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吴怊

7、第 7 章

　　“当当当～”平常的一个夜晚，唐子姗推开寝室，展示着手里的两大袋购物袋，“看看，我们的口粮又有了！”
　　顾颜不在，殷晗戴着耳塞没回音，尔尔只好从床上抬起头，回应底下这个时刻在亢奋的朋友。“又是到哪里骗吃骗喝去了？”
　　“你猜！我的朋友！”唐子姗扔了一包薯片给她，又扔了一包给殷晗。
　　殷晗利索的接过，接道：“这么兴奋，肯定不是你出的钱，哪个冤大头？该不会……”话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尔尔。
　　尔尔正撕着薯片，一停。“唐子姗，是不是又是姓席的贿赂你的！”
　　“娘娘，你吃你吃啊！这哪是贿赂，明明是孝敬，顺便让我们沾沾光。”唐子姗觉得尔尔有点小题大做，在她看来，这才是追求者该有的样子。“尔尔，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下，我觉得席佑杨不错，阳光少年一枚，篮球队，嗯，就是成绩差了点，不过也可以的啦，人无完人嘛！”
　　尔尔一躺，被子蒙头一盖，再也没说话。
　　唐子姗看了看殷晗，无声地说：“怎么了？”
　　殷晗头摇摇，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小小的寝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彼时，尔尔在跟姜素拉说着席佑杨的事情，小小的手机存放着多日来的苦恼还有些些复杂的情绪。
　　她不懂小说里面的爱情，只是觉得很美好，在现实中却是稀少，尔尔清楚的认识到。姜素拉说她还是太理智了，应该试着放开，去感受追逐与被追逐，大学就该这样肆意美好。
　　尔尔看着“肆意美好”这四个字，放下手机，没回。周敬云在高中的样子，尔尔仍记得，可是却再也没有那种朦胧的感觉。17、8岁，是生理的自我冲动，还是高中压制的并发症，亦或是从小家庭父亲角色的缺失而求不得。无从回答，寄于时间，又太慢。
　　后来一段时间，唐子姗不敢在尔尔面前正面提起席佑杨，但会偷偷放水，和韩霈一起制造见面的机会，可是尔尔就是不为所动，席佑杨决定要跟尔尔“好好地正式地谈一次”。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唐子姗却仍是拉着尔尔说是到超市去买零食。
　　“这么大的雨，你买什么的吃的？熬一下，明天去！”尔尔被她拉着，边说边抱怨。
　　“哎呀！就陪我次。”唐子姗絮絮叨叨的，和尔尔一起出了门。走了一段路，就被韩霈的大嗓门惊到了。
　　“哎呀！这么凑巧！”
　　尔尔一看是他，再看看他身边站着的席佑杨，瞬间明白了。转身想走，被唐子姗拉着。“尔尔，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来打扰你了，我答应了，该怎么样之前说清楚，不好吗？”唐子姗很难得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
　　“好！”尔尔点点头接受了，是该说清楚了。
　　唐子姗和韩霈一起离开，带走了她跟尔尔共用的伞，剩下尔尔和席佑杨，在同一把伞下。
　　“一起走走？”
　　“好。”

　　雨淅淅沥沥地下，两边人很少，校园变得模糊不清。两个还算是陌生人的人同在一把伞下，其实多多少少有点尴尬。席佑杨的个子很高，雨伞把他们和外面隔成两个世界，尔尔几乎都可以感受到他紧张的呼吸声。
　　“我是，真的，喜欢你！”别看席佑杨平时意气风发，表白的事儿还是第一回，说的磕磕绊绊的。
　　“可是我对你没感觉。”尔尔心狠起来，比谁都手起刀落。
　　“给我个机会！”
　　“我对你没感觉。”尔尔很平淡地说着。
　　“那，那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吗？”席佑杨转头看着尔尔的淡然，决定曲线救国。
　　“如果我说不的话，就可以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吗？”尔尔停下脚步，席佑杨也随即停下，两人面对面站着。
　　他真的很高。尔尔心想。
　　“你是讨厌一切靠近你的人？”席佑杨看着尔尔额头上微湿的头发攒着，丝丝脆弱，克制住抚平的劲头，他冲动地问了句。
　　“我是讨厌自以为是的人。”尔尔烦躁地回答。
　　“你凭什么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总得有时间去证明吧，不做朋友，可以从同学做起，正常的同学交往可以的吧。”
　　“随你！”尔尔终于忍受不了，推了他一把，从伞下冲了出去。
　　“哎哎？？”
　　尔尔无声的朝后摆了摆手。
　　“不要感冒了，赵同学！”席佑杨拗不过她，大声喊道。随后也把伞抛开，高高蹦起：“Yes！”
　　他很开心，赵尔尔这只小乌龟终于可以露出一点头了，当然这个比喻不能让她知道。
　　回到寝室的赵尔尔无视唐子姗惊讶的表情，直接拿了睡衣冲进了洗浴室。手撑在洗手台上，抬头看着镜子里，在局促呼吸的自己，那是一个陌生的久违了的赵尔尔。

