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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季 姜(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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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驶入永巷,接她入宫的女官却下了车,连宫女都带走。车厢颠簸着,元楚兰的内心也愈发害怕。她用力拍着厢壁喊道:“停一停、停一停,我、我肚子很痛。”没有人答应,马车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减缓。
又过了好像很久很久,元楚兰再次拍打厢壁:“静德宫到了吗?还有多远?”
这次有人在外面回答:“夫人莫急,再有片刻就到。”
声音似男,却比一般男声尖细。曾经多年居住皇宫中的元楚兰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公公,公公能否停车须臾?我腹中胎儿实在受不了颠簸。”
车外的宦官道:“不行,陛下还在等着呢。夫人若迟了,陛下会怪罪的。”
元楚兰大惊:“陛下?不是说静德皇后要见我吗?为何不让我先见静德皇后?”
“静德皇后还未回宫,怎么会召见夫人呢?是皇帝陛下要见夫人。”
元楚兰头晕目眩,无力地倚在壁上,瞬间就泪流满面,自己也毫无知觉。努力爬起来,拍着厢壁哭喊:“河南王何在?河南王何在?”车外又是静悄悄,没有人答应。元楚兰奋力拍打厢壁,最后干脆掀开了门帘:“河南王还不知我入宫,求公公为我转告!”
“夫人请放心。快回到车内去吧,这样危险。”在车前趋行的宦官是从前就在皇宫做事的中年宦官,元楚兰不认得他,他却认得这位帝女。元楚兰半个身子探在车外,几乎就要跌下,他担忧地出声提醒。
“公公一定为我告知河南王!一定告知河南王!”元楚兰索性伸出手臂抓住了宦官的衣袖,宦官赶紧把她推回车里,元楚兰扳着车门,泪光盈盈看着他,只是流泪,不再祈求。
车帘打开,元楚兰幽幽抬起头,看着站在车旁的宦官的脸。宦官开口:“到了,夫人请下车吧。”元楚兰爬向车外,垂下双腿踩在凳上,才站立起来,忽然倒下去。宦官及时将她搀住,扶着她走下。
这里是后宫的普通殿所,不荒凉,然而偏僻。庭中一人赤膊躺在道上,鼓起的肚子上搁着一个酒壶。元楚兰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宦官解释说:“主上喝醉了。看来夫人得等一会儿,等主上清醒。”
听到他说高洋醉倒了,元楚兰悬着的心竟然轻松了一下:“好。”想不到才说出来,宦官和侍卫们竟依次退下,空荡的庭院只剩下了错愕的元楚兰,和躺在地上不知是睡时醒的皇帝高洋。
元楚兰吸了口气,悄悄观察着躺得四仰八叉的皇帝高洋,小声地说:“民妇参见皇帝陛下。”望了一眼,他一动不动。元楚兰站了一会儿,抽步要逃,迎面而来一个红衣女子,元楚兰停步,屏息打量着对方。
红衣女子身段窈窕,借着身高的优势垂下眼打量元楚兰,不屑地只管自己走过来,元楚兰赶紧让路。她径自去到高洋身旁,走路的姿态万千妩媚。元楚兰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她装束,应该是后宫妃嫔,只是衣着、发饰鲜见的艳丽张扬。
那妃嫔让宫女远远站着,蹲下捶着皇帝的胸膛:“陛下,你快起来!说好今日与妾身同去赏花的,违约不算,竟还在这里醉成一滩烂泥。”说着便坐在皇帝身旁的地上抹起眼泪。
本来以为沉醉不醒的高洋竟然抬起了一只手臂,把他身边哭泣的女人一把搂到胸口:“朕、朕这就起来……陪爱卿去、去赏花……”迷迷糊糊,显然不很清醒。
高洋拽住对方的手臂坐了起来,元楚兰依然在寻机往门口去。高洋眯起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那是……”元楚兰战战兢兢地停下脚步,深深低着头。
“你又是什么时候找上的贱婢?竟然肚子都这么大了。”
高洋什么也没有说,走到元楚兰面前:“你多年未到过这皇宫了。既然来了,可在宫中留宿一夜再走。让你住到燕嫔处去,可放心了?”
元楚兰点了头。她虽然和燕嫔不熟悉,但通过静德皇后多少认识一点,知道燕嫔是静德皇后的人。
燕嫔的宫殿出奇的远,元楚兰纵然走得腰酸腿痛,还是不敢吭一声。宫女在前头引路,走在后面的她低调地垂着头只看著自己的裙边。当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才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一眼。
宫女也突然停下,向着远远地走近了的人屈膝:“太子殿下。”
元楚兰慌忙行礼,也不敢窥看,只依稀瞧见一副清秀的眉目。太子高殷的视线跃过宫女看着元楚兰:“这是何人?”
“回太子,是河南王家的元夫人。”高殷没有说什么,站了一小会儿,就往对面走去。
穿过散落一地的食盘、酒盏、丝帛,婢女悄悄走到长广王高湛身旁:“郎主,宫中派了人来。”高湛听闻,酒盏离口,颦蹙眉头。婢女接着道:“说是河南王的元夫人,被召入皇宫。”
高湛点头,问一旁的歌姬:“河南王怎么不见了?”
在廊下望风的婢女看见走过来的又两名婢女,急忙跑到门前轻叩几下,随后跑到屋子的另一面墙下隐蔽起来。两名婢女经过房门,正好里面的人开了门出来。“夫人。”婢女低头行礼。
“往哪儿去?”站在门下的尔朱摩女问道。
“郎主让我们去寻河南王。”
“河南王不在前厅吗?”尔朱摩女问,婢女点头。尔朱摩女想了一会儿:“起先我有见到河南王,他离开宴席更衣去的,应该早已回到宴上。那你们找河南王是为什么事?我去方才的地方找找,或许能遇见他。”
婢女谢道:“多谢夫人。方才有人来通知说河南王家的元夫人被接进宫中去了,郎主让我们告知河南王这个消息。”
“好,你们也快去找吧。”婢女走远了,尔朱摩女才回头看房中。帘后缓缓走出一名男子,左手按在衣襟上轻轻滑过,若有所思。
寝室内外混成一片的漆黑,天气很热,一床锦被将元楚兰裹得严严实实,两手攥紧锦被,万分警觉地盯住屏风。刺耳一声“吱呀”,元楚兰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当一个黑影摇摇晃晃走出屏风,警惕变成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