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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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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藤。
东京最有名的律师事务所——齐藤事务。只要是接手的案子,从不失手,对手一听其名都会闻风丧胆。背后是有着巨额财力的东京齐藤家族。
但是这小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太子党,反而更似街头游手好闲的混混,嬉皮笑脸。
“谁能先给我一些吃的吗?今天睡过头了,一点东西都没下腹!”他东张西望,却看见众人只是或冷淡、或好奇地看着自己,遂想起将头转回去问带领自己进来的妇女:“你是管家的吧?先给我拿点吃喝的过来吧!”
“厨房里有一些面包。”后者却只是冷淡地回答,自己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
齐藤武一郎倒是一点不介意,轻快地跟过去,甚至抢在那妇女的前面进去了厨房。不多时,便见他嚼着面包,左手端了一杯红酒,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视众人如未见,径自走到一张沙发上坐下来。
他挑的恰好是那年轻女子所在的沙发,女子一皱眉,哼了一声,但又不得不挪过去一点,以免被此人挨到。
雏乃忍不住轻轻一笑。这笑声在寂静的大厅内分外明显,其他人马上把目光转了过来。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只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或情绪,使得这些人无法坦诚相见。雏乃想。
她才一抬头,发现齐藤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面前,他脚步轻盈无声,像一只大猫似的没有声息。
然而他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位可爱的小姐,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雏乃连忙站起来示礼:“齐藤先生你好。我是恭山铃。”
齐藤并不放过她,继续笑着问:“恭山小姐,你笑什么呢?”
雏乃微微惊讶:“我没笑什么。”
“可是我刚才确实听到了恭山小姐的笑声啊……其他人呢?大家都听到了吧?”
雏乃有些恼怒。就算是玩笑,也太过无理取闹了。她于是回答:“我是觉得齐藤先生刚才的行为很有意思。”
“有意思?……有意思是指……”
“我也觉得如此。”一直在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忽然说道。
“齐藤先生很活泼。这样说的我真是让齐藤先生见笑了。”他静了一秒,继续说道。
忽然间这么冷场的人开口说话,反而让全场再度安静了下来。
齐藤咳了几声,打了几句哈哈,也不再纠缠,走回自己的沙发,懒洋洋地窝了进去。
“开饭了。”一句说话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毕竟时候也不早了,其实每个人的肚子都已经在咕咕叫唤。
晚宴席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非常冷淡。
雏乃对面是那个将自己全身都掩在斗篷下的男子,他好象没什么胃口,慢慢地一勺一勺搅拌着前面的浓汤。
妆容精美的女子最早放下刀叉,径自命令管家带她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体型偏胖的中年男人刚想叫住她,却被抛以一个轻蔑的眼神和一句颇为无理的话:“有什么好讨论的?你自己决定就是。”
也亏得他还能笑得出,毫不在意一般向着众人道:“大家晚餐之后,不如就在这桌子上谈谈这次的事宜。”
齐藤道:“石村先生,大家不就是来谈这次在大阪发生的那件经济案件吗?只要我们彼此能够协调,案子很容易解决。但要看大家有没有诚意了。”
此时的齐藤一本正经,一反刚才的混混模样。
雏乃在心里默想,这男人是石村,那么那个女人肯定就是上条理子。这两家互为姻亲,在大阪那一带颇有影响力。坐在石村的右边,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两人说话的高瘦男人,应该就是大阪野原家族的代表了。
关于那件在大阪发生的事,雏乃也有所了解。毕竟要接手这件事的调查,不多方搜集资料是不行的。说起来也是非常复杂的事情,总之这几家都牵涉了很大的利益在其中,并且彼此都不愿意退步。至于雏乃化装成的恭山铃所代表的井田家族,算是个见证似的所在。
这些大家族平时都有来往,真的出了什么事,其他各家都会有所行动。然而这次的聚会,基本上只来了与之相关的人物。齐藤是负责为此事在法律上作代表的,只有那个披了斗篷的人,雏乃看不透他的来历。
说起来,不是来调查K的吗?看起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了吧。想到这里,雏乃把目光投过去。却看见那个人面朝着自己,似乎也在观察这边。
不过,刚进来的时候也只有这个人对自己比较友好……虽然没有露出真面目。应该不是那种怀有恶意的人吧?
只听得石村说道:“……我明白。我想,在……”
忽然外间大厅又传来了那奇特的门铃声。
齐藤马上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想可能是我的一个同伴。”他跟着管家走了出去,不多时,才带了一个人走回来。
这个人戴着黑框眼镜,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公文包,脸上神情腼腆地朝着众人行了一礼:“各位好,我是齐藤先生的秘书……敝姓寺本……”他一进来,畏缩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一直弓身站在齐藤身后。
石村不为人察地轻皱了下眉头:“请坐,齐藤先生,我们继续谈刚才的事吧。”
齐藤笑道:“石村先生,不用着急,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明天再谈也不迟。再说,我和寺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想……野原先生,你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高高瘦瘦的野原摇了摇头。齐藤又瞥了一眼雏乃和那披了斗篷的男子,笑道:“恭山小姐和斗篷先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那就这样吧。我先和寺本回房间去,石村先生,我们明天见!”
