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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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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真的,梁晓仪想,这不过是自己护士生涯无数个夜班中很平常的一个夜晚罢了,如果不是又遇到那个干什么都爱自己死扛的袁朗。
或者,不答应帮刘护士顶这个夜班,错过也就错过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也许就会偏离这个叫袁朗的家伙。
可是谁知道呢,事情就是这么的巧。麻药如果是导火索,那么这个夜晚就是催化剂,“嘭”地将两个人的命运炸碎了,又混和纠缠在一起,谁是谁的劫数,谁又是谁的救赎,老天爷都不能分得清吧!
夜正长,而故事正开始。
冬天的夜晚,天黑得早。
天刚擦黑,一辆军绿色的救护车呼啸而至,后边还跟着两辆军绿色的野战吉普。三辆车狂飙进医院的大门,还没等完全刹住,里头的人就接二连三地跳下来。
和梁晓仪上对班的张护士是个老同志了,在窗户边上一探头,回头对梁晓仪说:“A大队的救护车。快,叫医生!”一边说,一边推着平车就往外冲。
A大队!
梁晓仪听同事们闲聊时说起,上班最好不要遇到A大队的人,因为他们的人要么不来,来了就是重伤患,搞不好还会出人命。今天居然叫自己遇上了!
值班的一线班医生正和二线班医生讨论一张X光片,听见梁晓仪的报告,东西一放“腾”地站起来就往外冲。
一群身着特殊迷彩服色的军人推着平车涌了进来。平车上躺着的那个,浑身是血,看不出伤在哪里,却能感到伤的很重。
二线班医生指挥着手下的一线班医生给伤者检查,一边吩咐梁晓仪:“通知手术室,立即手术!通知院总值班,请求支援!”
没一会儿,外科的医生就赶来了,略一翻看,一群人又推着平车转战到手术室去了。梁晓仪长出一口气,低头收拾东西。
“医生,这还有一个哪!”一个声音说。
梁晓仪一抬头,愣住了。
是袁朗。
他,是A大队的人了啊!
他,他受伤了。
只见袁朗左胳膊的袖子高高地挽起,旁边扶着他的人将他的胳膊微微抬起,却仍阻止不了小臂上白色的纱布被鲜血浸湿了。
梁晓仪心里一紧。
袁朗也认出了梁晓仪。虽然戴着口罩遮着大半张脸,但是,他认得这双眼睛。大大的,圆圆的,漂亮的。
手术刀划破自己皮肤的时候,自己痛叫出声,这双眼睛斜过来,用下巴看着自己说:“喊什么喊什么,老虎团的还怕疼啊?”
知道没打麻药后,这双眼睛里除了愧疚,还像看英雄一样地看过自己。少年的心啊,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小小的虚荣了一把。
来道歉的时候,自己故意气她,这双眼睛里霎时充满泪水,然后滚滚而下,把自己吓了一跳,原来一个人的眼泪可以有这么多啊!
后来,自己逗她,这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视死如归地看过来,“我嫁给你!”
在后来,这双眼睛就没敢正眼看自己,总是偷偷瞟一眼,眼光在自己身上打个滑,就逃开了。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依袁朗的个性,换了任何时候看见这双眼睛,都会调笑几句。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袁朗非常不愿意看见这双眼睛。或者说,非常不愿意这双眼睛看见自己。
袁朗的迷彩服上布满尘土、硝烟还有战友的歹徒的自己的鲜血,脸上的迷彩被汗浸花了,灰头土脸,很狼狈。
袁朗扭开头,躲开这双眼睛的注视。
假装不认识好了,今天,我端不起来了。
可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只愣了几秒钟,就快速地扑过来:“袁朗!是你!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袁朗咬了咬牙,觉得绷了许久的神经都快要断了,耳朵里嗡嗡声不断,不知从哪里来得一股子怒气:“走开!”
