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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这对老夫妇在此住了有半生了。一周前,老头子从水流里救下一对男女娃娃,便将他们带回了家。男娃娃看去却已经没了气,赶巧来了个收尸人,便让他带走了。女娃娃看上去还有救,在炉火边的稻草堆上昏睡至今。

      “她要再不醒,就险了!”老婆子一边添柴,一边朝她看了一眼。“可惜了这么俊俏一个女娃子,可别真给淹死了,白瞎了那男娃子救她一场!”

      老爷爷从门外进来,正要说话,却忽见那炕上的人动了一下,马上跑去叫上老伴儿,眯起眼睛指着她,“要醒了!”

      两人都眯着眼望去。

      昏昏沉沉。

      还是昏昏沉沉。

      她已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回这样醒来,第几回产生这种陌生的感觉。然后她感到有两个陌生人和善关切的目光射来。只是她自己的视线仍一片眩晕,看不清楚。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两人救了她。

      她张了张嘴,过了好半天才发出一个音节来,却是嘟哝的自己都听不清楚。

      “娃子诶,你醒啦!?”老婆婆上前弯腰笑了。

      “他、在哪?”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一片嘶哑,再不复从前的清脆悦耳。

      “他,是谁?”老婆婆问道。

      “她是说的那个男娃子吧!”老爷爷说,“一起就上来的,他去啦,已经叫人给带走了。”

      女娃娃忽然间眼睛瞪得老大,跌跌撞撞地一下子要起身,却又猛地跌躺了回去。方才一瞬醒来间好容易出现的生命迹象,似乎又要流逝……

      老婆婆明白了过来,带着怨气地看了老头子一眼,对她说道:“你不听他浑说,那男娃娃和你一样,在养着哩,还没醒!”

      “你骗她就不对了!”老爷爷却说道:“早知道晚知道,不是总要知道哇?你现在和她说了,她到时更那啥,你怎说?”

      淳熙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陷入了长久的平静。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然后她冲两位老人微笑了一下,“谢谢你们相救。”

      老婆婆心中却叹气,引她老伴出去,苦着脸道:“我是晓得的人。这娃子看上去越没事人,这心里边越不知怎么的呢,可得把她看好了,这么漂亮一女娃子……”

      老头子却叹了口气,“我哪来那多精力看顾着她?救都救了。能不能活,看她的造化!”

      暮春时节,春意深浓。翌日,老婆婆端了汤进来,稻草上的女娃娃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匆匆把汤碗放下,只见她留了一张字条,还有一枚值钱的首饰。

      “这女娃娃的字写得真好看!可惜我不认得。老头子,你把这拿去给安先生看看,我想知道她写的什么!”

      “这还用看么?用脑子一想,就知道她会说的话。”老爷爷说。

      “老头子,你说她会不会……”

      老爷爷仰头望天,没有说话。

      淳熙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种走着路都能做梦的状态。

      梦到和他一刻不停地说话,等待屋外的雨停下来。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黑暗降临……

      这样她就能感觉他仍在自己身边。她遇见桃花树,目光涣散地望着它们,就好像就能听到灵魂的窃窃私语声。深沉,悠远,美妙而震撼。她伸手,仿佛能在空气中触摸到他的微笑和泪水。

      而后她忽然梦到了那年和他一起放孔明灯时的情景。

      只是在梦中,伴随着孔明灯飘摇升天的,还有夜里幽亮的雪。身旁孟待云的影子却是模糊而透明的,仿佛只她一人困坐雪中围城,点灯寄愿,静穆凄清。孔明灯朦胧幽明的光晕,在她清澈悲凉的眼瞳里缓缓升起,在纷扬的雪点中,飘向高天浩渺的夜。

      她看到此刻浓缩了的时序迁流中,只倒映着她潦倒孤单的影儿一个。千万条欢流的河水,终消逝于她那未名的来处,最后,只剩“漠然”一词相伴,仿佛她没有被这世界爱过,她亦没有爱过这世界。一切的一切,春之为春,秋之为秋,夏云暑雨,冬月祁寒,她之为她,都在这场雪夜点灯的梦境中消解了,反倒泰然自若起来,没了那些可悲可叹的意味。

