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吴怊

31、番外之应子俊

　　应子俊的手臂上，有道深深的疤痕。
　　很小的时候，在应子俊无数次父母争吵的记忆里，有那么一次，他们两个吵得很厉害，妈妈去拿了把菜刀说要和爸爸拼命，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拼命是什么意思，和往常一样，就在一旁安静的站着，然后，两个人你推我搡中，刀飞了，划过了他的手臂。
　　命大，再偏一点，可能就是脖子了。
　　于是，应子俊借着这条捡来的命，在夹缝中，偷偷长大了，而他爸爸一如既往的赌博，和妈妈吵架。后来的某一天，爸爸赌博输了，一怒之下，把赢钱的那个人捅死了。其实，当时应子俊就在现场，就是村里面的小卖部，大门口支着桌子，熟悉的那几个人坐那儿就是个局。妈妈让他来找爸爸，他走过来恰巧就看到了整个过程。然后，他很冷静地，在其他人都在尖声惊叫、惊慌失措的时候，用小卖部的电话打了110，清楚的报了地址，然后慢吞吞回家。
　　一到家，应子俊就看到爸爸在慌乱的收拾衣服，妈妈在一边不停的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两个人都没时间理会迟来的他。眼看爸爸就要往门口冲，他对着妈妈，“天真”地说道，我看见爸爸和一个阿姨在一起。
　　这是事实，他以前撞见过，只是不说罢了。
　　妈妈瞬间炸了，两个人很快的纠缠在一起，直到警察叔叔到了。
　　爸爸很快地判了刑，而妈妈也很快地改嫁了，走的时候头也不回。而应子俊，也同样头也不回的跟着爷奶一起到了另一个村，另一个小学。
　　所谓的一家人，纠缠了九年，散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应子俊第一次见赵尔尔，还是她刚来他们学校上课，说实话，她讲的，自己是一句都没明白，他不知道这位赵老师为什么要给他们说这是哪里，那是什么，这节课，他更多地是在发呆。
　　下了课，他也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发呆，班里的同学，除了不懂的问题来问他，其他时候，都不会来找他玩，他自己也习惯于安静的待着。可是这位赵老师，却来找他说话，虽然他没理会，但是心里却觉得，身边这位新来的老师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放暑假的时候，应子俊带着来家访的赵老师和陈老师回了家，他带着赵老师，看了自己唯一的朋友，牛圈里的小牛。赵老师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摇摇头，没有名字。其实，还有句话不想说，小牛会变成老牛，卖掉或者吃掉，不需要名字。
　　那次随两个老师回学校，临走时，应子俊看到赵老师偷偷放了个信封，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从前的他很讨厌别人可怜他，可这一次，他只是握紧了她伸过来的手。他觉得赵老师人很好。直到路上她收了伤，应子俊又觉得赵老师人太好了，自己不值得。这个想法他放在心底许久。

　　应子俊去县城读初中，赵尔尔给他买了部智能手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部手机。很多年后，他还一直把它珍藏在自己的书桌抽屉里，牢牢锁住。也是从那刻开始，在应子俊心中，赵老师是具象的、有温度的赵尔尔。
　　然后，所有的所有，就在赵尔尔被泥石流冲走的刹那，凝固，慢慢升华。

　　赵尔尔，是赵老师，是救命恩人，是爷奶口中的姐姐，是他深夜梦魇的病因。由于住校，他做噩梦的事情瞒不住，应子俊不得不找到陈程老师，在陈老师答应不告诉赵尔尔的前提下，开始治疗，同时利用自己成绩优异和陈老师的关系，得以分到一个单独的房间，就这样，度过了初中和高中。
　　到了大学的时候，应子俊已经不需要再往前一步治疗了，他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学习生活。他来到了J大，有赵尔尔的临城，不再是一部手机的距离，而且切切实实的就在身边。
　　应子俊会帮赵尔尔打理尔雅，帮她照顾康舟，是众人口中称赞有加的弟弟，康舟也非常喜欢这个“舅舅”，就是和康城的关系淡淡的，而他知道，自己和康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人之间很少说话，即使多年过去，也是如此的模式。赵尔尔老是跟他说，要跟姐夫多亲近，而自己总是说男人的相处和女人不一样。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各自站在各自的领地里，都没越雷池一步。
　　后来，他创业，公司规模越来越大，但就是没结婚没女朋友。赵尔尔在一边急的不行，康城没什么意见，康舟倒是经常劝老妈尊重舅舅的想法，后来，赵尔尔也就随他去了。
　　再后来，他们都老了，康城胃癌去世，康舟做了无国界医生，应子俊卸了公司所有职务，提前退休，照顾已有初步阿尔兹海默症的赵尔尔。
　　这一生，应子俊对赵尔尔的感情，是那样复杂，是施命者、是老师、是母亲、是姐姐、是朋友，或许还有爱。当别的女人对他说爱的时候，他内心毫无波澜。太粗浅的爱，于他而言，和平时同客户的感情，没什么差别。
　　应子俊会陪赵尔尔到老。
　　他做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写写姜素拉，那又是个另外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