梁晓仪有些傻眼。就算是麻药那会儿,袁朗都没用这样严厉嫌恶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他总是阴阳怪气地说些不靠谱的话,就为看自己气个半死的样子。梁晓仪知道,他从没为麻药这个事儿怪过恨过自己。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梁晓仪嗫嚅着说:“你,你的伤口要马上处理。我,我会很小心的。”
“小心?你会小心地让我疼上个把钟头吧?走开!我不相信你!”袁朗冷冷地说。
眼泪,一瞬间弥漫上来,是什么堵在喉咙里,噎得胸口生疼。泪眼朦胧里,袁朗的表情扭曲着,很煎熬。
梁晓仪一垂眼,眼泪成串地掉下来。
袁朗扭头不看她,扑簌簌地声音仍笔直钻进耳朵里。他攥紧拳头,靠!
负责看护袁朗的分队长佟立国兴味盎然地看着这对小冤家。
铁队指派自己看着袁朗时对自己说,袁朗的情绪很危险,疏导不当的话,会废了一块好钢的。
切!情绪!袁朗这家伙有情绪这玩意儿吗?
平时再怎么玩他,他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嬉皮笑脸,东扯西拉,胡搅蛮缠,最后都是别人情绪非常,小宇宙爆发,他倒自个儿逍遥去了。队里一致公认,在南瓜时代就敢跟铁队没大没小的,就他袁朗一个。
到今天才知道,这丫的有情绪嘛!不错不错,很正常,没变态,看,都会跟人小护士置气哪!
太稀奇了!真应该拍照留念啊!
一旁的张护士看着不对,连忙过来救场。医生也赶紧过来看伤。
梁晓仪被扒拉到一边,呆呆站立。再也不要看见他了!再也不要理他了!坏死了!
说不要理他,却忍不住还是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这是什么伤的?贯穿伤嘛。枪伤?”
“。。。。。。改锥。”
“改锥?扎穿了都,幸好没伤到动脉。要观察一下伤没伤到神经,如果觉得手的感觉有什么异常,及时对我们说。”医生戳了戳伤处,“疼吗?”满意地看到袁朗皱了皱眉毛。
我就是故意的!叫你小子欺负我们护士!
“疼就对了!不疼这手就要废了!”又对张护士说:“一会儿给他输个液。”拍拍手,开处方去了。
。。。。。。改锥。贯穿伤。
到底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联想了一下刚刚的重伤员,梁晓仪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
梁晓仪深深地看着袁朗。袁朗却怎么都不看梁晓仪一眼。
扛!就知道死扛!不别扭会死啊!
抬起袖子把眼泪一擦,梁晓仪接过张护士手里的治疗盘:“我来。”张护士担心地看看梁晓仪,又看看袁朗,以眼神询问:“行吗?”梁晓仪做了一个“你放心吧”的表情。
端着盘子来到袁朗的跟前,尽量平静地说:“现在要给你输液,消炎补水,请你配合一下。”
袁朗抬了抬眉毛,你是小强啊?!
正准备说话,梁晓仪抢先开口:“我不会走开的!这是我的工作,我就是干这个的!没错,我让你疼过。谁没个手软的时候啊?!老虎还要打个盹呢!”
袁朗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来,梁晓仪又抢着说:“你怕疼是吧?怕你的战友疼是吧?穿了这身衣服,”梁晓仪伸出手指头,点在袁朗的胸口,“就要有流血受伤的觉悟。因为,你,就是干这个的!”
袁朗露出复杂的神色。梁晓仪不等他张嘴,一下下重重点着他的胸口上:“你,爱扛是吧,那就扛到底啊!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跟你说,我还晕血呢!穿了白大褂,还不是一样扛!”
说着说着,大眼睛里冒出火来:“娘们唧唧的!别说你当过兵啊!尤其是老虎团的兵!”
这下子,换成袁朗傻眼了。
佟立国兴致勃勃地看着梁晓仪。哇!酷!如今的女孩子真彪悍!再看看袁朗瞠目结舌的傻样儿,不知怎么脑海里冒出一句话。
问世间情是何物,还不就是一物降一物!
趁着袁朗愣神的功夫,梁晓仪已经挂好吊瓶:“手!”
袁朗乖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
梁晓仪扎好止血带,公事公办地说:“请握拳。我会轻点儿扎的。”拿起针,略一停顿,轻轻的,像是说给袁朗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你疼了。”
袁朗猛地抬起眼睛看她。
手背上一凉,针,已经扎进去了。
果然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