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21、晚香玉

　　三天后，扭伤的脚踝基本上消肿。走路不能太用力，勉强可以开车。好在伤的是左脚。

　　这天正好下雨，店里有些冷清。杨柳煮了咖啡，坐下来慢慢呷着。

　　三天过去了，这漫长的三天过得实在不平静。杨柳没睡过一个好觉，近来发生的事过电影般无数次在脑海中重现。

　　咖啡没喝出味道来。杨柳看了看配比，明明是按平时的做法没有改动啊？却还是没味道。

　　坐了太久，站起来活动活动。杨柳放下咖啡杯，慢慢走到了门口。

　　远远地，一个人推着环卫车正慢慢往这边走。

　　越走越近，杨柳认出了她。

　　她一直推着车走到了杨柳风店门口才停，然后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杨柳由衷地对她微笑，隔着玻璃门向她挥手打招呼。

　　她也笑了，径直走了过来，手里不知拿着些什么。

　　杨柳愣了愣，赶紧把往外推，请她进来。

　　她到了门口却停住了，没准备进来。浅蓝色的环卫工人制服，干干净净。

　　“姑娘，谢谢你上次救我。”她递过来一个塑料袋，“这是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杨柳一瞧，沉甸甸一袋苹果大约有七八个，个个又大又红。

　　“阿姨，我做的都是应该做的，您不用这么客气。”杨柳心里一热。

　　“谢谢。这是我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她坚持。

　　“好，那谢谢您了！ 有空休息的时候进来喝杯茶，我一般下午都在。”杨柳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盛情难却，她把袋子接了过来。

　　老人花白的头发丝丝缕缕散落在额前，她伸出手慢慢理了理，对杨柳点了点头。

　　湿漉漉的街道上散落的树叶不少。常绿的树木到了夏季反而落叶更多，一天下来扫个不停也没法完全扫干净。

　　杨柳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忍。

　　环卫车就停在不远处。她走过去，推着车准备穿过路口。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杨柳推开门，一瘸一拐往前小跑着追上她：“阿姨！ 您等等！”

　　老人困惑地转过身。

　　“阿姨，我叫杨柳，在这里开花店。”杨柳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啥，“我……我是想说，您要是有什么困难，或者遇到什么事儿，可以来找我。”

　　“……好。”老人回答，眼眶微微地红了，“你真是个好人。”

　　杨柳觉得自己很傻。

　　其实她就是想问问她，住在哪儿，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要出来工作，生活怎么样……

　　但她只是个陌生人。为什么关心她，而不是其他人？

　　杨柳自己也不懂。反正一见到她就觉得心里不安稳。

　　老人像是不愿多说话，已经走得远远的了。杨柳还站在门口，想得出了神。

　　一只手忽然出现在眼前，晃了晃，杨柳吓了一跳。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周风从天而降，保罗衫西装裤帅的不得了。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杨柳转过身，一瘸一拐往回走，边回头上下打量他，“这身行头是刚从高尔夫球场回来？”

　　“怎么了？”他见状大惊，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脚扭了？给我看看！”

　　“扭了好几天了。没事。”杨柳暼他一眼。

　　走到门口周风帮忙推开门，扶着她坐下，叹了口气。

　　“有事也不找我。”

　　“你那么忙，找你干嘛？”杨柳笑，“工作还顺利吗？”

　　他坐下来，望着她：“几天不见，你好像更漂亮了。谈恋爱？”

　　“别胡说。”杨柳瞪他一眼，“我都这样了，谈什么恋爱？”

　　周风嘻嘻一笑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那太好了，我还有机会。”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能。”周风说着，在杨柳身边坐下来，“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干嘛？”

　　“大学同学聚会。你能陪我去吗？”周风苦着脸摇头叹气“我这样的人，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身边没有女朋友太难看了。没法交代，跟谁都没法交代！”

　　“又来了。不去。”杨柳看也不看他一口回绝，站起来去倒茶，“茶喝不喝？”

　　不讨厌他，但是这家伙太油，花样太多，得小心。

　　“这也要拒绝我？只是一起出现而已，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周风不满，把脸一沉，“不喝，心情不好。”

　　杨柳也不理他，自顾自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他面前：“周风同学，别告诉我你这样的人才找不到女朋友。喝吧，好茶。”

　　“上次那个珍珠你看到了？”周风端起茶来闻了闻，“跟那种女孩子交往我会死的。真的，会被她们折磨死。”

　　杨柳捂住嘴笑，茶差点喷出来：“这么夸张……”

　　周风看着她，正色道：“同情我吧？同情我就陪我出现一次，撑撑门面，让那些小女孩知难而退。”

