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吴怊

18、第 18 章

　　这个学期的课程结束了，尔尔决定不回去。这个暑假，她想跟着陈程和子文做些对学校有益的事情，这样也可以给其他老师休假的时间。
　　陈程会走访重点关注的学生家庭，子文想在学校的大墙上画画，都是征集学生的点子。另外，还有些学生因为家庭原因，还是要住在学校，这些都要有老师照顾。
　　做决定的时候，尔尔没有问过康城，只是发他微信，说了这件事。康城许久才回复说好。陈程说他肯定生气了，他以前不高兴就是不说话，字越短越有事。尔尔想着他最近忙着评杰青的事儿，后来也没怎么联系他。
　　陈程这次作为校长走访，还是想更加深入了解一些特困生或者其他特殊情况的学生情况，后续可以有目的的帮扶，无论是从经济还是学习方面。
　　“说实话，这工作不适合女孩子。”陈程一边整理这次走访名单，一边还在打消尔尔的念头，“很多家庭在很远的村子，车子也上不去，徒步，体力耗费很大。”
　　“我高中就开始跑步，现在也一直在健身房，体力方面你放心，不会拖累你。”
　　“我的姑奶奶！”陈程哭笑不得，“我是怕康城冲过来把我埋了！”
　　“好啦好啦！”尔尔拍拍他的肩，“不会的，他自己忙的要死，再说还有我呢！”
　　陈程拗不过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要出事也是我，他才不舍得对你！”
　　尔尔不再跟他计较，拿起名单，一看应子俊也在里面。
　　她点点名字，“应子俊的家里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陈程看着这名字，皱眉，“这个孩子我有印象，他爸爸喜欢赌博，后来杀了人，判了无期，这件事当年县里的人都知道，他妈妈后来改嫁了，他就跟着爷奶过。”
　　“难怪，他好像很安静，安静的不存在一样。”
　　“应子俊成绩很不错，向上的空间很大！”陈程言语间还是充满惋惜，“就是原生家庭拖累了，据说他爸爸除了赌博还喜欢喝酒打人，他小时候肯定吃了不少苦。”
　　想起那个沉默的孩子，尔尔也沉默了。

