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吴怊

16、第 16 章

　　赵妈妈终于玩够要回来了，尔尔调侃自己的老妈，说别人家都是妈妈担心孩子在外面怎么样，她们家正好相反。放下手机，尔尔忽然意识到，她还没有把家里住了个人的事情告诉老妈，想想说不定等妈妈到家了，康城也就搬走了，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可是，尔尔再也等不到了。

　　那一天是休息天，康城难得在家，他在客厅，泡了杯茶看着书，尔尔在阳台洗自己的衣服。尔尔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
　　“陌生电话帮我挂掉！”尔尔的声音从阳台上传过来。
　　康城一看是陌生电话，挂掉了，然后电话又疯狂响起来。
　　“帮我接下，是不是什么快递？”
　　康城接了起来。
　　尔尔还在阳台上晾晒，一转身就看到康城站在身后。
　　“你吓死我了！”
　　康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
　　“你妈去机场的路上遇到车祸，重伤在医院。简单收拾下，马上走！”
　　尔尔腿一软，幸好康城抓着她。
　　“你说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没时间了，你告诉我护照号，我航班查过了，傍晚有航班。”
　　尔尔脑子里一片空白。
　　“赵尔尔！”康城低头靠近她的脸，“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尔尔恍惚，“你！”她的眼前都是他。
　　“很好！”康城往后退了退，放下握着她肩膀的手，把她抱入怀中，又拍拍她的后背，“有我，嗯？”
　　“嗯！”尔尔眼角湿润，回抱住他。
　　谁也没有心思计较，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在机场等飞机，尔尔翻着微信，跟妈妈聊天界面里，都是妈妈发来的照片。一张照片发完，又发一条地点，很有长辈的风格，尔尔看着笑了，又哭了，康城没说话，直接把纸巾放在她手里。
　　“我爸爸也是车祸，不在了。”
　　“阿姨会没事的。”康城默默看着她，又摸摸她的头。
　　“嗯。”尔尔点点头，用手遮遮眼，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

　　尔尔终于来到这座美丽的城市，这个城市真如妈妈拍的一样，天空蓝得透彻，花儿开得绚烂，可是她看到的只是冰冷的身体，一切都是灰色的。
　　这世上哪来有这么多的奇迹。

　　妈妈，你不是说要回来的吗？可是，你怎么丢了呢？
　　这里这么美，可是你不能一直待下去啊！
　　这个房间好冷，妈妈，你觉得冷吗？

　　尔尔很少说话，默默带着妈妈回家。
　　回家啊！一切都会好的。

　　琐碎的事情，康城都在处理，尔尔只要给出意见就可以，或许她都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回到老家，尔尔没把父母合葬，她想妈妈肯定会同意的，活着的时候没在一起，人不在了，还是不要再纠缠了。跟那次一样，尔尔让康城在山下等她。她在妈妈墓碑前坐了许久，没说话，然后起身，摸摸墓碑，转身走了。又绕到父亲的墓，时间久了，有点荒芜，她稍微打扫了下，最后也拍了拍墓碑。
　　她往山下走，快到底的时候，回头往山上看。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尽头，尔尔看到了康城，她朝他笑笑，身体却软了下去。
　　她太累了。

　　尔尔生病了，浑身没力气，这几天刚退了烧，坐在沙发上翻着书，抬头看康城又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他已经陪了她半个月了。
　　“你明天回学校吧！”
　　“等你好了我再走。”他打字没停。
　　“学校那边一直在催你吧？”尔尔瞄了下，他手机又响了。
　　康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把电话接起来，说着尔尔向来不懂的专业术语。听着听着，她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挂了电话，康城起身，把尔尔的毯子往上挪了挪。半蹲下，看着她的脸。目之所及的消瘦，唇色苍白，他抬手，把脸颊边的头发往外拨了拨，尔尔忽而醒了。她眨眨眼，又眨眨眼，“你……”
　　康城的手顺势抚到她脑后，自己慢慢靠近，几乎要碰到她的唇。这时，尔尔的手机响了。
　　两人都定住了。
　　康城往前，一个吻快速的印在了她的唇上。稍触即退。随后长手一伸，把手机递给了她。
　　尔尔瞬间坐直，右手无意识的接过手机，左手呆萌地摸摸嘴。
　　“傻子！”康城碰碰她的头，“先接。”
　　“哦！”尔尔低头一看，是许久未联系的姜素拉。

