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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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的风沙一向很大，常人多难忍沙粒刮过肌肤时的涩痛，又正值入秋时节，北域凉意丝丝，多有风沙，如刀，直撕伤口。越过城墙眺望，是蜿蜒不绝的丘陵，是无垠的大漠,许有埋着生生白骨。
与北域相接壤的城镇，家家户户已备好了冬衣。南去的沿路城池是汉人与匈奴交易的主要地域，此时正是两族贸易最为频繁的年岁，带来的是塞北守军更为警戒的巡逻。
朝廷重兵驻守于此，虽是和匈奴议和已有两三年的光景，但皆知匈奴狼子野心，若非兵压城下，他们不得不退，休战议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楚易舟在此地已经守了三天，他跨坐在床榻上，一手握着酒杯，手指轻点杯沿，一下一下，屋中静的众人只能听见那轻触瓷器之声，和胸腔中心起心落之声。沿路叫卖、车马穿行、交谈混杂之声，全是被隔在屋外，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门外敲了两声，屋门从里打开，只见一人大步跨进后手举信件跪在床榻三尺之外，“大人。”
被人跪着称为大人的人依旧把玩手中杯盏，而一直静立在床榻旁的人上前接过信件，扫了几眼，墨眉微蹙，没了动作。一时安静，下位跪着的人暗暗换了眼神，不知所以。
“……”唐昭抖了抖那张纸，“使团入关了。”
楚易舟把玩着手中的物件，垂着眼，看不出对此有什么反映，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唐昭微微偏头去看他接着缓缓的说：“与归朝大军同行。”
归朝大军？此时从能雁北十六城离城归朝的大军……
众人心中思索片刻，一个的名号出现在了脑子里：狼煞铁骑。
这名号光是想起来便令人不寒而栗，屋内几人无不蹙眉。
那匈奴七寸上的钉，算算日子，不该此时回京……
说来此次能有匈奴和亲这等好事，拐上几个弯也是和这支铁骑渊源颇深。
“狼煞……”楚易舟低声吐字，眼睛还盯着手中冰凉的器具，质感粗糙，低廉物件，把玩间贴着指纹细细摩擦。
塞北纷争，战乱十数载，单靠雁北十六城的守军，根本挡不住那天生善战的蛮人。说虚的是各城养着的守城兵，白费军饷。私下都是明白的，十六城养的十几万兵力合起来，都比不过顾家带出来的狼崽子。
顾家几代皆为大雍征战沙场，与皇家是世代交好，更不用说那从龙之功。为与匈奴奋战到底，顾家先辈亲领家兵上阵杀敌，为保大雍，亲组狼煞铁骑以震四方。
顾家三代为将，祖孙三代皆是大雍的将帅之才，到了顾家归字小辈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家嫡子更是惊才绝艳之辈，朝野上下无人不称天佑顾家。
大雍武将皆以林、顾两家为尊，将门世子都以两家嫡子为首。而顾家嫡子，便是如今尽人皆知的镇北大将军，狼煞主帅，顾珩。
顾珩，算起来也就年二又五，但却战功赫赫，那朝都话本里可是少不了这般人物，不管真假，茶馆里的说书人向来能言，不得虚实，就凭自他接管狼煞后，塞北频频发回的捷报，话本字里行间也是吹出了花来，听着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辈，惹得满城女子芳心暗许，人不在京都，顾家门槛倒是磨损几分。
顾珩十五随父出征，十六便拿了个匈奴将领的首级，以百人突袭敌营火烧粮草与父将里外夹击夺回坪诚，一时声名鹊起……
睿庆六十三年，先帝大喜，顾珩十七时便封了个从二品的将军，号长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其父也是接了狼煞主帅才封了个一品大将军。
丰嘉元年，新帝登基不过两月有余，四月初塞北捷报，五月末狼煞铁骑便连破匈奴两大主军，兵压城下，逼得匈奴单于连发三份议和诏书，千里加急。
数载纷争呈摧枯拉朽之势，一纸诏书北上，就此平定。自此，顾家狼煞凶名鹊起，顾珩之名大振四方。
