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02、长 恭（四）

　　孝瓘一下车，看到因为担心他而等在门口的孝珩和乳母，立刻就涌出眼泪。孝珩赶紧上前，拔腿要走动的孝瓘一个踉跄往前跌去，所幸孝珩及时伸手将他捞住。乳母见到他的模样，虽然什么也不知道，已经是泪眼汪汪：“四郎……”

　　孝瓘握着乳母的手，什么也不说。孝珩叫他们道：“孝瓘，进去再说吧。”

　　“二哥，”他的口气很特别，孝珩听在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不要叫我‘孝瓘’了，我不是孝瓘了。”

　　乳母摇着他的手：“四郎，你犯糊涂了？”

　　孝瓘使劲摇头：“主上已经为我改名高肃，字长恭。”

　　孝珩怔在当地，这样的名字似乎别有寓意。孝瓘低下头咬住嘴唇。乳母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孝珩。孝珩拉起孝瓘的一只手：“既已起字，以后便唤你‘长恭’如何？”孝瓘不喜欢那个似乎有着什么寓意的名，很明显。但既然是皇帝为他改的名，以前的名也不能再用了。

　　“长恭？”他勉强点头，因为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二哥，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

　　孝珩拍拍他的脑袋，像父亲般笑道：“好，长恭。”他生硬地加上后两个字。

　　浓妆艳抹的薛嫔捧着一壶酒走进殿中。独自喝着闷酒的高洋眼前掠过她披帛的那一抹艳红，仿佛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向薛嫔伸出手。薛嫔嫣然一笑，握住他的手趁势滚进他的怀中，酒壶也顺手搁在案上。

　　“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可否让妾身为您解忧排愁？”高洋手执酒杯，半晌不语，末了一声长叹，扶起薛嫔，扬长而去。

　　静德皇后亲自喂崔妃吃了药，看着崔妃躺进被窝，叮嘱道：“夜里早睡，明日还要早起。”崔妃露半个头在外面，点了点。静德皇后把药碗给了婢女，帮崔妃掖好被子才离去。听到关门声音，崔妃一个翻身将被子压在下面，呼了口气。

　　崔妃的寝室前修了一个小水池，池中养的莲花此时已经凋尽，枯叶枯枝萎缩成一团。静德皇后走近，站在莲池边的人却未觉。一声幽叹，静德皇后轻轻拍她肩头：“楚兰，回屋歇息吧，明日与我们同去广宁王家。”元楚兰一直被静德皇后留在静德宫，她不愿唯一的侄女再受到伤害，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代替自己保护她。

　　“姑姑，”元楚兰叫道，“我、能否不去？”

　　静德皇后望着她憔悴的容颜，怜惜地轻抚她的面颊：“你怕见到河南王？”元楚兰垂首，思考了一会儿又摇头。她已经有一段时间这样，谁都不想见。静德皇后笑道：“你不能一辈子躲着人。不想孝瓘吗？明日就可以见到他了。”

　　“姑姑……”静德皇后没有理会她身后呼唤的元楚兰，转身离去。在崔妃寝室外向婢女嘱咐：“有事先来找我，不要打扰王妃。”

　　静德皇后才卸完妆，就有一婢女慌慌张张闯进来道：“皇、皇后，有一伙人突然包围了王府，守卫闭门不开，他们正在撞门呢！”

　　静德皇后一惊：“是什么人？”

　　“奴、奴婢不知……”婢女未说完，从门口又撞进一人，跌跌撞撞扑倒在静德皇后脚下，静德皇后背后一阵阴凉：“楚兰……”

　　抬起脸，元楚兰满脸是泪：“是皇帝、皇帝带兵来了！”

　　静德皇后控制着几乎要突破胸腔而出的心脏，恍恍惚惚间扶起元楚兰，把她往外推：“从侧门走，去河南王府！”元楚兰捉住静德皇后的衣袖，晃着头。静德皇后拉过一边的婢女：“给元姑娘带路，走隐蔽的地方。”元楚兰仍不肯松手，婢女在静德皇后催促下拉着她离去。

　　静德皇后匆匆穿上外衣，一边整理发髻一边吩咐婢女去开门。在梳妆镜前坐下，她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恐惧悄悄从背后升起，令她头皮发麻。

　　大门一开，无数手执火把的士兵冲入，拥着一披着锦袍的男子，火光闪烁中面容可怖：“主人呢？何不来接驾？”一名家仆上前答：“贵人息怒，主人不在府中……”身材高大的侍从上前一步，将家仆一把推倒，家仆还没来得及站起，又被一脚踹到道边。

　　河间王府的侍卫手执兵器面面相觑，知道来人身份非凡不敢动手，又不能放任他们闯入。这时十几位婢女匆匆来到，随后仪容整洁的静德皇后在宫女搀扶下走出，向来人款款行礼：“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深夜驾临河间王府，有失远迎，陛下恕罪。”

　　“皇嫂免礼。”语气傲慢，显然丝毫不将静德皇后放在眼中。高洋打量四下，道：“河间王府，果然壮丽。朕今夜来此，为河间王府再增荣光啊。”

　　静德皇后强笑道：“圣驾到此，蓬荜生辉。”

　　高洋来在静德皇后面前，恰好对上那张素颜，似乎颇有兴趣地端详一阵，问：“嫂嫂为何哭泣？”

　　静德皇后愣了一下，道：“陛下看错了。是因为今夜已卸了妆，叫您看出了老态。”

　　高洋哈哈大笑：“嫂嫂哪里会老呢？这副容颜，分明芳华正茂啊。”说着，竟拿手托起静德皇后的下巴。静德皇后赶忙撇开头，气愤地瞪他一眼，一言不发。高洋怔怔望着静德皇后的怒容，突然抓起静德皇后的手腕往开着门的正堂中拖。

　　静德皇后惊愕之下，奋力挣扎：“高洋，你做什么！”

　　高洋手一甩将静德皇后摔在地上，几件钗环咣当落地。高洋森然笑道：“嫂嫂何必如此慌张？”

　　静德皇后双手按在地上向后移动着身体，忽然手心刺痛，低头一见是一支金钗，立刻抓起金钗直指高洋：“既知我是你的嫂嫂，何故犯我？”

　　高洋仰天狂笑，蹲下将静德皇后的手腕一把控住，手中一用力，静德皇后便吃痛松了手，金钗落地。“是我的嫂嫂又如何？大哥曾经淫辱我的妻子，你莫非忘了？昔日大哥奸污我妻子，现在该我回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