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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广 宁(五) ...

  •   洛州刺史独孤永业勇武有谋,一直是周军的劲敌。周军来犯时,独孤永业上疏请求准许他领军与周人作战,却未得到朝廷答复。当晋阳、邺城相继陷落的消息传至洛州,独孤永业知大势已去,遂降于周。

      一路狂奔到青州,向南出了青州境就是陈朝的属地,生机就在眼前。高阿那肱时时派人来汇报周军的进程,说他已经烧断桥路,周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高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高恒年纪小,又困又累,脸色苍白,好不容易能停歇,正靠在母亲怀里酣睡。冯小怜坐在井边喝水,喝完水又洗了把脸,对着桶里的水整理头发,发髻都乱的不成样子了。高纬只是看着她们,心感欣慰。过了青州就是陈地,他们就安全了,在陈朝,高纬不图复国兴业,只求得一方安宁净土,可使他们一家过得逍遥自在。

      太皇太后有高阿那肱保护,暂时还安全,就不知在邺城的斛律废后、青蛾、李昭仪和他的孩子们怎么样了。仓皇出逃,高纬不可能把他们都带上,总觉得有些对他们不起,亦感到遗憾,今生恐怕不能再见了。

      韩凤就在不远的前面,靠着稻草堆坐下休息,一个士兵跑到他那里说了几句,倏忽他脸色巨变,连滚带爬立起来跑到高纬面前:“陛下!我们被高阿那肱那个混蛋出卖了!”高纬懵然看着他,韩凤又气又恨,“周人已到青州城,陛下快逃!”高纬还没有反应过来,韩凤已经命令士兵们启程,推高纬上马背。

      “小怜、小怜!”高纬反应过来喊的第一句话是冯小怜的名字。韩凤叫冯小怜上马,冯小怜迅速在一个苍头帮助下上了马。已经站在马蹬旁边的高纬又想起什么,跑到运物资的牛车前取了一只装黄金的绢囊,系在马鞍上,然后才在韩凤催促下骑上马。高恒还在穆皇后怀里安睡,穆皇后安静坐在地上,一动也没有动过。

      好像把他们忘记了,高纬和一众人催马启程,冯小怜回头望了一眼,见穆皇后镇定无比,内心不知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不再喊她。直到马蹄声全部消失,穆皇后抚着高恒的头,两行眼泪无声无息,恰恰好从她的下巴落在高恒头发上。

      周国的齐王宇文宪、柱国杨坚率领的大军,他们从邺城出发,目的直指冀州的任城王高湝、广宁王高孝珩。

      信纸从高湝手里传递到孝珩手中,劝降,落款是高纬——高湝的神色虽然平静,孝珩知道他的心情定同自己一样,诧异、愤怒、羞耻、无奈。高湝低声说:“主上已落入周人手中?”高湝要孝珩确认一下劝降书的真伪,他不识得高纬的字迹。

      孝珩垂睑:“确是主上亲手所书。”孝珩一点也不意外,高纬那个饭桶,就算给他再多机会逃,也逃不出宇文邕的手掌心的。

      “任城王、广宁王,此乃我国天子所颁诏书,二位若能识时务,举冀州众来归,主上恕二位无罪。我主一言九鼎,更兼有有诏书在手,还有何惧?”使者叫杨素,不曾听过不曾见过,却是一个言行举止很有风度的人。

      孝珩没有任何语言或肢体上的变化,他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与高湝。尉相愿呈上了诏书,高湝随手叠起,站起来走到孝珩前面,抽出他手里的书信,和诏书绞成一团。杨素的表情不能说没有变过,但只是一瞬间,仿佛慑于高湝的威严,但他迅速又能恢复,镇定自若,可见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高湝的举止当也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在下知道了。齐王命在下今日之内将二位的意思带回去,告辞。”

      “相愿,送杨将军。”高湝冷冷说话。

      尉相愿到杨素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杨素也很客气地点点头,随他出去。高湝令众人悉数退下,无力地往胡床上一坐。孝珩离了座,捡起高湝扔在地上的书信和诏书,打开摊在案上,用手指抚平。高湝漠然问:“你这么做是何故?”

      “一会儿,要在我们的四万兵士面前,将它们毁掉。”宣示他们与周人势不两立的决心。高湝的口角忽然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似乎孝珩的提议让他觉得挺有趣,而且确实是个激励人心的好方法。

      孝珩用指腹压着纸张,推着推着,似乎就出了神。高湝忽然一声叹息,把他的神魂拉了回来,他听高湝问:“冀州上上下下所有的将士真的都与我们一条心吗?”孝珩一震,望着他眼神冷漠。孝珩一直回避这个疑问,假如有人不同心,后果不堪设想。高湝补充:“比如,尉相愿?”

      孝珩忽然笑了:“别人我不敢说,尉相愿——他与周人有杀兄之仇,他哥哥相贵,就是晋州沦陷时候的晋州刺史。他和莫多娄敬显一样。”莫多娄敬显宁死不降周人,正是因为周人于他有杀父之仇。

      好像也打开了高湝的一个心结:“我倒把这事忘了。”高湝站起来要出去,临走前又拍拍孝珩的肩:“大战在即,好好休息。”目光落在案上,把孝珩弄平整的高纬的信和宇文邕的诏书拿在手里,走出大堂。

      高湝和孝珩在信都,短短几日内募集了四万士兵,他们的号召力之强出人意料。不过大多数士兵只是一群用来撑场面的乌合之众,面对周人的精锐之师不堪一击,高湝与孝珩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真正能指望派上用场的,只是从沧州和瀛州带来的军队。

      孝珩看着这四万多人的时候,就会想起少年时看人家推倒一面墙的情形:现在墙上不均匀地打若干个洞,然后不需要太用力地砸,墙轻易地就倒了,只剩一堆砖泥在地上。墙烂了要推倒,或者因为要建其它的建筑,总之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正如这个国家。

      高湝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仿佛与周人的决战就在明日——实际也不远了,明日、后日,或者再多两天,只是从邺城到信都的路程所需要经过的时间。孝珩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而脑海里飘浮过不知多少内容,最多的还是在描绘那日与周军战场决战的情景。胜负,孝珩不敢去想,因此总在战争刚刚开始、或者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孝珩就将它们挥散。

      “……我高湝,宁死于铁蹄之下碾于污泥之中,绝不能不战而降!此乃周人所送书信与宇文邕的诏书,今日万众为证,我要将它们碎尸万段、沉之井底。国家不复,生死又算什么?只要还有一兵一卒,誓战到底!与众将士,同生共死!”

      “为不负诸位将士的信任,为不负主上朝廷的重托,为不负高家祖先的心血,孝珩誓将性命,与社稷共存亡!晋阳已陷,邺城虽无,但存方寸土地,便要为捍卫它与周军一战!信都不存,孝珩何颜见高祖、先父于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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