　　姜素拉到了的时候，康城按住尔尔，不让她起身，“你还没好！”自己去开了门，姜素拉往里看看，飞快的跑到尔尔面前，抱住她。
　　“你们聊！”康城拿起电脑，回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你瘦了！”
　　“你黑了！”
　　两个人同时说，尔尔看着姜素拉，虽然除了黑没什么大变化，可她总说不是那种感觉，好像变得，嗯，女人味一点。
　　姜素拉看着尔尔，人瘦了一大圈。
　　“赵阿姨她……”
　　“你说我妈这样算不算解脱。”尔尔无力地笑笑。
　　“尔尔……”姜素拉又抱住了她。
　　“她，她好不容易可以享享福……”尔尔头抵着姜素拉的肩，哭了出来。
　　“以后会好的，尔尔，会有人替二老爱你。”
　　“我没事！”尔尔抬头，纸巾擦擦鼻子，“看到你来了，我高兴！”
　　姜素拉摸摸尔尔的手，身体坐直，一脸郑重的样子。
　　“怎么了？”尔尔感觉她还有话要说。
　　“我辞职了！”姜素拉说。
　　“辞职？！”尔尔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多爱这份工作，你竟然辞职！为什么？”
　　“我要去南市。”
　　“你不是去那里采风吗？怎么要留在那里？”
　　“尔尔。”姜素拉握着尔尔的手，脸上是从来没见过的笑容，“我爱上了个人，我想跟他在一起。”
　　“谁？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他对你好吗？你确定？”尔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以后肯定会带他来看你。”
　　“所以，你就这样放下这边的一切，就为了跟他一起？”
　　“是的，尔尔，我很爱他。”说这话的时候，姜素拉整个人像在发光。
　　“那你要我怎么说？祝福你吗？我真是做不到，那个要带走你的人，我见都没见过，然后，你告诉我，要去南市？”
　　“是我要跟着他，尔尔。”姜素拉坚定地说，
　　尔尔激动的站起来，“姜素拉，你疯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冷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
　　“尔尔！”康城从房间里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可是……”
　　“尔尔，我们都会好好的。”姜素拉含着泪看着她，说着她手机响了，她看没看，挂掉。“尔尔，我要走了。”
　　“原来你今天就是来道别的！”尔尔擦擦眼泪，转身不再看她。“你走！”
　　康城单手把尔尔抱进怀里，对姜素拉点头示意。姜素拉也点点头。
　　“尔尔，再见！”
　　门一关，康城低头，看看尔尔，“她走了。”
　　“都走吧！”尔尔往后一退，坐在沙发上，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书，一翻，是康城的书，又啪的一声合上，烦躁地拿起自己的书。
　　康城回身走到自己的房间。尔尔又烦躁的把自己的书一扔。“走!走！都走！”
　　很快，他拿着电脑出来，打开，点了点，把电脑放在尔尔面前。
　　“这是什么？”尔尔看着电脑里的视频，一群孩子在打闹。
　　“我高中同学，是这个学校的校长，他们很缺老师。”
　　她看着视频中孩子的笑容，没说话。
　　“尔尔，我喜欢你！”康城对着电脑，终于说出了很想说的话。
　　尔尔没有回头，也对着电脑，两只手攒在一起。
　　康城一只手，盖在她的手上。热热的。
　　“可是，你找到过自己吗？我介意你的过去，但不是介意你遇到过什么人，而是介意你有没有真正生活过，为自己而生的，那种活着。”
　　“我不知道。”她迷惘了。
　　“那就去找。”康城把另一只手也盖上。

　　有些人，忙碌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