　　第二天，还是在下雨。周日的清晨，寝室一片安静，大家都在睡懒觉。尔尔睡不着，轻手轻脚拾掇下自己，出门去教室自习了。教学楼很安静，出于复杂的心理，尔尔没去平时和唐子姗殷晗她们惯常的三楼的教室，而是去了楼上的教室，门一推，整个人愣住了。她看见席佑杨坐在教室里，他听见动静，往后一看，也愣住了。
　　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尔尔乱了手脚，她随意在后排把包放下，坐下后，抬头对着还在看她的席佑杨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席佑杨看着赵尔尔胡乱的摆着书，也朝她笑着点点头，便转身不再看她，甚至还戴起了耳塞。耳塞只是耳塞，没有音乐，席佑杨嘴角没有放下，这个早上，他只是睡不着来自习，想不到竟然会碰到他的小乌龟。他笑着继续看书。
　　来日方长。
　　教室里有一段时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奇异又微妙的气氛。
　　赵尔尔看着前面席佑杨的背影，恍然似回到从前。他的背影更加清晰起来，深深的烙在尔尔的心里。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大一的时间就这样缓缓而过，什么都没改变，又似乎有什么变了。寒假的时候尔尔回家，穿过窄窄的楼道，推开记忆中铁门，闻到饭菜的香味，即使离开没几个月，也依然能感到那种疏离感，是真正长大的陌生和撕裂。
　　回家的第一晚，赵妈妈做了一桌子的菜，不善言辞的妈妈使出最好的手艺，来填饱尔尔暌别的胃。
　　吃着吃着，赵妈妈想起来一件事情。
　　“尔尔，前几天你爸爸打来电话，问你的情况！”
　　尔尔夹菜的手一停，淡淡的问道：“他怎么了？”
　　赵妈妈看着尔尔平静的脸庞，无奈的说：“他是你爸爸，关心你也是正常。他知道你在临城上学，转了我一些钱，我收了，替你收起来了，你日后用到……”
　　“哦……”尔尔重新又开始吃了起来，“好啊！谁会跟钱过不去……”
　　“尔尔，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赵妈妈生气了。
　　“知道了！”尔尔不想第一天回来就惹妈妈生气。
　　“总归他是你爸爸。”赵妈妈还是那句老话。
　　“知道了知道了！”尔尔低下头，继续吃饭。
　　爸爸两个字在这个家，依旧是个禁词。

　　假期结束后返校，依旧上课社团平淡日常。然后，在某个很普通的星期天早上，尔尔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哪位？”
　　“是尔尔吗？我是，爸爸……”
　　这陌生的声音啊，叫爸爸。
　　“尔尔？是尔尔吗？”
　　尔尔想到记忆中去找一找，是不是这个声音，可是隔得太久了，她记不得了。
　　“我是，有什么事吗？”她放弃了，是就是吧。
　　“哦……尔尔，爸爸在临城这边，来出差，你有空吗？离你那边也近，我过来看看你。”
　　“我今天要自习，很忙，不用过来了，谢谢！”说完，尔尔毫不犹豫地挂掉了。
　　她看着桌子上的手机，想，如果它再响起，她该怎么说。她会不会答应。也许会，妈妈说，毕竟是爸爸。也许她没等那边说完就会发脾气喊不要再打。也许还是很平静地听那边说。
　　最后，什么也没发生。电话再也没有响起。
　　这个星期天的下午，妈妈电话打了过来。没等妈妈说话，尔尔直接委屈道：“妈妈，早上爸爸电话打过来了，他……”
　　“尔尔！”赵妈妈打断她，气息有些不稳。“你爸爸，你爸爸出事了……”
　　车祸。当场身亡。临城到和城的路上。

　　“尔尔你怎么了？发了这么久的呆！电话都……”唐子姗碰了碰尔尔，突然发现她脸上满脸泪水。
　　“怎么了？怎么了！”唐子姗慌张地去抽纸巾帮她擦眼泪。
　　尔尔哭着对她笑笑：“我真的没爸爸了！”
　　唐子姗一振，一把抱住了她。后来，唐子姗帮尔尔请假，又联系了席佑杨，看他有没有办法找到私家车直接送尔尔回家。席佑杨从亲戚那边借来了车，自己送了尔尔回老家。唐子姗把尔尔送上了车，有席佑杨在她也放心。
　　这一趟，尔尔除了告诉家里的地址，其他时候都不说话。席佑杨高中毕业学会了开车，开车却像个老司机。他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尔尔，她只是侧头望着窗外，面色苍白，不言不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席佑杨能做的只是跟她确定了家里的地址，到了家之后，看着她扑倒妈妈的怀里，对着赵妈妈的感谢之情说着不用谢，看着她们往楼上走去，才开车离开。
　　第二天，席佑杨睡醒起来，就看到尔尔发给她的消息，四个字，非常感谢。原来，小乌龟知道他的号码。

　　入土为安。
　　尔尔让妈妈在山下等下她。自己抱膝坐下。
　　小时候，我想要找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我很羡慕他们有爸爸来接，可以一起骑自行车回家。
　　我遇到变态，被跟踪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还好我发现的早，我不敢告诉妈妈，可是没有爸爸来夸奖我。
　　你那天为什么来看我呢？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看我呢？
　　你为什么不再打一次电话呢？
　　你还是不要来看我了。
　　对不起，
　　爸爸……

　　生和死，是跟世界和解的终结。

　　后来尔尔返校，不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就只是在教室寝室图书馆三点一线活动，刚刚被激出的火花就这样又重新被熄灭了。
　　唯一有波动的是，尔尔和席佑杨成了真正的朋友，不再是点头之交，而是可以说话聊天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