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44、香水百合

　　自始至终，杨柳不敢与周风对视。

　　一旦与他目光不经意相接，便会立刻触电般闪开。

　　高锦腾心下释然，杨柳的手正准备离开，眼前忽然闪过一个情景。

　　———原来是他！

　　难忍的妒忌与愤恨就这么一股脑倾泻出来，瞬间淹没了他。

　　周风才是真的难受。

　　他恨不得穿越一次回到那天相亲的时候。当时怎么就提前离开了呢？还撒了个不怎么高明的谎？

　　后知后觉使得一切都变了样。

　　现在他觉得生不如死，也没处逃。

　　孙家伟望着高锦腾，忽然开口说道：“高会长，这次投标，不知道志远有几分胜算？”

　　“做生意哪有什么胜算，都是凭努力靠运气罢了，孙少爷你说呢？”高锦腾微笑着反问。

　　“你说的没错，但是老天有时候不长眼，总让小人得逞，怎么办？”

　　“如果孙少爷所指的那种小人特别有谋略，而且胆识过人，判断精准，我看情况就比较复杂。”高锦腾皱眉，叹了口气，“都是凭本事吃饭，胜者为王，败者成寇。无所谓那么多条条框框，你说呢？”

　　孙家伟微笑着鼓掌：“高会长一番话，小弟受益匪浅。学习了！”

　　杨柳心慌意乱。周风的眼神始终在她身上挪不开。她轻轻握了握高锦腾的手。

　　高锦腾眉头轻蹙，会意地握紧她。

　　“二位请便，我们失陪。”他伸手轻轻揽住杨柳纤细的腰肢，低声道，“走吧，去休息。”

　　杨柳垂眸，紧靠着高锦腾，与他十指相扣朝贵宾室走去。

　　孙家伟看看周风道：“你觉得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周风像是失了魂，只怔怔地出神。

　　“这个家伙衣冠楚楚。我总觉得他背后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孙家伟说，“可是又找不到实际证据。”

　　“你是说，你怀疑他找人修理你？为什么？”周风对孙家伟的事完全不感兴趣。

　　“为了阻止我们跟他们抢那块地。其实海城的老大早就是志远了，可他们就是容不得别人，生怕我们姓孙的起来后跟他们争夺这块肥肉。”

　　“哦？”周风听出了些端倪似的，忽然来了兴趣。

　　“我们和他们原本不在一个行业，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前几年房地产兴起，地价年年涨，商品房写字楼供不应求。海城有多大？来来去去那几块风水宝地差不多都被高锦腾父母给垄断了，我们现在被他们排挤得无路可走。我爸跟我说，最后这块地必须拿到，否则后面孙氏集团的日子不好过。”

　　“志远不是做酒店的吗？那你们呢？”周风有点没听懂。

　　“我们孙氏才是真正做酒店的传统企业。志远一开始只是靠来回倒卖那些地块起家，后来看我们做的稳做的大就来抢生意。说起来，高锦腾这个人确实有点本事，志远开了酒店后把我们生意抢走了一半。”孙家伟叹气道，“这次危险了。”

　　“为什么怀疑他找人袭击你？”

　　“因为这次投标，孙氏的把握更大，还有，上次遇到他我说了几句话不中听，我怀疑他打击报复。”

　　“他是这种人？”周风感到不可思议。

　　“不知道。我猜的。”孙家伟做了个滑稽的表情。

　　走回到贵宾室门口，杨柳低声道：“我想回去。”

　　“为什么？ ”高锦腾轻柔地低声问，“为了那个人？”

　　“你……”杨柳转过身，有些难堪，“我解释过了，和他没什么。”

　　“那就不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才刚开始，后面还有节目。”高锦腾心稍稍定了些，安慰杨柳，“这种场合以后少不了，我们少来，好不好？”

　　杨柳勉强笑了笑：“要不你出去应酬，我在这里待着。”

　　“可以吗？”高锦腾确实需要出去，跟那些喜欢的不喜欢的一堆人逐个聊聊，不聊哪来的善款，这会长还怎么当？

　　“好，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来。”

　　高锦腾不舍地看看她，转身走了出去。

　　杨柳松了口气，坐下来，顺手拿了杯水来喝。

　　高母悄无声息开了门走进来，身旁并没有高父随行。

　　杨柳赶紧站起来打招呼，高母微笑着示意她坐下。

　　“怎么样，还习惯吗？”高母笑吟吟地望着她

　　“还好。”杨柳垂眉低眼道。

　　“那就好。将来做了高家的媳妇，总要出来见人的。”高母往后靠了靠，“唉，我们老了，很多事管不了。以后锦腾就拜托你多操点心了。”

