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02、兰 陵（九）

　　低头刷着狗毛的姑娘看到地上的阴影，抬起头，半晌，又低下头。这短暂的时间里，表情却是极为复杂：无表情、惊讶、疑惑、震惊、羞赧。本来只是来看看小狗的长恭被她一连串的表情变化弄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后一只小狗从木桶里爬出来，四条腿落到里面，抖了抖浑身的水，好像冷一样瑟瑟发抖。金黄色的皮毛，肢端的毛色渐浅变成了白色，额头中间也有一撮白毛，它是这几只狗里最小的，却是最胖的。抖过了毛之后，它就趴在了地上不动。

　　一般人买狗，都喜欢好动活泼的，但长恭偏偏喜欢这只狗：“就要这只了。”这个颜色，应该是女孩子会喜欢的，而且不动的狗，看起来比较温顺。

　　那个姑娘看着长恭眨了眨眼睛，走过去把狗提起来抱在怀里，回到长恭面前，要把狗给他。长恭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替我抱着吧。”姑娘没有回答，低头抚弄着怀里的小狗。

　　堂屋里，老板和尉相愿的聊天好像还在高潮。长恭看着满地打滚的其它三只小狗，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这里的主人是你的舅舅？”姑娘看他的眼神有些惊讶，点了点头。长恭问：“你怎会住在舅舅家里？”

　　“我爹对我爱理不理的，大娘生的哥哥又总是欺负我，我才不要在家里受他们的气！”长恭的问题一下子点燃了姑娘的怒火，她此刻的模样万分慑人，更加和她的姣好容颜不搭调。见长恭一直盯着她却不说话，姑娘道：“你看什么？”

　　长恭尴尬地笑笑：“不是——我也是庶出子。”也许连庶出子也算不上。长恭又笑了下：“不过，我的大娘和兄弟都对我不错。”

　　“哦。”姑娘好像对他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无。

　　“你叫什么？”这样问可能有点突兀，长恭心里忐忑。

　　“玪华，我爹姓王。”好像自己不姓王一样，大概她不想承认这个姓。

　　“太原王氏？”王玪华点头，不大高兴。太原王氏是高门，虽然她的出身不算高明，她的姓氏却很闪亮。长恭自我介绍道：“我叫高长恭。”

　　听到他的名字王玪华突然转过头来，好像饶有兴致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是兰陵王高长恭？”态度转变得太快，长恭拘谨地点点头。王玪华脸上突然现出了奇怪的笑容，傻傻的，又不说什么话。

　　长恭赶紧找机会逃走：“我忙……回去了……”急忙回身去找尉相愿。

　　王玪华拉住了他的袖子，笑嘻嘻地盯着他：“那个，还有一句话没说——你很漂亮。”说完她害羞地垂着头，脸色绯红。长恭的脸比她还要红。

　　幸好尉相愿适时地出现了，把王玪华手里的狗抱过去：“王爷。”看到长恭这样的神情，尉相愿很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长恭立刻拉了他，一句“王姑娘，后会有期”，立即拽着尉相愿跑出去。

　　尉相愿站在墙边，像在偷看，而他确实是在长恭不知道的情况下看着，长恭和解忧一起逗着那天才买来的小波斯狗。懒惰的波斯狗这时候也变活泼了，在两个主人脚下跑得不亦乐乎，解忧拍着手呵呵笑。

　　长恭抱起解忧，朝尉相愿走过来，粉红的脸像个桃子：“相愿——这次多谢你，解忧很喜欢它。”

　　解忧没有她父亲动人的容貌，成天板着脸的小孩也着实不讨人喜欢，但她是兰陵王爷、王妃掌中的明珠——比明珠还珍贵，知道这一点的，莫不对解忧表现出无限的喜爱，千方百计去讨好这个小姑娘，只是这个小女孩的想法实在难以捉摸。解忧的手里抱着小狗，看也没看他一眼，但相愿仍然一脸笑容：“姑娘喜欢就是臣的荣幸。”

　　“王爷。”尉相愿突然喊了声，长恭不无疑惑地看着他。尉相愿有些奇怪，停了一会儿才说话：“您觉得王姑娘如何？”

　　长恭一愣：“挺热心啊。”他故作不明，但刚刚恢复了正常肤色的脸迅速又爬满了绯红，比之前更红。长恭自己感觉到脸上发烫，摸了摸脸颊，意识到尉相愿正看着自己，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撒谎有多么失败。

　　尉相愿把笑忍在喉咙里：“整日笙歌乐舞，王爷也该觉得无聊了。不如趁阳春之季，到漳河边上游览一番？”

　　长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到尉相愿自己都觉得心虚：“好——解忧一定也想到外边玩玩。”

　　尉相愿懵了一下。听到长恭话的解忧问：“去哪里？”

　　“去郊外。”长恭知道尉相愿想干什么，他一定会把王玪华安排过去，可是长恭觉得自己必须带着解忧，也许只是想。王玪华的事，远没有让解忧开心重要。

　　解忧果然笑了：“好，狗狗也一起去。”长恭理所当然地没有异议。

　　尉相愿担心着，如果解忧去的话，郑妃大概也会去。长恭笑道：“你为我邀请王姑娘吧。”尉相愿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似乎是问“这样好吗”，长恭却没有给他什么说法，尉相愿也只好不问。

　　解忧却突然像很警觉的样子：“谁是 ‘王姑娘’？”

　　长恭摸着她的头发：“是狗狗以前的主人，狗狗是她送给你的哦。”解忧知道“姑娘”是指女孩子，她不喜欢长恭的那些姬妾，不喜欢长恭亲近郑妃以外的女人。

　　解忧的神情立即松懈下来，并且带着她固有的不冷不热的笑容：“哦。那解忧要谢谢她。”小狗从她松了的手上跳到了地面。

　　长恭抱着解忧离开，尉相愿看着他们走远，这个女孩的过度早慧让他汗颜，除了长恭，大概没有人会觉得她可爱。今天他正是受王玪华的舅父所托来的，他觉得长恭对他的外甥女印象不错，加上他那个外甥女的年纪大得让人头疼，如果能把她嫁给兰陵王作妾，倒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那是个庶出的姑娘，也不会为委身为妾感到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