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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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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就开门见山的问了,苏先生最近是不是跟皇上有什么误会?”
“皇上最近心情大不好,弄得朝堂上大家都噤若寒蝉,别说其他人,就连本王也不敢多嘴,再加上……呃,又正巧在青玉阁碰上你。”
苏飞云一头雾水,“在下驽钝,实在不明白王爷所言何意,还请王爷明示。”
顾桦真一瞬间闪过一丝不耐神色,“苏先生都流连青玉阁了,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误会吗?”
苏飞云暗中叹了口气,“恕在下直言,王爷跟在下之间,恐怕才真是有些误会。”
顾桦真一愣,看苏飞云神色不似作伪,这才觉得不对劲,一时眉头皱起来,好半天才道,“你跟皇上难道不是……”艰难的酝酿着措辞,“不是……在一起么?”
苏飞云脸色一变,“王爷何来如此想法?这其中的误会未免大了些……”
顾桦真大奇,眉头彻底打起结来,像在努力思索到底哪里出了误会。过了半天才犹疑道,“难道皇兄竟然没向你表明么?……”
苏飞云有些忍无可忍,站起来作了个揖,“王爷,在下与皇上君子之交,实不知哪里让王爷有如此误会,您这些话若是让皇上听到……无论如何,请您三思。”说罢便要离开。
顾桦真一把拖住,“苏先生别急,听本王把话说完。”
苏飞云也不能真的顶撞他,只好又坐下。
“苏先生的脾气似乎变了不少啊。”顾桦真低低一笑,意味不明。 “苏先生当时被老三所害,皇兄为了寻你,遥河远近三十里都快翻了个遍,朝堂内外议论可不少。我当时倒没多想,毕竟皇兄一直很倚重你。”
说着停了下来,似乎在权衡要不要往下说。
“后来……我偶然知道皇兄在宫中收了一个小官。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皇兄对这些事从来不上心,连后宫妃嫔都少得狠,所以也算新奇。再到后来我无意中碰到那个小官,”顾桦真说了瞟了一眼苏飞云,“和苏先生你实在是像了七八分。”
苏飞云原本一直静静听着,忽然听到这句话,悚然一惊,吃惊的看着顾桦真。
“苏先生,我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桦真说着,眼睛里忽然现出一丝冷芒,“皇上的情分,苏先生也许并不稀罕,但皇上毕竟是皇上,说起来这天下的东西和人,还不都是他的。苏先生如今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出入妓馆,只怕是祸不是福。”
苏飞云一愣,抬起眼看着顾桦真,半晌低声道,“在下谢王爷提点了。”
心中却苦笑,这顾桦真平时豪爽直率,其实骨子里却也是天家贵胄的霸道。
“苏先生是聪明人,别的就不多说了。今天这话也请苏先生保密。”
第二天天气转阴,从清早开始天色就蒙蒙,似乎要下雨的样子。苏飞云本想找杜凌下一盘,杜凌却正巧不在,问小厮才知道,今日正是皇上宴请天元赛优胜棋手的日子。天元赛虽不是朝廷直接甄选人才的比试,但因朝廷对棋道的重视,加之丹翎棋院早年与皇室渊源颇深,这也算是传统之一。
到了傍晚,果然淋漓的下起雨来。一直下了一个多钟头才渐渐收了,天色也彻底暗了下去。苏飞云因闲来无事,正想早早熄灯睡了,忽然听到叩门声,门一开,杜凌直接从外头走进来,啪的坐下,“夏予明那小子出事了。”
“怎么回事?”
杜凌深深吸了口气,“下午皇上不是赐宴么,席间皇上突然说,想给太子找一个老师教他下棋,而且更莫名其妙的是,挑中了夏予明。你也知道夏予明那个楞子,当然一口回绝。皇上面子上挂不住,又劝了几句,结果夏予明直接顶上了……”杜凌咬牙切齿的叹了口气,“最后皇上大发雷霆,以大不敬之罪发到刑部大牢,我们跪下求情差点也一起进去。”
苏飞云吃了一惊,“眼下该怎么办?”
