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明澈隧道》sorry·L

8、第八章

　　从午后到傍晚，如丝绸般的、阳春和煦的光线随着地球的转动偏移，然后扫过地平线来到天际。不同于夏日的明黄、秋季的暖金，冬天的亮橙，现在的阳光带着一丝奇异的青蓝，灵动而鲜活，与其用「明媚」不如用「明朗」来形容。
　　就连在本该死气沉沉的住院部里，也透出一种新生的气息来，和着阳光流窜在每个空隙之中，卷走了过于压抑的腐朽气氛。天台上有在晾晒衣服的家属或者护工之类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彼此交谈着，后花园也出现了病情将愈的小病人在嬉闹的身影。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肝区剧烈的疼痛经过之前的紧急治疗已经消失殆尽。我从病床上撑起上半身，靠着床头坐起来，视线落在左手边的输液架上。顶端三角的挂钩，往下塑料的瓶托和里面玻璃的药水瓶，瓶口连接的橡皮导管，调节滴注速度的控制装置，一直到末端扎在手背血管里的针头和横七竖八固定的胶带——在之后的一年，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个月，或者说，余生——我必定是离不开它的陪伴了吧。
　　一年多之前的那个生日，那场惨烈追尾事故过后，自己也是这样在病床上醒来，耳畔是医院常见，却有一种莫名的静谧感觉的「滴答」声。不同的是，那时的心中满满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恩，而现在，却只剩下关于自己隐瞒绝症的谎言暴露之后、认命的释然。
　　Winter并没有在病房里，她的笔记本却打开着放在床头柜上，正打开着《渗透》论坛的页面。——可能是去找医生了，也可能是去买饭之类，看样子大概只是离开一会儿而已。Win平时很少上论坛，倒是我，没事就在上面呆着，替她回答一些书迷的问题。我一直在用的ID是Winter注册的「令羽凛刃」，而在论坛上的身份除了从名字就可以看出的、北夏的哥哥之外，还有一个是故事里面，浸月的兄长江别的原型。显然，后者是论坛里几个资深的FAN发掘出来的——逐渐相熟的过程中，他们就一致地认同我应当是跟Win描述的江别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之Winter一开始就说明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江别的原型」这样的观点更是愈加坚定。
　　我合上笔记本，Winter前不久刚定制的保护贴膜上印着行书的「北夏」和「凛刃」，在乳白的日光灯下折射出彩虹般的色泽。
　　论坛上经久不衰的讨论热贴还是那么几个，譬如……
　　「【凌江望月】浸月最后到底跟詹望怎么样了？文章结尾怎么交代得那么含糊呃。」
　　「【凌江望月】纪篁怎么可以死啊……北夏你个后妈=.=还有那苏言不是很惨，她和纪篁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了，」
　　「【凌江望月】詹望这个人MS挺复杂的啊？！」
　　「【凌江望月】江别为什么会出手教训项XX？不太可能是浸月要求的八。」
　　「【凌江望月】项滕析真TMD贱人，想开骂的进。」
　　还有一些是渗透在连载的时候就发的，
　　「【凌江望月】投票：男主人气大PK！」
　　「【凌江望月】你希望故事结局如何？写出你想要的故事走向吧，——有可能改变北夏创作方向的哦~」
　　「【凌江望月】希望让纪篁复活的亲们，让我们为篁盖楼吧。」
　　然而永远被置顶的却只有那么一条。

　　「【凌江望月】[顶] 浸月是不是写的就是北夏自己？故事里面写的全部都是真的吗？」

　　几乎《渗透》所有的读者都相信浸月的原型就是作者自己，因此论坛里好奇的声音便更多的转向「詹望这个人物真的存在吗」，甚至我屡次都被问到是不是认识现实中的「詹望」——自己每次的回答都是「真的不认识」，而这句倒是实话——但是其实知道的，就是后翎吧。

　　盯着网页这么想着，Winter推门进来，手上果然端着医院提供的饭菜。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位老太太，也拿着同样的东西。Win走过来腾出一只手把床头几上的杂物抹到一边，然后放下餐盘，而那个老太太则径自走到了我隔壁床的那位躺着的老先生旁边，轻声喊他起来吃饭。
　　两人举手投足之间的默契，处处流露出老夫妇之间经年累月的深情。
　　当老太太正好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我便跟她礼貌地笑笑算是打了招呼，没想到她上下打量了我半晌道，
　　「小伙子长得很帅啊！女朋友也漂亮的很呐！」
　　听到这里，Winter也转过来对她笑了笑，显然并没有纠正她的话的打算。
　　看清楚Win的脸之后，老太太换上了惊讶的表情。
　　「……诶，我说你们长得很有夫妻相咧！是吧老头子？」
　　她转向老先生问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两个总是反复的被陌生人误认为是情侣，开始还很是尴尬地反复解释，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将错就错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
　　晚饭过后，我被Winter拉着一起到楼下去散步。
　　即使已经是四月中旬，夜晚的风还依然带着初春的凛冽，透凉着刮过面颊，传递出丝丝寒意。Winter拽着我的手腕，突然开口说道，
　　「淬，你喜欢他对不对？」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接着她的话讲下去。
　　「你想说是」
　　又仿佛猛地回过神来，仿佛在做着内心被揭穿前最后的抗争。
　　「是宸沉吗。」
　　「不。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Winter停下脚步绕到我面前盯住我。
　　「你喜欢的是黎让。」
　　她用的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肯定句。
　　我张口，却没有话吐出来。她又继续往前缓步走去，伸手示意我跟上。
　　「车祸那天，我后来在车上就醒了。」
　　「正好看到你扑上去挡住他的瞬间。」
　　「你们都以为我睡在后座上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几步追上去拉住她，手心一片黏湿的冷汗。
　　「但是你那时根本没有阻止我啊！」
　　我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在反驳她，又仿佛在说服我自己。
　　「阻止你？那RUN死了你怎么办？」
　　她没有回头，声音里有讽刺，抑或悲悯。
　　「怎么办？」
　　我喃喃道，潜意识里并不想就这样妥协，然而在事实面前自己的无力感显得更加挫败。
　　「你就是因为看到那个……？」
　　「不，我早就知道了。」
　　Winter打断我，
　　「你跟我说宸沉告白的那次，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