　　陈程说的不错，这事儿确实需要体力，这次陈程除了带着尔尔，还根据孩子的不同情况，带班主任或者其他老师。一周走个三四家，也是个体力活，虽说也有休息，可往往前面的没缓过来，后面又开始了。
　　暑假过半，这一次，轮到了应子俊家。尔尔没告诉陈程，事先在包里放了些零食，还暗地里准备了个信封放了点现金。那天，本来还有应子俊的班主任要去，可临时家里出了事情，就只有她跟陈程。
　　临出发前，陈程还在叮咛，“他们那个村很偏，我都还没去过，开车过去倒是近，一个小时就到，就是下车了还要翻到山的另一头，路上自己小心。”
　　尔尔脑海里第一个影像，就是一个小小的孤单身影在山间郁郁独行。
　　一路蹒跚，路倒是很好找，都是踩出来的泥路，等翻过山，快到村子的时候，尔尔已经气喘吁吁了，陈程也是满头大汗。
　　“我佩服了那孩子了，虽然是住学校，但每次回来真的考验体力。”陈程边擦着汗边说道。
　　尔尔把湿纸巾递过去，“是啊，这些孩子真是比我们强。”然后，她往前一看，一个小小的身影牵着小牛往这边走来，看着有点眼熟，再往前细看，果然是应子俊。
　　应子俊对他们的到来，很惊讶，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其实按照惯例，学校会提前通知家长或者监护人家访的事，可是他们家留给学校的固定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所以他们只好先来了。
　　应子俊领着他们回家，应子俊的爷爷奶奶都是很淳朴的人，看着老师来了，连忙拿出家里最好的来招待，陈程会方言，把他们劝了下来，同时跟他们聊了起来。尔尔听不懂，看了眼放一旁的包，她拿起来慢慢走到外面，看见应子俊坐在廊檐下的小凳子上。
　　“给！”尔尔从包里面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前面准备的零食。
　　他没说话，但慢慢伸手拿了塑料袋，然后跑到了隔壁的房间。尔尔看着他跑了进去，一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看了看四周，比想象中好些，一圈水泥平房，一些粮食挂着，刚才的小牛关在牛圈里，惬意的在喝水。
　　应子俊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张纸，递给了她。
　　“给我的？”
　　他点点头。
　　尔尔低头一看，是很简单的一张简笔画，上面画着个头像，她仔细看了看，嗯，不意外的话，应该是她。
　　“我？”她指指自己。
　　应子俊微笑点点头。
　　“谢谢啊！”尔尔摸摸他的头，“下次老师给你当模特，你会画的更好！”
　　继续点头。
　　好可爱，尔尔心想。忍不住再摸摸他的头。
　　这时，应子俊拉着她的手，示意跟她走。尔尔从善如流。
　　他带着她来到了牛栏边。
　　“朋友。”他轻轻的说着。“我们是朋友。”
　　他难得开口，尔尔摸着小牛的头，“原来你最好的朋友是这只可爱的小牛呀，真棒，老师都没有这么可爱的朋友。”
　　“你也是。”应子俊拉拉她另一只手。
　　“好的，我们三个是朋友啦！”
　　三个好朋友在牛栏旁边加深了友谊，陈程从屋里出来了，尔尔带着应子俊走了过去。陈程表情比较郑重。
　　“我觉得应该把应子俊带回学校，他们二老平时照顾自己都有点吃力，加上一个孩子，有个万一，老的老，小的小，还是有危险的。”
　　“行！”尔尔立马同意，“我来照顾！”
　　陈程蹲下，对着一旁的应子俊说：“我们提早返校可以吗？你马上要六年级了，还可以多学点东西！赵老师也会照顾你。”
　　应子俊拉着尔尔的衣服，点点头，“我跟爷奶说说话。”
　　陈程起身，“看来他还是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以前他都没跟我说过话。”
　　尔尔看着他对着爷爷奶奶说话，像交代些什么。“这个孩子太成熟了。”
　　临走前，陈程跟二老打招呼，尔尔故意走慢了些，把带来的信封放到了桌上，回身就看到应子俊正好回头看他，她无声地嘘了下，快速的走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他牢牢的回握着。
　　本来回程是件开心的事情，可是尔尔在下山快到停车地的时候，没注意路况不小心摔了出去，不仅脚扭了还划出个长口子，流了不少的血，吓坏了陈程和应子俊。所幸陈程的车上有医药箱，应急的处理了下，他马上开着车返回。
　　应子俊一路上紧紧握着尔尔的手。
　　“没事儿。”尔尔拍拍他紧绷的背，“很快就好啊！”
　　“姑奶奶！”陈程这时候顾不上学生还在，原形毕露了一把。“你还是先看好自己吧，康城要是知道了，我们要惨了？”
　　“不告诉他就行了。”尔尔自以为小聪明。
　　陈程真是有苦说不出，他每个星期都要跟康城说说尔尔的情况，整的像给领导打报告似的。今天发生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你千万不要告诉他。”尔尔再强调了一次，她不想让他担心。
　　“我怕了你们俩了。”陈程求饶。
　　去了医院，简单的处理了下，好在出血的伤口不深，就是脚踝骨折需要打石膏，尔尔拖着打石膏的腿，回了学校，子文早就知道消息，把一楼的房间收拾了下，让尔尔暂时到一楼去住，各方面都方便些。
　　出于尔尔的“威胁”，陈程没有告诉康城这件事，但也只是一开始没告诉。他自己都不知道能瞒多久。
　　尔尔默默开始了她的病号生活。
　　好在子文这一段时间，开始了教学楼外墙绘画的浩大的工程，她就坐在走廊下，看着子文带着还在校的孩子们这里画画，那里图图。
　　岁月静好，除了天有点热。
　　“你不去吗？”尔尔问身边陪着她的应子俊，自从出事，他很粘着她。
　　“不去。”
　　“你看，那只小牛，很像你的朋友哎？去吧，给它涂上你最好朋友的颜色。”尔尔这边说着，朝那边叫了声“子文”，就让子文带着他去画画。
　　子文带了他一会，自己跑了回来。
　　“应子俊变了有‘人气’了。”子文喝了口水，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
　　“好像是。”尔尔略有自豪。
　　“你也让康城变得有‘人气’。”有些话不方便明说，子文只能点到为止。
　　“有吗？”尔尔转头看着子文。
　　“以前李老师说过，她儿子就是个机器人。”
　　尔尔一脸疑惑，“李老师是谁？”
　　这次轮到子文惊讶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李老师是我当时绘画系的导师，我当时来这里采风，就是李老师介绍的。”子文看着尔尔还是一脸茫然，决定多说几句，“这个学校能发展的好，除了靠陈程，还有康城的功劳，毕竟，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不能只靠政府。康城认识的人可比陈程多多了，再说，他爸爸是亚开行的高管，确实，好办很多。”
　　“哦……”尔尔的脑子已经一片浆糊了。
　　子文看着她，拍拍她的肩，又去跟孩子们一起去画画了。
　　第二天，陈程似乎从子文那里知道了，还专门安慰了她。
　　“不要多想，康城就是康城，你学学我，高中的时候我这个同桌一开始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父母从小不怎么管他的，他也是很早熟的人，自己有主意，本来高中毕业他爸妈就让他出国，康城这小子硬是说要在国内读，国内读也就国内读，他最后选了J大，说离得近！你说气不气人！后来因为国内学的差不多了，他终于跑出国去了。”
　　尔尔想想，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他呀，喜欢的是你。别的不要多想。”
　　尔尔听进去了一些，可是心里，总有阴影存在。连带着，微信也回复的比较简单，没有以前那种随意，有时候她自己翻着聊天记录，都觉得有些生疏。

　　过了一阵子，终于拆了石膏，尔尔可以垫着脚走点路，她便强烈要求搬回到二楼，子文拗不过她，又把东西收拾收拾弄了回去。
　　这天临近开学，尔尔去行政楼帮了点忙，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应子俊，他固执的要送尔尔回去。回去的路上，尔尔还惊讶的用手比了比，说又长高了点，应子俊高兴的点点头。应子俊扶着尔尔上了二楼，然后发现尔尔停住了，他转身看着前面栏杆处靠着个穿白衬衫高大的男人，伸着大长腿，环臂侧头看着他们。
　　“呀！”尔尔太吃惊了，“你怎么来了？”
　　尔尔看着一动不动又一脸严肃的康城，反应过来地看着自己的腿，“完·蛋·了”三个字瞬间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