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利是图》打折氧气

8、第 8 章

　　进了家门，姚女士支使利曦去厨房给客人倒水，自己招呼着周澜漠沙发上坐，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十分耐人寻味。
　　利曦很是忐忑，刚才换鞋的时候，她压低声音用极快的语速凑近周澜漠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其实这阵子姚女士已经提过两三次，要给她介绍朋友的孩子，甚至怕她太抗拒相亲这种事情还美其名曰只是认识一下，又时常以自己时日无多的身体状况相哀求，就差没把看不到女儿出嫁会死不瞑目之类的话说出来了，她实在不忍心一次次拒绝，只好以最近工作忙先拖着。
　　难得看到周澜漠这么一个活的、年轻的、何况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出现在女儿身边，况且还不止一次，让她别往那边想都很不现实，且不说姚女士甚至可能已经在交谈间把俩人未来的孩子叫什么给想好了。
　　担心妈妈过于唐突，利曦把一兜子菜往厨房随意一搁，就迅速端着水出来，果不其然看见姚女士笑得仿佛已经把女儿嫁出去了一样，慈爱地打量着某人。
　　“我虚岁三十，暂时还没有对象。”
　　利曦坐下的时候，听到周澜漠谦逊地回答着姚女士宛如查户口一般的盘问。
　　不知道是不是当老板的人往往都习惯了笑脸逢人，她认识周澜漠虽然不久，却总能感觉到他嘴角似乎永远挂着一点淡淡的温和的笑意，让人觉得熨帖。
　　利曦不争不抢的性子使然，虽然也习惯待人和气，但远做不到他这么会拿捏分寸，难怪姚女士的嘴角已经咧得快要拉到耳边。
　　“哎呀，年纪也不小了，那家里人不着急吗？就算忙着搞事业也要先成家再立业嘛。”
　　姚女士用着担忧的语气，说着明显带有几分窃喜的话。
　　利曦正襟危坐努力控制着濒临崩溃的表情，胳膊肘不动声色撞了撞姚女士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太过火。
　　“你也是，天天忙天天忙，忙得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吗？你都26了，明年就27了，马上就30了！”妈妈不满地拍掉她挤过来的胳膊肘，干脆连她一起说，只不过讲利曦的时候，言语间的嫌弃意味更加明显。
　　“……”
　　利曦被怼得哑口无言，悄悄挪动屁股，企图远离姚女士半寸。
　　反正是他自己要留下的，她可不管了。
　　“阿姨说的是，”周澜漠会心一笑，利曦的一系列小动作一览无余，看着母女二人的眼神愈发柔和，“下次家里人安排吃饭，我再忙也得去。”
　　“哎呀，那也不用这么着急，今天阿姨不就招待你来家里吃饭了嘛，”姚女士见他似乎不开窍，沉吟了一会儿，话锋一转干脆挑明了来，拉过利曦的手拍了拍，故作轻描淡写地建议道，“再说了，也不用非等家里人安排，下周就是十一了，你们再忙也得放假吧？到时候你们年轻人就可以放下工作，约着一块出去吃个饭嘛。”
　　“妈——”
　　刚准备当缩头乌龟的利曦听到这话心里大呼不好，没等周澜漠出声，就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头。
　　她以为妈妈好歹会收敛着点，哪有话说得这么直接，简直等于把“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写在脸上了，而且对方还是个对女性生物不感兴趣的人，她简直尴尬得想逃离现场。
　　姚女士被打岔，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利曦知道妈妈犟起来真的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为了强行打断姚女士的推销节奏，揉着肚子嘟起嘴，装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有什么现成的可以吃吗，我们中午都没来得及吃东西，现在好饿呀。”
　　“有有有，你不早说，”姚女士听到女儿喊饿，只好暂时放下这个话题，起身去了厨房，“我炖了一下午的鲫鱼汤，现在应该能喝了。我给你们俩一人盛一碗哈，先垫垫肚子。”
　　利曦感激地点点头，只要能把姚女士一键送走，什么都好说。
　　“你这么滞销的吗？”周澜漠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没有，就是我妈瞎操心……”利曦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周澜漠不知什么时候也起身了，正抱着胳膊弯着腰俯身在她耳边，没想到她忽然转过来，蓬松而柔软的发梢扫过他的鼻尖，两人一时近得有些猝不及防，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停在空中。
　　一瞬间，两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挨得极近的两张脸之间的空气像被时间凝固了一般停止了流动。
　　利曦从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下一秒从那张骤然放大的脸上意识到不对劲，上半身向后一缩拉开了距离，偏过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周澜漠直起身子，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若无其事地咳了咳，掩盖住方才无意识地吞咽带起了喉结轻微的滚动。
　　空气中似乎仍留有一丝微妙的感觉，让利曦有些别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没你滞销，三十了还打光棍。”
　　她吐槽的声音虽然小，但依然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周澜漠的耳里，后者被她有些恼羞成怒的嘲讽噎了一噎，接着嘴角一点一点勾起，就这么无声地笑了起来。