　　杨柳笑而不语。

　　“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他又开始耍无赖，把茶杯一推，“再来点，好喝！”

　　周风赖着不走，一直到杨柳不得不答应他这才心满意足离开。杨柳看看时间，想到东郊去一次。

　　三天没去，任由花草在风雨中飘摇。其实该移栽的，该施肥的，该修剪的，都离不了人。

　　收拾好东西，杨柳发现老陈还没回来。早上他说出去一趟，到这会儿已有几个小时了，杨柳不由得担心起来。

　　“喂？老陈，你在哪里？”电话接通后杨柳急切地问，“我要出去一趟，你能回来吗？”

　　电话那头，老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老板，我……”

　　“怎么？”杨柳觉得老陈的语气异常。

　　“我在家里，休息一会儿再来，可以吗？”老陈的声音有些沙哑。

　　“当然可以。老陈，你不舒服吗？”杨柳感觉到老陈声音中流露出的沮丧。

　　“我没事。”他说完就挂掉了。

　　老陈不回来，没人看店，杨柳没办法大白天就锁门，只好乖乖地继续守着。

　　大约一小时后，老陈没精打采地来了。

　　“你没事吧？今天去哪儿了？”杨柳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去找儿子了。”老陈慢慢地抬眼，眼中都是血丝，“他不认我，还推了我一下。我一着急，打了他一拳。”

　　杨柳惊讶地顺着老陈的眼神看到了他还带着血的右手。

　　“他打了你？”杨柳忍着气，忍着恨问。

　　“没有，我打的他。臭小子不认我，反而推了我一把。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说要开会，给别人看到了丢他的人，让我快走。我一生气，抓住他的领子，他就推我……”老陈喃喃自语似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哽咽着说不成话。

　　“地址给我。”杨柳说。

　　“什么？”老陈问。

　　“他公司的地址。你给我。”杨柳深吸了口气，“你放心，我只跟他讲道理，不会影响他。”

　　“给你也没用。这个人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老陈说，“老板，别去。去了也没用，他不会听你的。”

　　“老陈，你相不相信我？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这世上有公理在，我必须为你讨个公道。”杨柳拿起包找出车钥匙准备走，“给我吧，你放心，我不会胡搅蛮缠。”

　　老陈把地址发到了杨柳手机上。

　　按照这个地址，杨柳一路开到了市中心。

　　是个写字楼。杨柳停了车，一瘸一拐进了电梯。

　　八楼。

　　杨柳在电梯里看到八楼有好几家公司。其中一家叫做“恒通物流”。

　　老陈的儿子就在这家公司工作。

　　出电梯的时候杨柳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一天早晚要来。从认识老陈那一刻起，杨柳就知道这是自己必须要为老陈做的。

　　“你好，我找陈昌明。”杨柳径直走到接待处，跟值班的小姑娘说。

　　“陈主任在开会。请你等等。还有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小姑娘彬彬有礼地回答，“您请那边坐一会儿。”

　　居然还是个主管。杨柳笑笑说：“好，谢谢。我在外面等他。”

　　坐在长长的走廊长沙发上，看着走来走去步履匆忙的年轻白领们，杨柳觉得这种环境对自己来说很陌生。毕竟，比起朝九晚五的生活，自己开店还是自由了很多。

　　没过一会儿有个男人走了出来，边到处看边问：“谁？谁找我？”

　　接待处的小姑娘跑过来指指杨柳：“就是这位小姐。”

　　杨柳看过去，这男人很年轻，穿得很齐整，戴眼镜，鞋子擦的锃亮。他看到杨柳后冷声问：“你找我？你哪位？”

　　杨柳站起来，面对他，还没说话血已经冲上了脑子：“你就是陈昌明？老陈的儿子？”

　　男人脸色刹那间变得相当难看：“我是陈昌明。你又是谁？什么老陈的儿子？”

　　杨柳真想狠狠抽他一记耳光，然后告诉他儿子不认老子的严重后果。但是现在，她却只能一瘸一拐往前走了几步，盯着他的脸：“老陈在我店里工作。就因为他大老远跑来找儿子，儿子不认他。”

　　“神经病！”男人脸色一变，冷笑，“大白天撞见了鬼。关你什么事？怎么着，你来跟我算账？”

　　“你说得没错。”杨柳一口气憋到喉咙口，瞬间把音量提高了好几倍，“我就是要来看看，这样一个不认亲生父亲的好儿子，是怎么当上主任的！”

　　杨柳气愤的声音在整个走廊里久久地回荡。

　　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怒火朝天地冲杨柳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