“我已经跟付老和杨老都说了,这几天先托人上折子说情吧。”杜凌语带烦躁,“毕竟是因天元赛出的事,夏予明真有个什么,丹翎可就从此亏欠了文昌了。”
“别急,总有办法的。”苏飞云温言劝道,边给杜凌砌了杯茶。
“我总觉得这里边蹊跷得很,夏予明那呆头呆脑的脾气也算出了名的,皇上怎么就偏偏挑中了他?再说,朝中棋艺好的也不在少数。”
苏飞云皱着眉没说话。
杜凌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其实这事本来跟你没干系,只是……我怕皇上是想让你去当这个太子少傅啊。”
半晌,苏飞云沉吟道,“我本来闲人一个,倒也合适。实在不行我托人上个折子去自荐。”
“辰玉……”
苏飞云摇摇头,“皇上若真想让我去当这个太子太傅,躲也躲不了,若是看不上我,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圣意难测,走一步是一步吧。”
过了几天,托人上折求情的都没奏效,杜凌也有些急了。刑部大牢毕竟不是好呆的地方,加上夏予明那个呆愣性子,天知道在里边是什么景况。先前托付过的人不便再劳烦,苏飞云只好请林焕代为递一份自荐的折子上去。林焕答是答应了,只是又劝他。
“既是你请托,我自然不能推辞。只不过这太子……先前皇上就请过好几位大儒教他书文,没多久都坚辞不就了,可见不大受教呐……”
苏飞云苦笑,“现下也是没法子……”
林焕也知道来龙去脉,不好再劝。
然而折子递上去过了两日也没动静,杜凌都大感意外。“难道皇上是真看中夏予明那小子了?”又实在觉得不大可能,“你说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苏飞云苦笑,“别看我,皇上心里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杜凌苦着脸,“我去白马寺给夏予明烧柱香得了。”
结果第三天,宫里忽然传了信来,让苏飞云下午入宫觐见。苏飞云申时进宫,在轩景阁的书房外侯着。他回京后还没进过宫,说起来这倒是三年多来第一次到轩景阁了。往日里长待的地方,此时看来改变不大,只是时序入秋,池中的荷花渐渐枯了,凋零的支在水中。
“皇上正和工部的大人们议事,苏先生还得稍等等。”王福在一旁赔笑道。
苏飞云点点头。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像晕了的墨汁似的暗下来。在外头侯着,既不能到处走动,也没地方可坐,就这么足足站着,到最后也异常疲惫起来。过了酉时,书房里总算传来动静,让苏飞云入内觐见。
苏飞云深吸口气,整理了下疲惫的眉眼,这才走进去,“草民苏飞云参见皇上。”
顾淮阳从书案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起来罢。你上的折子朕看了,以你的才具太子当老师,朕自然是放心的。只不过朕这个太子从小娇惯了些,小小年纪主意不小,之前给他找的几个师傅,没过多久就向朕请辞。朕怕你到时也跟朕来这一套呐。”
“草民不敢,草民自当竭心尽力为太子授业解惑。”
“你这样说朕就放心了。待会儿你留在宫中跟朕一起用晚膳吧,朕叫太子也过来,给你们互相引见一下。”又道,“朕还有几道折子要看,你跟王福先过去候着吧。”语气平平,利落的口吻。
苏飞云有些出乎意料,还来不及提及夏予明一事,只好依言退下。
王福领着苏飞云去了用膳的辰华殿,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顾淮阳才和太子顾安宇一起到了。
“让辰玉久等了。”顾淮阳淡淡道,语气里倒听不出歉意来。
苏飞云心中叹了口气,笑笑道,“皇上折杀草民了。”
顾淮阳也不接话,转头对顾安宇道,“这是苏先生,当下难得的高手,你跟着先生就得好好学棋,知道吗。”
“是,父皇。”
顾安宇眉眼跟顾淮阳十分相像,十岁出头的年纪,脸上却瞧不出什么稚气来。
顾安宇转向苏飞云,漆黑的眼睛定定打量了几眼,这才不紧不慢道,“学生见过苏先生。”
苏飞云笑笑,“太子客气了。”
“他不会跟你客气。”顾淮阳一旁道,又让王福端了托盘上来,“这是朕御赐你的金戒尺,以后可代朕训诫太子。”
苏飞云一怔,赶紧离席跪下谢恩,顾安宇也有些吃惊,盯着那戒尺看了半天。
“起来罢。时候不早,你们都饿了吧。”
尽管只是三个人,晚宴却准备得异常丰盛,菜肴源源不断的端上来。
顾安宇对下棋似乎还真是有些兴趣,席间空隙向苏飞云提了不少问题,苏飞云一一回答,只觉得顾安宇敏而好学,不像之前想象的那样难应付。主座上的顾淮阳倒是一直不开腔,一直慢条斯理的吃着,偶尔向相谈甚欢的两人看一眼,脸色有些沉郁。
用到一半时,顾安宇先行起身告辞,只说时候不早,该回去休息了。顾安宇一走,殿里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苏飞云胃口不大好,方吃了会儿已经小饱了,但顾淮阳一直不停箸,他也不能先放下碗筷,只好一直慢慢陪着。