　　杨柳窘迫，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合适，只能默然。

　　“说起来，他喜欢上你我们确实没想到。当初和方家的婚约已经板上钉钉，那位方小姐是除了锦腾谁也不肯嫁的。现在关系搞得很僵，我和他爸爸光是善后就伤透了脑筋。”

　　高母表情茫茫：“普通人不了解上层社会的复杂，请原谅我这么讲。一层层关系牵扯下来，婚姻就变成了一桩生意，重要而不可更改。”

　　杨柳渐渐听出端倪，屏息凝神继续沉默。

　　“我们很理解锦腾对你的心。你聪明，漂亮，又能吃苦。但是最主要，是因为你从送花入手，竟然笼络迷惑了他，让他以为你和他一样，是个痴迷植物的爱好者。看不出，你真的很高明。”高母淡然一笑，犀利的话语俨然已经变成了一把利剑直穿杨柳的胸口。

　　“志远集团的规模有多大，对整个海城乃至周边数个城市甚至全国影响多深，还有锦腾的身家的具体数字，我想，对你这个开花店的小老板来说，是无法想象的。”高母收了笑容，正视杨柳，“女人之间的对话不用隐藏，我也年轻过。今天的场面你看到了，若非与我们同行，这里的宾客你几辈子也见不到，更没机会认识。”

　　杨柳已经在突如其来的惊诧中明白缓过了神。她颤抖着，想说却说不出来。

　　“现在只有我和你。咱们把话挑明了，你究竟想要什么？ ”

　　高母语气平淡到令人无法相信。然而字字诛心，声声刺耳。

　　“阿姨，你误会了。我没有贪图你们什么。我………”杨柳感到天旋地转，无力辩解。高母忽然变脸令她措手不及。

　　“你不用这样，锦腾和他爸爸正在应酬，这里只有我和你。你告诉了我，我替你保密，满足你的愿望，除了———嫁给锦腾。说吧，你要多少钱？”

　　杨柳傻傻地呆着，不说话。

　　“两条路给你选。第一，拿笔钱走人，从此别再纠缠锦腾；第二，如果你真的喜欢锦腾……”高母说到这里，语气稍稍缓和了下，叹了口气。

　　杨柳心存侥幸地等待下文。

　　她觉得，无论高母将要说出的那个条件是什么，她都能接受！

　　“杨柳，锦腾是必须娶方蓉蓉的。如果你们真的分不开，那么最多，保持这段关系，做到不为人知。我的儿子痴情，没办法。”高母说着，痛心疾首。

　　杨柳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良久，她缓缓开口道：“您说的我都懂了。”

　　她慢慢地站起来，开始解那条脖颈上的钻石项链，紧接着是耳环和戒指。

　　闪亮的珠宝放下，杨柳如释重负：“阿姨，我什么也不想要，高家也不会高攀。你们富贵，我祝福你们。”

　　幸好穿了平底鞋，但身上却是件迈不开腿跑不动的华贵礼服。

　　杨柳叹了口气，心如刀绞，泪落如雨。

　　高母愕然：“还没说清楚呢？你到底选哪一个？钱呢，钱不要？”

　　杨柳慢慢走到门口转身回望，摇头，开门走了出去。

　　开门后生怕遇见高锦腾回来，杨柳抹了把泪沿着墙根往外走。

　　暮色渐浓，花园里霓虹闪耀。欢笑声音乐声传了过来。

　　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永远不能信任和接纳她的世界。

　　杨柳讽刺地低头看看自己这身滑稽的衣裳，无地自容。

　　人前光鲜，转眼就背后受辱，体无完肤。

　　墙边种着整排的蔷薇，姹紫嫣红。为了不被发现杨柳尽量让自己贴近花丛，希望快点从这里离开。只是无奈礼服的下摆太窄，迈不开腿。

　　眼前再走十几米就是门口，杨柳加快了脚步。

　　高母的话丝毫没有留情面，吃准了她就是冲着高家的财产才刻意接近高锦腾，那蔑视的眼光，侮辱性的言语，令人简直要发狂。

　　她忍着，牢牢克制着自己。

　　忽然，她迈不动腿，被裙子挡住了。试了一下，努力往前，却还是走不了！

　　回头去看，裙摆居然被蔷薇花从勾住，动弹不得。

　　外面有宽敞的路不走，偏偏要溜墙根。杨柳，你怎么沦落到此种地步。她在心里喟然长叹。

　　眼前模糊一片，力气也几乎被耗尽，拉了几次裙摆，纹丝不动。

　　她只能立在原地，心如死灰。

　　“连你们也要欺负我？”她忽然对着蔷薇花从笑，一脸惨然。

　　“我一定得走，不然花匠回来肯定会留我，到时候太乱，我受不住。”她喃喃自语，伸出一只手抓住裙摆，使劲往前拉。

　　随着一声布料撕裂的声响，杨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重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