如何,他待她宠爱有加又如何,终是要不起。
“娘子真这般讨厌为夫?”见她沉默不语,余清风也并未咄咄逼人,只是语气甚平淡地追问了一句,只是这话却是十足的肯定而非质疑。他的笑容不变,唇边却多了抹淡淡的苦涩,那失了光彩的眸子在一瞬间让唐糖没来由地心里一紧,动了动唇,却再也说不出更多伤人之语。
面对如此妖孽,她思来想去,仍是决定与他当面把话说清楚了,当断必断。她这几日翻来覆去,确实有认真思考过此事。就算她喜欢上了他,但她仍旧无法接受一个拥有三妻四妾的古人,有李修一个就够了,她也不想再做第二次的下堂妇。思及此,她便打定主意要断了自己的念想,也断了他的期待:“妖孽,说实话,我不讨厌你。甚至,经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我可以肯定你成功了,我确实喜欢你,一日比一日深。”说到这,她确确实实见到了余清风眸子里的惊喜,只是接下来,她却话锋一转,微叹道,“妖孽,我问你,你多大了?”
“二十有六。”余清风很是开心,这般的情绪完完全全地表现在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掩饰。像他这种人,能找到喜欢的人已是不易,更何况他喜欢的人同样也喜欢他,怎叫他不开心,这几个月来的小心翼翼与提心吊胆在瞬间得到了舒解,是怎样一种开心,如何也形容不了,唯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古人二十当爹爹那是再寻常不过的,更何况眼前这外貌如此出色的男子。唐糖认为自己的猜测当是事实,心里头便有了抵触,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想要拉开自己和余清风的距离,却在下一秒又重被扯回了他的怀里,固执而强硬。
面对像孩子一样欢喜且期待地瞧着自己的余清风,唐糖深吸了一口气,正视着他,很是平静地说:“我要嫁的人,是能给我唯一的人,若非如此,此生不嫁。”
此话一出,整个屋内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其他声响。这一安静的午后,只有窗外大树上的蝉仍不知疲倦的鸣叫着。
半响,余清风抱着唐糖坐起了身,慢条斯理地替她整了整衣衫,就算对待一件宝贝般既珍爱,又是那般的小心翼翼。过后,他又慢条斯理地问:“我问你,何为唯一?”
唐糖怔了怔,不知余清风此番何意,旋即认真地答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这便是唯一。”
“一生一世一双人,娘子,糖儿,若我承诺你一生,你可许我一世?”余清风眼神灼灼地看着唐糖,见她不答,眸中多了几分焦急,又补充道,“你别担心,我尚未娶妻,身旁无侍妾伺候,从不流连青楼,更不屑多看他人一眼。你要唯一,我便给你唯一。”
“你没娶妻,怎么可能……”唐糖喃喃着看向余清风,盈盈眸子里有多了些许水雾。
“为夫句句属实,绝无欺瞒。”余清风轻叹着低下头,略带凉意的薄唇随即便覆在了那娇艳欲滴的柔嫩樱唇上,辗转厮磨,极尽柔情。
屋内缕缕幽香,无形地添了几分旖旎与暧昧,微风带起纱帐,只余一些零碎的喘息。话语淹没在唇间,有什么在这冬去春来的午后慢慢滋长着,静静地等待着生根发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