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73、秾 辉（一）

　　仆人引着孝珩与王夫人走入，王家在邺城的这处居所面积很小，而构造奇巧，各类房舍一一俱全。从大门口至大堂不过数十步，庭中种植花草盆栽，因而显得狭小。这一路走来极为冷清，除了引领他们的仆人外，竟没有看见其他的人。

　　“家父素喜清净，即便在家中，侍奉的也只有寥寥十数人。”来前王夫人已向他说明，这里的主人是她父亲的一位宠妾，尽管没有明言，孝珩也可以猜测到，比起作为嫡妻的王夫人的生母，这位岳父可能跟住在这院中的那位妾侍来得亲密的多。王夫人没有对此流露什么情绪，但她绝对不会把这里当做“娘家”。

　　等了许久，不见人影。孝珩向妻子低声说了句，走向大堂外。在这宅院中难得宽阔的地方，凉风回转，竟有些许寒意。幽静的庭院一角传出了“咿咿呀呀”的小儿的声音。孝珩怔住，往花丛间探视，果然有一个孩童从□□中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啊呀，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王夫人步下台阶，走到孩童的面前弯腰抱她起来。

　　和弘节一般大的小女孩坐在王夫人的手臂上，乌黑晶亮的眼睛对着面前的陌生人眨了眨，丝毫没有怯意。从她不清晰的口齿中依稀辨得她在叫“姐姐”，王夫人用别在女孩衣襟里的帕子擦掉她的口水，口中唤着“南子”。

　　孝珩问：“这是你的妹妹？”看来是这院里居住的宠妾所出。平时从王夫人的言语中听得出她对住在这儿的诸多不满，然而血脉相连，对这异母妹妹看得出是万般宠溺。

　　“是呀，小名叫作‘南子’，她娘亲是南边来的。”南子的小手拉着王夫人的衣领，看似十分的兴奋。南子向孝珩伸出了小小的手臂，王夫人笑着把她抱到孝珩身前：“她要你抱呢。”孝珩举起一只手，没有从王夫人的手上把她抱过来，只是让她握住了自己的食指。

　　一个妇女急匆匆地从廊下跑过来：“哎呀姑娘，可找着你了！”来到近处，一看到王夫人的脸，惊讶地叫道：“大姑娘！”看了看王夫人身旁陌生的少年，妇人恍然道：“今日是大姑娘回门的日子，夫人没有吩咐下来，这都没什么准备，可怎么接待贵客呢？”妇人急得挠头发。

　　王夫人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眼神却是不屑的：“我是自家人，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可是在广宁公面前失了礼，这怎生是好？”

　　“是奴婢失职，广宁公与夫人请暂坐，奴婢这就去叫厨房弄些个好酒好菜。”

　　“你是南子的乳母，这原不是你分内的事，何必自责呢？我们来此并不是为了吃饭来的，你去将我爹爹请来，他一个小小府吏，怎好让广宁公等他这许久？”

　　妇人的表情又惊又怕，赶忙道：“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广宁公与夫人请稍候片刻。”言毕，竟连南子都忘了抱走，直接转身一路跑开。

　　王夫人歉疚地看了一眼孝珩，闷声不语抱着南子回到大堂里面去。孝珩的脚步跟随在她身后，王夫人直至坐下在席上还是不发一言。孝珩劝解道：“不必为这样的事情生闷气，我也不觉得有任何怠慢之处。”

　　南子一双充满童真的大眼睛看着孝珩，“咯咯”直笑。孝珩这回从王夫人手中把她抱了起来，南子的两条小腿在孝珩的衣服上蹭着，王夫人赶紧把她的小鞋扒了下来，小孩的脚小小的两团，踢在腿上软软的一点不痛。

　　“殿下！”

　　“爹爹。”王夫人把南子从孝珩怀中抱过，先站了起来。孝珩然后才起来，对来到面前的岳父点头示意。寻常人家女婿拜见岳父要行大礼，然而孝珩的身份与众不同，这位岳父的官职与德望都不高，也受不起孝珩的拜礼。

　　王夫人把南子给了父亲，王父年逾不惑而丰神俊朗，只是面上慌张的神情与他的丰姿颇不相应：“今日是夫人回门之日，下官在后院准备迎接事宜。不知广宁公何时来到，有失远迎，广宁公恕罪。”

　　“岳父大人劳心了。是小婿擅自提前了回门的时刻，唐突了岳父，还望见谅。”

　　“不敢不敢，下人已经在准备筵席。虽不丰盛，还望广宁公赏脸。”

　　南子在父亲的手上，蹬着没有穿鞋的小脚，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姐姐、姐夫，咿咿呀呀地说着话，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看到两人茫然的表情，背过身去趴在父亲的肩头上直笑。孝珩看了一眼王夫人，似乎不大情愿的样子，于是婉拒道：“小婿首次上门拜访，拒绝本属不应，只是定了过两日去拜祭宗庙，礼仪繁杂，夫人还需练习。时间匆忙，恐怕要辜负岳父大人的一番好意。”

　　“无妨，宗庙之事，自当重视。秾辉在礼仪上若有缺失之处，愿广宁公多多提点。”

　　两人客气地喝了几杯茶，同王父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告辞出来。扶着王夫人登上了马车，孝珩却还站在地面上。已经进到车内的王夫人等待了片刻不见动静，探出头来：“孝珩，不一道回家吗？”

　　孝珩站立在原地失神，听到王夫人的叫唤，答道：“我过河间王府一趟，你先回去。”

　　“步行去吗？河间王家远不远？”

　　孝珩点着头：“不算太远，自这里过去用不到两刻钟。”

　　王夫人低头想了一下：“我是否也应该过府去拜访？不如乘车同去？”

　　孝珩摇头：“改日我再带你同去拜访，你第一次上门，需要提前同他们打好招呼的。我此番去，不过为一些琐事，不用太久就可回去。”

　　“也是。那我先回家去，不要在河间王处盘桓太久。下午可要回家来用膳？”孝珩点头。虽有迟疑，王夫人还是坐回了车里，与孝珩分道，先行回府。

　　等待马蹄嗒嗒地绕进弯道，晃动的流苏也从街角掩去。孝珩站在原地依旧踌躇，正午的阳光落下，在孝珩的脚边竟然还有树叶的影子。屋顶上盘桓着藤蔓，秋风肃杀之中依然是很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