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68、惠 瑛（一）

　　当仆妇通报了等候在外的河南王妃卢氏和侧室的惠瑛之后，惠瑛喜滋滋地迈步要进去。忽然一只手臂拦住了她，惠瑛生气地瞪着卢妃。卢妃目视前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既然做河南王的嬖妾，连尊卑之分都不懂吗？”

　　惠瑛瞪着卢妃的双眼微微眯起，在卢妃的毫不退让下终于只有闷闷地让步给卢妃先行。卢妃虽然没有看她，从她的侧脸却可以看到嘴角得意地弧度。惠瑛狠狠地跺下了脚。

　　听到她跺脚的声响，卢妃回过头来：“不服气？”

　　气势迫人。惠瑛不得不低头：“贱妾不敢。”

　　“最好是这样。”卢妃敏锐而带有威胁性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走了几遭，惠瑛不由得向后退去。卢妃一笑，转身走进了屋内。

　　孝瑜的母亲宋太妃正好从内室走出，卢妃赶紧向她见礼，宋太妃点了点头，走到座上坐下，这时才看到姗姗来迟的惠瑛：“你就是孝瑜提到的贺拔惠瑛？”惠瑛原本姓高，因为和孝瑜同姓，孝瑜令她改姓贺拔。宋太妃看贺拔惠瑛的眼神格外柔和，望到她那隆起的腹部时更是掩不住的欣喜。

　　贺拔惠瑛也有些受宠若惊：“是。原来郎主向您提到过我吗？”

　　宋太妃含笑点头，赶紧赐座给贺拔惠瑛：“你有了身子，更须当心。”然后她才命卢妃坐下。看见卢妃有些不悦的样子，宋太妃问道：“卢妃是介意我先赐惠瑛坐下吗？”

　　卢妃赶紧道：“不敢。正如婆婆所说，妹妹有孕在身，本应仔细些。”卢妃说着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宋太妃意味不明地笑笑：“你们能和睦共处，真是不错。卢妃身为嫡母，要有容人之量，要能好好照顾丈夫的子女。”

　　“是，儿媳谨记。”卢妃毕恭毕敬地答应。

　　贺拔惠瑛瞟过来的眼神不禁得意起来，卢妃察觉到，不加理会。贺拔惠瑛一手抚上腹部，开心地笑着。侍奉宋太妃的仆妇端了酪浆上前，卢妃接了酪浆道了声谢，轻轻放下在几上。仆妇立在惠瑛的面前，惠瑛看着她捧在手上的杯迟迟没有去接，于是仆妇将要放下酪浆，惠瑛皱了皱眉。

　　宋太妃问：“你不喜欢酪浆吗？”

　　贺拔惠瑛答道：“最近不知为什么，看到酪浆觉得腻。”

　　宋太妃理解地笑道：“孕妇是这样的。给你换上茶吧？”

　　“谢谢婆婆！”卢妃的眼睛瞄了过来，贺拔惠瑛不自然地正了正身子，尽量无视卢妃的注视。

　　茶需要现煮，等候了不少时间仆妇才将茶端了上来。惠瑛满心欢喜地伸手去接，不料杯身太烫，丝毫没有准备的惠瑛下意识地将杯子推了出去，杯子咱在了地面上摔得支离破碎。惠瑛慌乱地偷偷看着宋太妃的脸色。宋太妃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让仆妇拾了碎片去再倒一杯茶。卢妃起身道：“婆婆，恕媳妇们需要告辞了。”

　　宋太妃愣了一下：“怎么才刚从晋阳回来，也不肯多陪伴我一会儿吗？”

　　卢妃为难道：“因为刚从晋阳回来，家中的诸事都还没有安顿好，希望婆婆谅解。”

　　“那么惠瑛留下吧。”听到宋太妃的话，惠瑛即刻点头。

　　“这……本来就是要给妹妹安排居处呢，妹妹不亲自去看看，我怕安排得不周到，妹妹不满意。”贺拔惠瑛听着也忧心起来，有心想要跟着卢妃，免得她诚心不给自己好受。

　　宋太妃思索了一阵：“静德皇后原来的屋子你住着，现在王昭仪的屋子空下来了吧？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你可以去同二郎君说一声。”

　　卢妃知道宋太妃是想挑最好的屋子给惠瑛：“王昭仪的屋子？不好吧，王昭仪才刚刚离世……”目光移向了惠瑛。

　　贺拔惠瑛一听，急忙道：“死了？婆婆，婆婆，儿媳胆小，不敢去住那死人的屋子呀。”

　　“确实不合适。那么卢妃你安排吧。”

　　卢妃向惠瑛微笑道：“随我来吧。”

　　王昭仪生前的居所如她在世时一样冷冷清清。本属于王昭仪的用具都已经搬走，剩下的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因为婢女的照料，和有人住时一样一尘不染。两名婢女走进屋内，把窗户都打开，将帘子都挂起来，幽暗的室内一下子充满了热烈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

　　孝珩走进内室，原来的屏风已经被撤换，一扇纯白的屏风立在那里。曾经摆满了各式首饰和化妆品的梳妆台也变得空荡荡，铜镜也被蒙上了白绢。榻上也没有被褥，王昭仪曾经用过的一切都已经被投入于火海或是同她一道被泥土掩埋。

　　左手边的墙面上斜着他熟悉的器物。孝珩迟疑地望了一会儿，走到墙下，取下那支熟悉的笛子。笛身上有一道浅浅却很长的划痕，孝珩猜想是母亲弄的。除此之外，这支笛子和他从前触碰的时候一模一样。

　　“孝珩，”孝珩回头，看着门边走进来的少女，“整理王昭仪的遗物的时候我让人把这个留下了，我猜想你或许喜欢。”

　　孝珩低头，轻抚过笛身：“有心了。谢谢你，曜璎。”

　　握着笛子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上一次这样握着这支笛子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姐姐还在，母亲的脾气也没有之后那样暴躁易怒。但是这支笛子是王昭仪的珍惜之物，她不允许任何人碰它。孝珩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在王昭仪不在的时候偷偷拿了放在几上的笛子，他只是想看一看，这件被他母亲视如生命的乐器有什么特别之处——其实什么都没有，当孝珩捧着笛子这样想的时候，笛子忽然被一只手夺去，王昭仪愤怒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劈手夺过笛子对孝珩一阵打骂。

　　“你喜欢笛子，就告诉爹，爹可以给你找到世界上最好的笛子。”父亲这样对他说。

　　高澄让人在各地购买了数以百计的笛子任他挑选，为他延请名师教授奏笛的技艺。高澄对子女一向没有什么要求，或者可以说是忽视，为他们延请名师，任他们自由发展。孝珩在绘画和声乐上有着超人的天赋，这常常使高澄引以为傲，但是孝珩觉得，自己对于他而言的价值或许也仅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