“皇上,草民有一事相求……”
“是夏予明的事吧。”顾淮阳不待他说完便截口打断。“朕明日叫人把他放出来。”
苏飞云一怔,实没想到顾淮阳应得这么干脆,“谢皇上开恩。”
心中却免不了迷惑,实在不知这前前后后的一出,顾淮阳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会儿内侍上了最后一道汤上来,尝膳之后,顾淮阳拿调羹拨了拨,“都下去吧。”
侯着的内侍都依言轻轻退下,连王福也悄悄退了下去。辰华殿的门一关,苏飞云忽然觉得背后针刺般的一凉,说不上是什么不安的感觉隐约升上来。
远处隐隐传来清钟,竟已到了戌时,苏飞云心中又一惊,不知已是如此深夜,按说这已是寻常人家熄灯就寝的时间,这个时候还留在宫中用膳,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苏飞云心中愈加不安,眼见顾淮阳还在慢条斯理的喝汤,心中盘桓再三,“皇上,时候不早,草民先行告退,不打扰皇上歇息了。”
顾淮阳正喝着汤,闻言似是淡淡嗯了一声,眼皮也没抬。苏飞云也不确定听没听错,但实在不敢再久留,索性跪下谢恩,一步步退下去。
到了门边,苏飞云伸手去拉门,一拉之下却毫无反应。顿时吃了一惊,手下再用力,试了几下门仍是巍然不动。苏飞云心中不安骤涨,还不及思索,忽然肩上被人一拍。一惊之下转过身,顾淮阳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距离之近,不过咫尺之间。顾淮阳寒霜般的脸色尽在眼底,一贯锐利的眉眼,此时看来更显得说不出的冷酷。苏飞云心口一沉,极力把惊喘压制下去,勉强牵动嘴角,“皇上您这是…”
“嗯?是什么?”顾淮阳又往前逼进一步。
苏飞云霎时泛起寒栗来,背后也冷汗直渗。一面拼命想冷静下来思考应对的法子,一面却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一生中最慌乱的时刻莫过于此。
顾淮阳忽然低低一笑,“怎么这么慌?”
苏飞云睁大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淮阳抬起右手,慢条斯理的缕了缕苏飞云耳后的一缕头发,“朕还以为,你应该会料到啊。你处心积虑把那个残了手的姑娘接到北京来,明目张胆的跟杜凌逛妓馆,不就是想知道朕会怎么反应么?”说着语调一沉,把苏飞云猛的压在门背上,“那朕告诉你,这就是朕的反应!”
苏飞云脑子里嗡的一响,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已被顾淮阳制住,跟着腕上一痛,竟是被顾淮阳不知道拿什么束了起来。苏飞云倒吸一口凉气,再挣扎,却被顾淮阳死死压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别动。”顾淮阳低低喝了一声,不悦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么,你跟朕说的喜欢,难道是梦话么。”
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放在苏飞云腰上,开始解他的腰带。
苏飞云一僵,脸色刷白,绝望似的闭上眼,“当年是草民年少荒唐,唐突了皇上。请皇上看在草民十多年追随的份上,放过草民。”
顾淮阳动作一停,抬起头来看着苏飞云,脸色十分难看。“你再说一遍。”
苏飞云却只是紧紧闭着眼睛,再也不肯开口。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顾淮阳心情正坏到极点,忽然看到苏飞云眼角水光一闪,眼泪慢慢渗出来。顾淮阳心口一动,毕竟不是铁石心肠,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举动荒唐,从头到尾都不像自己所为。不觉手下禁锢松了,放缓了声音,“朕只是……这些日子气昏了头,你别这样。”
苏飞云仍是不肯说话。顾淮阳伸手把才绑上的束绳解开,脸挨得极近时,忽然发现苏飞云眼角细细的皱纹,猛然省起这个人今年也是三十而立了,而自两人相识,原来已有十五年之久。
是谁蹉跎了谁?
顾淮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终于在苏飞云耳边轻声道,“朕……一直在等着你跟朕再说一遍喜欢,为什么不肯再说?不要说你心里头没有朕了。”
苏飞云一颤,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得连顾淮阳也觉得不安。半晌,才停了笑低哑着道,“我不敢,怎么敢。您是王爷,是皇上,您有万里江山,有后宫佳丽,还有子女成群,”他抬起头来看着顾淮阳,“一遍还不够我死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