　　利曦眉头忽然紧紧皱起。
　　她家不大，厨房几乎连着客厅，餐桌就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的空位上，没有单独的餐厅。姚女士打开锅盖的那一瞬间，利曦就闻到了鲫鱼汤的味道，但这个她平时无比熟悉习以为常的气味此时却让她有些反胃，抄起手边的水杯猛灌了一口，压住胃里的不适。
　　喝完了才发现，她匆忙之下，拿的是周澜漠的杯子。
　　“……”
　　抬眼望向周澜漠，本欲脱口而出的抱歉，却因为见他的目光静静在杯沿浅红的唇印与她的嘴唇之间梭巡了一圈而眼神中浮起了几分意味深长，生生打住。
　　……搞得她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利曦合上眼止住朝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憋着对这种不小心自己挖坑自己跳的行为的愤懑，瞧了一眼那位噙着好整以暇的笑容的客人，咬着牙地指了指餐桌，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蹦出，“我给你换个杯子去，你上那边坐着吧。”
　　周澜漠笑着应下，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十分听话走到餐桌边坐下。
　　姚女士也正好端出来了两碗鲜美的鱼汤放在了餐桌上，殷勤地招呼他，“小周，快尝尝阿姨的手艺，这是曦曦最爱的汤，阿姨做了近二十年，可以算是拿手绝活了。”
　　“谢谢阿姨。”

　　利曦钻进厨房把手上那个杯子洗了，又拿了个新的杯子装了杯水端出来。刚放在周澜漠手边，那股浓郁的味道近在咫尺地刺激着她的胃壁，瞬间翻涌出了更强烈的不适，她捂着嘴冲向了厕所。
　　她这一下把姚女士吓得不轻，赶紧跟着到了厕所，紧张地敲敲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里面利曦干呕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人却直接跌坐在地，颤抖的指尖扶着墙，没有一丝力气回答。
　　“曦曦，你开开门，妈妈看看。”
　　里面一片安静，姚女士担忧地拧着门把手，周澜漠的声音忽然从身后沉沉传来。
　　“阿姨不好意思，都怪我，是我下午开车开得太着急了，害她晕车了。”
　　刚才利曦一掩唇，周澜漠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握着勺子的手僵住，想起了她先前叮嘱自己的话，在姚女士生出别的疑虑之前找了个借口替利曦向她解释一下。
　　“晕车呀……吓我一跳，”姚女士拍拍胸脯，听了他的话松了口气，一边转身进厨房倒杯热水，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那阿姨是得要说说你了，现在年轻人开车就是快，还是要稳一点，最起码也要注意安全嘛，晕车还事小，万一有点什么磕磕碰碰的，那多让人担心呀。”
　　“是是是，阿姨教训得是，我下次一定注意。”
　　周澜漠一边顺着姚女士的话茬，一边仔细听着厕所里的动静。
　　妊娠反应式反胃来得快去得也快，利曦跪坐在地上靠着墙喘了一会儿，慢慢扶着墙站了起来，漱了口，拍了拍失色的脸颊，很快出来了。
　　刚才他们的对话利曦听得一清二楚，拉开门有气无力地倚着门框，佯装埋怨，“妈，我没事了，是我着急才让人家开快的，你别动不动就教育人家了。”
　　“你呀你呀……好好好，我说不动你们。”姚女士见利曦脸色差也难得没有跟她争辩，拉开餐桌边的椅子扶着她坐下，又把那杯温热的水塞进她手里，周澜漠则悄无声息地把那两碗味道浓郁的汤移开。
　　姚女士抚着利曦的背问，“那今晚吃点清淡的？就是小周第一次来，阿姨照顾不周了。”
　　“不会的阿姨，利曦说您随便做点小菜都是大厨级的。”
　　周澜漠捧场的说辞信手拈来，摆出一脸期待的姿态，哄人的话说得比谁都好听。
　　“哎哟你看看，小周可真会说话，等着，阿姨给你亮一手。”
　　受到了夸奖的中年妇女总是很容易飘飘然，就差没蹦跶着回厨房了。

　　“你很会哄老年人哎。”
　　利曦撑着下巴半趴在桌子上，对着周澜漠滴水不漏的应对表示由衷的感叹。
　　见她有些无精打采，沉声问道，“你还好吧？”
　　利曦点点头，清亮的眸子变得雾蒙蒙的，口红被她在厕所里拿纸巾胡乱擦嘴的时候蹭掉了，露出了本来的唇色，乌白透着虚弱。
　　“谢谢你。”
　　其实因为怕她刚从医院出来还不舒服，他把车开得及稳，说这些话都是为了替自己隐瞒，她总觉得这一天下来她一直在出问题，他就一直在帮她收拾烂摊子，越想越过意不去，喃喃重复了一遍，“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
　　“不知道？刚才在楼下不是还说要请我吃饭么？”周澜漠说得极慢，右手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左手随意地支着下巴，盯着她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情。
　　利曦一楞，“这不是怕不够嘛……”
　　周澜漠烨然一笑，“一顿不够就两顿，放心，我很好打发的。”
　　？她是这个意思吗。
　　利曦也跟着笑了。

　　吃饭的时候，姚女士依旧秉持着中年妇女的热心形象，滔滔不绝地从柴米油盐唠叨到成家哲学，很多话利曦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懒得搭腔，周澜漠虽然多数时候也只是沉默地听着，但偶尔会在适合的时间点搭上一两句，以至于姚女士一直笑眯眯地盯着他，越看眼睛里那抹高兴的颜色就越灿烂。幸好，大概是顾虑着利曦胃口不太好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母亲大人没有再提什么让她头疼的问题。
　　提心吊胆地吃完这顿饭，利曦把周澜漠送到了楼下。
　　“快回去吧，雨还没停，风还是很凉的，别一会儿又倒下了。”
　　“我有这么体弱嘛……”利曦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还是苦笑着替姚女士解释了一声，“不好意思啊，你不要在意我妈妈今天说的话，她就是病急乱投医，不知道你单身也有你的苦衷。”
　　周澜漠扬了扬眉，“苦衷？”
　　利曦以为说到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立即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快上车吧，下次有空再约。”
　　周澜漠点点头，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他沿着路一直缓缓向前行驶，拐弯时扫了一眼右侧的后视镜，却看到了一个人影朝利曦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