楚易舟是不喜那人的，虽从未见过，不曾相识，听人闲谈时流露的敬慕之意，他便知道，他是不喜的。朝都内的人杰才俊多不胜数，世人偏爱拿他去做比较。虽不爱护身外名，却也小心眼的计较起来，对顾家那位更是偏见几分。
楚易舟还记得，当年御书房，新帝段钰喜形于色，大赦天下，还将发回的战报和狼煞主帅的亲笔书信都给自己瞧了一二，素白宣纸上的墨痕像利刃破势而来，铁划银钩，带着肃杀之气，见字如见人，想来绝不会是话本上的谦谦公子，果然都是偏偏女儿家的玩意。
“臣借雁北五城为礼，以贺陛下荣登大典。”
细瞧之下，楚易舟走了神，这是何等狂妄，隔着纸卷都能感受得到。写的简洁却不失傲气，句意嚣张仍有敬上之意，笔走龙蛇字形凌厉落笔之处却稳重缓和……
这是个怎样的人。
“登基大典时，归渊镇守北域抽身不得，楚卿以为此礼如何。”
归渊是那顾将军的字，这字还是新帝与顾珩同窗习字时，先帝取的。
突然觉着身上落了一道淡淡的目光，只是一瞬之间，散于殿中盘着的袅袅青烟中。“楚卿？”
悄然抬眼，那位面上依旧喜意外露，何其见过陛下这等快意过。
“顾将军当如此。”楚易舟说完，马上下跪双手作揖举过头顶朗声：“恭贺陛下有此良将，天佑大雍！陛下御下有方，恩泽四境！”
“好！楚卿说得好！”新帝大笑，虚扶起了楚易舟，一边便写下诏书，封顾珩镇北大将军、赐将军府邸、赏地千亩……
那当下局势对他们就不太友好，上头坐着的那位心思百转千回了一通就是什么都不说。屋内又是一静，只觉凉意顺着窗沿爬上后脊。
终于有人打破寂静，在素白指尖环绕的酒杯被人甩了出去，他人眼前一闪，酒杯扣进了一边的墙内，完好无损。
朱唇微动，似笑非笑，语气里带着些笑意，似乎说话之人心情愉悦。“我到是说，秦梁那老匹夫怎会如此好心。”语气中的戾气不遮不掩，却带着笑意，叫人看了心生寒意。
向上看去，那人面若玉脂，唇若施脂，虽又生着双桃花眼，却不似女相，平添邪气倒也是俊俏儿郎。眼角微挑，眼中流光闪动，转盼多情，细看却是冻着的寒星，叫人不得亲近。
楚易舟动了动腰身，换了边腿撑着地，软若无骨的身子绷了起来，本是举着酒杯的手现在撑着下巴，嘴角的笑意也收了，收了懒洋洋的样子，“查，查个清楚，来的是哪路的。”
狼煞亦分红刹、黑刹两军，黑刹既是主将亲兵。
“是。”前边跪着的人应了声，带了两人退至屋外。
唐昭将信纸在旁边的烛火上点燃，待到烧了大半便丢至一边，眼中映着零星火光，转了转藏在广袖内的护腕，当下觉得有些不大舒服，里头搁着个硬物，调整几下还是觉得不合适便不再动作，挥手示意余下几人离开后，唐昭推开木窗，手撑窗沿看着下边来往的商贩，风起携着黄沙一阵袭来。“大人，如今变故横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股子沙土味冲着人就来，楚易舟用衣袖在面前胡乱扫了扫，手中没了把玩的物件随手搭在床沿扶手上，慢慢起身“左右等人入了关再说，今遭不生事，来日我还得得罪人。”楚易舟做事，就一句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无意外，今晚使团会在此留宿一晚。”
军队是不会入城过夜的，如若入关，进了城，那还是他说了算。
唐昭觉得身后有人懒懒散散的靠了下来，反手扶住后背上的人，想了想说又说“以防万一……”
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他们会入城过夜。”说得势在必得，伏在唐昭背上，随手去掐唐昭发带上的穗子，手劲也不大，就是手里闲得慌，楚易舟挑着眉梢越过唐昭的肩头看到下面的道路，此路宽阔，还四通八达，两边商铺林立，商贩走卒，人声嘈杂，好不热闹。这是城中的主道，这家客栈亦是城中最好的，常用接待各路贵人，留在这守株待兔再好不过。
说得如此笃定，不过是私下安了人，碎碎叨叨的还不把人骗来才怪。
楚易舟看着窗外的黄沙卷了一波又一波，散去时剩的沙土也不知从何处卷来，下方人影恍惚，刚刚拉回的一点思绪又在一片黄沙中渐渐远去。又想起了两年前的朝廷，耳边呼啸的风声中牵着扰人的争吵。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