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认识我爷爷》寒夜清漪

6、诡之境

　　“傻瓜傻瓜！木言就是个大傻瓜！你看你看，现在咱俩都困在这里不止，就连那么重要的栖魂也被抢了去！而且，而且你明知他那种人根本不会遵守承诺，竟然还以身犯险！简直，简直笨死了！”柳眉杏眼的襦裙小丫头鼓着腮帮冲着那一身儒雅的男子吵闹，双颊也因激动而染上绯红。
　　男子从始至终都温和浅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宠溺之情满溢而出。
　　“笑什么！我可有说错？” 小丫头撅了撅嘴，话语中的不满之意更明显起来。
　　丘木言见她如此，忍俊不禁，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揉，口中连连认错道：“此次是我莽撞，我认错。丫头，别生气了可好？”
　　“不许叫我‘丫头’！我明明年岁比你大的多！”小丫头气恼地拍开他的手，嘴里不满地纠正他。又是气势咄咄凑到他跟前，颇有讨伐的架势。“你哪次不是如此，嘴上说着错了，下次却依旧我行我素。谁不知道你这不过是哄骗我的！”
　　对此，丘木言倒也不甚在意，只淡笑道：“哄骗也罢，事实也罢。然而事已至此，你就是气恼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既如此，何必再为此计较，令自己伤神？”
　　“哼！就你理由最多！”小丫头看样子仍是不能释怀，气恼地将脸偏过一边。
　　丘木言但笑不语，话锋一转道：“此事再多纠缠也无意义，倒是很该合计合计往后该如何行事。此地诡险，不宜久留。”
　　小丫头于是横他一眼，不失时机刺他道：“你还知道此地诡险！那还想也不想就来了！万一、万一出事该如何是好！”
　　丘木言闻言一顿，敛收笑容。沉默良久，他才道：“并非没有想过。正因知其诡险，才会义无返顾。”
　　“咦？”君影一怔，再回头看他时，他早已恢复平时模样，神色柔和冲她微笑。君影皱着眉，凝看他不动。是了，他那样的性格，她早该想到这一层才是。那样一想，对他这不顾危险的举动，她也再无法与他置气了。
　　无奈地叹口气，君影道：“你总这样。为了别人可以不管不顾。”
　　“丫头，这话可不对。”丘木言笑着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说得很是郑重。“于我而言，君影并非‘别人’。自我被先生收留始，你便陪伴我身旁。无论经历何种物事，便是当初先生将我逐离江夏你却不曾弃我。在我心中，君影是家人，而非其他。”
　　“只因在此地的是君影，因而明知是陷阱，我也毫无犹豫。”顿了顿，丘木言又道，“而我也认为，倘若此次换作是我，君影也当如我一般不是？”
　　君影撅了撅嘴，尽管丘木言的话令她很是感动，但为表她对他此番行为的不满，她仍还是赌气式地将手往胸前一环，扬头轻哼：“我才不会像你这么笨呢！”
　　丘木言心知她这是故作姿态，也不点破，只笑道：“那是自然，君影自要比我想得更周到。我心思不深，只想着男儿立世，若是连自己重要之人重要之物都不能保护，那岂非太无用处！如此，确是莽撞了。”
　　他这一番软话说得君影心下甚喜，也顺势和软了态度，笑骂一句：“就你会哄人。先生替你取的这名儿可跟你一点也不合！”
　　丘木言默然无语，眼底闪过一丝深沉，面上表情也不如之前的恬淡温和。君影方意识到说错话，正要说些什么，丘木言却又笑了笑，岔开话题。
　　“不说那些。而今境况，倒是寻找出路要紧。”
　　“木言……”君影嘴里喃喃，上前轻轻抱了抱他，也顺势转了话锋。“话虽如此，我还是有些担忧。”
　　丘木言于是笑道，“担忧何事？此地虽诡异，但也并不是没有出口才是。”
　　“不是那个。”君影双眉微蹙道，“并非担心无法寻得出路。我是担忧栖魂被夺，万一他们拿去作恶，那该如何！？我可记得栖魂有‘内藏上古魂灵，得之，可得天下！’之类的传言！”
　　丘木言面上先是一怔，旋而笑言，“此话你信？”
　　君影冲他努嘴，道：“为何不信？先生不也说过，它确实内藏魂魄……”
　　丘木言因而收了面上微笑，那双深邃的海蓝色眸子也随之变得深沉起来。须臾过后，他方道：“或许传言也并非全然无稽之谈。”
　　听他这话说得奇怪，君影于是疑惑道：“木言，你是否知道什么？”见丘木言并不答话，她心下一思索，这才想起丘木言身负可与古物神识交流之异能来。再看向丘木言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猜疑。