      孔明灯在夜天的尽头消失了。她回身,踏雪走向梦中的瑶台,穿过一道江亭、一处江心、一只江鸟。

      终于来到瑶台底下。眼前却只是模糊朦胧的雪光一片。纷飞的雪羽纵横凌乱,跳舞在她身上,顷刻便融为明珠。白,无止境的白……白色占满了她的整个视线,掩盖了瑶台原本的面貌,赶不走也走不出。除白之外,找不到一丁点旁的颜色。

      时序错乱了。

      人也迷离了。

      她在一颗桃花树下吐了两口血,满不在意地擦干,又继续往前走,却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

      分明置身暮春,脑中飘过的景象却是寒冬的银白。时间在她身上,不再存在。

      数年之后,仍是如此。

      ……

      他开始活在了她的记忆里。

      孟待云现在是一个记忆中的人,甚至是一卷书册里的人。她不可能再亲见其面,亲闻其声。而曾经有过的却仍似近在昨天。

      记忆中的他开始发生了一点变化……他变得越来越美,越来越可爱,也越来越渺远。他带给她她想要的人世真情与纯粹无暇,却又很快地消失而去。他坐拥江山,心底却仍只是个孩子。他走了,会入皇陵,不会给她留下一方桃花白骨。

      在不知名的某一天,暗香打马经过此地。

      眼睛看到一个蓝衣姑娘,情态宛若忧伤的仙子,静美地立在小山坡上的一片阴影中。这片地方只有这里是阴影,其他地方都沐浴着灿烂的阳光。

      她的心被刺了一下,心想这个美丽姑娘怎的如此奇怪……浅蓝的衣袂在微风中不安地翕动,若有所思着,似火欲燃又如冰止息。她感叹着摇了摇头,然后从她旁边离开了。

      她累了,厌倦了。她曾经敬爱无比的师父,她不想再伴他左右了。

      乐浮白倒也没有多难为她,就这么放她离开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身心却变得自由而快乐了。走的时候,只回头多望了一眼城关,就再没有片刻的停留。

      疏影走了,淳熙又走了,师父她也未曾看透过,皇宫本就很没有意思。如果还想钓鱼,她宁愿去宫外钓。

      淳熙丝毫无意识,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在她眼睛里,所有人已都是一样的了——她不认得、也不会认得。

      她与世隔绝了。

      隔绝到全然不知北齐南诏的沧海剧变。

      直到有一天她路过一家铺子,听到两个吃茶的人说话。

      待回过神来时,说话的人已经走了。

      大脑嗡嗡响了一阵,马上就又停了下来。

      这天下,无论是北吞了南,还是南吞了北,现在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乐浮白如坐针毡。

      自他当上南诏的君主,就一日未睡好觉。

      这些年,北齐取南诏的城池土地势如破竹。他喝了口茶,走到桌前正要批奏章,就听急报传来——北齐大军已兵临城下。

      当年的梅景深“禅位”、乐浮白“复活”、北齐皇帝“驾崩”,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三件大事!他们都出自于他的手笔!谁知才过不到五年,又是一番沧海桑田……

      兖国公主十里红妆盛大出嫁,北齐皇帝亲自前往迎接,接到的却不是他的新娘,而是炸药。数万人死于烈火浓烟。原以为的喜事成了白事,在红白交映中无人听见生命的哀吟……因为时间总是推着人朝前走的。

      北齐新上任的君主,竟比当年的孟待云还厉害么?他看着桌上的棋局,头一回感到迷惑。原以为霸星之死能解了危局,谁知这一切,就从未结束过。

      北齐一方倒也显得从容。大军压境之后,没有直取城关。

      对面放出话来,开城投降,交出玉玺,绝不伤南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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