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29、曜 璎（五）

　　从小照顾着孝珩的乳母因病辞职了，临走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孝珩的生活细节一一交待给了曜璎。尽管孝珩的生活秩序并没有因为乳母的离开出现混乱，曜璎还是许多事情都要亲自过问。本来和曜璎亲近，孝珩没有拒绝曜璎的照顾，不管曜璎做得是对是错，他都没有提出什么意见，而自己的日子和从前一样过得寡淡无味。

　　孝珩不知道多久没有整理过衣箱了，曜璎决定把箱里的旧衣服都扔出去。孝珩依例没有意见，由着曜璎和婢女忙里忙外，自己坐在外间看书，只有在她们拿着一件衣服来问是要留着还是扔了的时候点下头或者摇下头作出答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孝珩开始诧异自己的屋里竟然有那么多的旧衣服，大概是乳母一向节俭惯了，孝珩穿过的旧衣即使不再穿了，她也舍不得扔掉，就这么日积月累逐渐多了起来。曜璎甚至找出了不少孝珩七八岁时穿过的衣物。

　　曜璎坐下来，膝盖上放着一叠孝珩眼生的衣服，一件一件打开来：“这颜色多可爱啊，孝珩原来也有过这样天真烂漫的时候？”

　　孝珩瞥了一眼曜璎手里嫩绿的小上衣，颜色很新，大概是从来也不穿的缘故，好像自己从小的时候就不喜欢太鲜艳的色彩。然而孝珩的母亲王昭仪喜欢红色，因此他有好几件颜色鲜红的衣服，就在曜璎的膝盖上，也有两件。

　　“都还是崭新的，这样闲置真是可惜。可如今的孝珩再也穿不上了。”曜璎叹息道。

　　孝珩忽然心里一动，才发现里面已经没了动静，房门半掩着，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都弄好了？婢女呢？”

　　“差不多了。”曜璎站了起来：“里边还有些乱，我去收拾收拾，不然你今晚没地方睡了。”

　　立在屏风侧，看着曜璎麻利地将丢在榻上的衣服、腰带、饰物一件一件分门别类地收拾利落，孝珩苦笑：“你说你是不是天生的劳碌命？明明该是娇生惯养的女郎，却要做这样的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有些心酸。

　　曜璎的背影怔了一下：“大嫂怀孕的这段日子忙惯了，一时间突然又闲下来，习惯不来。大哥素来把我当奴婢使，不似你们养尊处优。”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孝珩发现，他们相对无语的时候多了，不像从前那样什么话都能说，也从来不忌讳亲密的举动。孝珩踌躇着，还是决定问出来：“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其实不必问，孝瓘跟他坦白了，但只是孝瓘在说，他连曜璎的反应都没有问起。

　　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曜璎把堆在榻上的物品移到了墙根下的几案上：“好了。不早了，不耽误你歇息了。”

　　曜璎走了有一段时间，孝珩没有想过上榻，走到几案前把杂物推开，让出半张席子，坐在上面读书。疲倦一阵阵袭来，孝珩撑着额头闭目养神，昏昏沉沉好像进入了梦境。过了不大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伴随着曜璎询问的声音。

　　半晌没有听到答复，曜璎悄悄推门走入，手上端着的托盘里盛着一碗凉了的汤汁。反手扣上门，走向里面，每一步都极为小心，生怕惊动了孝珩。站在屏风旁一看，果然孝珩已经睡着了。曜璎走到孝珩榻边，把托盘在几上搁下。正要离去，又返身回来，取了一件披在架子上的外衣，悄悄为孝珩披上。

　　忽然一只暖暖的手将她的手握住，曜璎一惊：“你没睡？”

　　“方才是睡着了。”回答的声音有些模糊，还是有困意的。

　　“对不起，吵醒你了。”曜璎小声地道歉，声音细得只剩下嘤嘤可闻。

　　孝珩睁开了眼睛，同时也松开了自己的手：“仿佛我们从前不是这样的——因为孝瓘对你说了静德皇后的话吗？”为孝珩定亲，最早就是静德皇后的意思。静德皇后因为孝珩比孝琬年长，而且早已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有意用孝琬的婚事作借口催促孝珩。

　　曜璎黯然抱膝坐着：“你是在责备孝瓘不该同我讲吗？若不是孝瓘，恐怕我还一点消息没有。”

　　“这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没有必要那么早告知你。”孝珩回答得很平静。

　　本来已经无话可说了，曜璎好像不大想离开。孝珩没有催促她，也没有同她讲话。“楚兰姑娘——”

　　“曜璎，”打断了她的话，“不用拿楚兰姑娘做暗喻，你与她的境况不一样。”

　　又陷入了沉默。孝珩对她的情意心知肚明，这一点曜璎也很了解。孝珩的这句话也是在说，自己完全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但是曜璎总是有点害怕，不敢主动坦白。她淡淡地问了句：“有什么不同？”

　　孝珩指尖一拨，书本轻轻地合上：“孝瓘对楚兰姑娘——完全没有……”

　　曜璎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我们去对大哥说，好不好？”

　　要孝瑜接受曜璎成为他的弟媳妇完全没有可能，还不如直接去对静德皇后动之以情来得有机会。但这是两相比较的结果，孝珩心里觉得对静德皇后也难以启齿。静德皇后看着他们长大，又有孝琬、孝瓘、曜珂这三个成天闹腾，对他们的事应当很清楚，如果她觉得合适，早该让孝珩娶了曜璎了。

　　曜璎想没想过这些呢？孝珩不知道。曜璎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但在有关孝珩的事情上，好像从来不会思考这么多。

　　柔软的手臂悄悄环上孝珩的腰际，孝珩低头，并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曜璎的脸，但是曜璎第一次让他觉得美得炫目。晶莹剔透的脸上嵌着一双秋水荡漾的眼睛，卸下了眼神里的戒备，目中全是缠缠绵绵的温柔。

　　曜璎的嘴唇触上来，竟然是温热的。印象中曜璎的体温一直很凉。孝珩的双手扶住曜璎削瘦的肩，渐渐滑下去，将她揽在怀里。小的时候曾经在冬天里拥在一起取暖，但是手心里的柔软让孝珩清醒地知道他怀里的曜璎，已经长大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