　　“木言。你若真不将我当做外人，就老实告诉我罢。你与栖魂……可是有过交流？”
　　丘木言凝眉不语，只点了点头。
　　君影面上闪过诧异之色，默了默，又才问道：“它可与你说了什么？”
　　丘木言无奈摇头，“他只让我将他带出，其余之事只字未提。只道定然不令人行使恶事。”
　　君影闻言不知该是哭是笑，那心中焦虑，语气便也急了，“他说你便信了？”
　　丘木言倒是坦然，答得干脆。“信。何以不信？且不说他言行气质不似奸佞邪恶之辈，单论栖魂，愈是身负异禀之物，愈是难以驯服，他不是那种肯轻易屈居人下之徒。要驱使他，恐怕并非易事。”
　　“木言！”君影被他这狡辩之语说得气血上脑，语气也不禁严厉起来，“那与他会否作恶无关。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对此，丘木言的反应出奇地平静，“我知道。君影，我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我的头脑在做下那个决定时就很清醒。我也清楚我可能会面临怎样的处罚。然而，无论对错，无论后果。我都不悔！”
　　君影急了，拔高了音调近乎质问他道：“即便因此而被先生逐出随缘你也不后悔！？”
　　丘木言沉默着把头偏向一边，说在做这决定时没有半点犹豫，那一定是骗人。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被苍疏驱逐出随缘。那是他最后的依靠，他的“家”。可是……
　　他深吸口气，再将视线转回时，那些害怕与恐慌都被他很好地藏了起来。“不后悔。君影，只有这件事，我不后悔。”
　　君影久久无言，这样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问他：“值得吗？”
　　丘木言摇摇头，“没有值与不值一说。”
　　“那六合呢？你就不怕六合因此混乱？”
　　“六合……”丘木言呆愣了许久，直到感觉到君影担忧的目光，他才回过神来，装作并不在意似的说道，“它又还能乱到哪里去？如今不也是一团糟？那终究，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倘若栖魂真将改变六合，那也是天命如此。它从被带回这世界开始，就必然会有这结果。我做的不过是将这时间提前罢了。”
　　君影正待答话，却见有灯火靠近，两人对望一眼，君影倏然化作铃草原身，被丘木言藏于袖中。
　　古道一头传来零星的几声言语，在这苍茫夜色下，平添几许诡诞。
　　“说到芸烟那婆娘，倒让我想起昨儿个晚上守夜时，真君殿里飘来的那阵异香。那味道……啧啧，我就闻了那么一下，便觉通体舒畅，比喝了几坛子美酒更要醉人。就是现在想起都会口舌生津。可惜那老家伙把那东西藏得太好，若是有机会能让我尝上一尝，那我可此生无憾矣！”
　　说话之人少年模样，与常人不同之处在于，他头上多了对短小犄角，一口牙也较常人更为尖锐。双眼似狐，双瞳成竖，两眉短粗若菱形，眼下一圈有暗青色纹印。
　　另一人奇道：“那东西真有如此之好？可别是你杜撰出来哄我玩的罢！”
　　“哄你作甚！你也不想想，那老家伙既将它藏得这般严实，除却芸烟便再无人得知东西存放之处，可想而知这东西定然不比寻常。就是有那样诱惑，又有什么可惊奇的？”
　　正说着，少年一顿，忽地警觉起来，吸着鼻子四处嗅了嗅。
　　“怎么？”
　　少年不善地眯起眼，“我似乎，嗅到了活人气息。”说话间他目光一凛，短刃旋即自手中飞出，恰打在丘木言身旁树干之上。随后便听他喝道：“何人鬼祟，还不出来！”
　　丘木言犹豫片刻，想着以少年能耐，自己若仓皇逃窜自曝身份不说，恐怕也不能顺利逃走，还是出去看看情况再说。心下这般想了一遭，他这才自暗处走出。
　　拱手作揖，他身子微躬，垂首而立，又是态度谦卑道：“在下初来乍到，不识去路。逡巡徘徊间不想竟唐突了二位，还望二位海量汪涵，请勿怪罪。”
　　少年冷冷一笑，一双竖瞳直勾勾盯着丘木言，“这张嘴倒是会说话。看在你这态度诚恳的份上，这等小事我也不至于计较。”这一番客气话说完，还不等丘木言舒口气，他又话锋一转。
　　“不过。我很好奇，你这身上为何竟会带着活人气息？你须知这幽炎域里并无活物，除那些被真君看上、灵力强大的为了保持鲜活还能留下一口气外，生存在这里的只有鬼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