齐藤走后,大厅内只剩下石村,野原,雏乃和身披斗篷的男子,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安山先生。
石村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想来,他的涵养再好,也受不了这种差劲的态度。不过作为齐藤家族代表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物,想起来也着实令人诧异。也只有齐藤家族对于这个案件不想牵涉太深的唯一一种解释吧。
石村和野原一同离开了餐桌。雏乃稍迟片刻,便向那已经回到这里的管家问道:“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二楼最里面的那一间。”被询问者以淡漠的口气回答。雏乃已经习惯她的腔调了,更不敢奢求她会带领自己上去,于是礼貌性地向对面仍然坐着的人微微一笑,“我先上去了。”起身离开。
在走出饭厅、上到楼梯转角的时候,她瞥见那个人仍然默默坐着,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房间里布置算得上华丽,可惜处处透露出一股陈旧的气息。在房间所带的小盥洗室洗漱之后,雏乃全身疲累地倒在宽大柔软的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有一个人远远地站在雾气中,眉目隐约是步的样子,却看不清楚。雏乃刚要开声呼唤,他却忽然不见了。背后却有一只手忽然伸出,拽住了她的胳膊。
雏乃猛地从梦里清醒过来。胳膊上,被抓住的感觉仍在。她出了一身冷汗,却冷静地继续躺着,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直到双眼能适应房间内沉重的黑暗。
床边有一个黑影。宛如神魔一般,冷酷地注视着。
这影子伫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锐利的匕首锋芒在黑影的手中一闪而过。
门外的走廊灯光射进来,然后门又被关上。雏乃继续躺了几分钟,直到确定那个黑影不会再回来,才从床上跳起来,挪到门边,把耳朵贴了上去。
门外没有声响,死一般的安静。雏乃横下心,悄悄拉开门。走廊的灯仍然亮着,却没有一个人的影子。二楼基本上都是客房,左右两排均为紧闭的门,看不出半点异样。
雏乃想了想,决定冒险出门看看。
她才走到门外,走廊另一头的楼梯上忽然又传来脚步声。非常轻,但是却如同重鼓敲击在她心上。明明知道要退回去,双腿却僵住了一般,一时竟迈不开去。她心内暗骂该死,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脚步声已近到楼梯口。
眼前的光骤灭。雏乃愕然,双眼中仍残留着灯光的残色,一旁却伸来一只手,将她拉进了另一间充满黑暗的房间中。
有一个声音低低道:“不要出声,我没有恶意。”声音有些耳熟。
雏乃随即辨出,这是那个男子,那个始终披着斗篷,面目隐藏在宽大风帽下的人。
不管怎样,能够辨认出黑暗中对方的声音总是令人有些安心,雏乃也听话地闭上嘴巴并不追问。
那轻轻的脚步声却停住了,似乎脚步声的主人也在诧异走廊的灯为什么会忽然熄灭。等了几秒钟,脚步声往来处返回,渐渐消失不闻。
只听得耳边一声轻叹,窗帘忽然拉开,外面淡淡的星月光芒洒了进来。
她这才看到,那个男子端坐在轮椅上,斗篷仍然披在他身上,他一手支着额头,双眼正从低垂的风帽下注视着她。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恭山小姐?”他问,声音有些嘶哑。雏乃这才想起来,白天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似乎有些小感冒。
雏乃冲他笑了一下。在不能确定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还是装无辜比较好。“我是因为睡不着。”那个人似乎也笑了一下。“以后房门紧锁就好了。”
房门紧锁?雏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霍然抬头紧盯着他。他静默无言,而雏乃充满戒备的神色转瞬间再次化为一个笑脸,神色变换得让他怀疑刚才是不是让自己看错。
“不要会错意。我只是听到有人从你房间里走出来而已……”
雏乃的笑容沉默下来。“谢谢。怎么称呼阁下?”
“真崎。”
原来这个人的房间就在她自己房间的正对面。所以,能听到一些响动也是很正常的吧……不过为什么会突然醒来?雏乃想到晚餐的时候,每人的食物都不相同。连饮料也是各点了几种。只有那碗浓汤。自己只喝了几口而已……而这个男子,当时似乎也没有喝浓汤吧?
真崎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道:“你是否也想到了,我们晚餐大概有问题。跟着我的人——安山,他喝了那个汤。他跟我说今天非常困,需要早点休息。”
雏乃不确定地看着他,心想,这个人本来就知道汤有问题、还是因为凑巧没喝?说是凑巧,未免也太巧了。即使是自己,也是喝了小半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醒来。难道自己这几年吃安眠药比较多,所以体内有了抗药性?但根本问题是,晚餐为什么会有问题?
“今天晚上,大概会有事发生吧。”真崎忽然这样说。雏乃抬起头,看见披着斗篷的男子正转头去望窗外。今夜的月有些晦暗。然而还是有光的——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这人的脸庞下侧,清瘦而带着力度。
她默然,却情不自禁地问道:“为什么?”
真崎看了她一眼,准确地说是从斗篷下面看了她一眼,“聚会在这里的人,本来就有问题。”
雏乃微微喟叹,确实如此。否则,会谈也不会选在这荒郊野外了。每个人都有秘密,身为大家族的利益代言人尤其如此。“我想问你个问题,可以吗?真崎先生。”
“什么?”
“虽然很唐突——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面目遮掩起来呢?”
真崎静静看着她,年轻女子的目光在这样的暗夜反而显得格外清亮。
“那是因为……”
“恩?”
真崎忽地笑一笑,“没有必要告诉你。”
雏乃怔住:“很抱歉。”
“恭山小姐。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麻烦的。我是说,如果你在我这里被发现的话。”
雏乃向他点了点头,走到门边静一静,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灯已经复又亮起,也不知道真崎是动了什么手脚。
而对面就是她的房间。
确定自己房间没有人之后,雏乃才松了口气,仔细锁了门,倒在床上。
然而无法入睡,脑袋中各种各样的声色幻画不停变换,充斥着繁杂的念头。K……会是那个真崎吗……他给她的感觉非常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