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二章 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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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抱回寝宫，解开外袍，一点点暖着。
他这样子，很不对劲，不像是清醒，反而像是整个人陷在什么幻觉里一样，他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本来不应该这时候醒过来，莫非是回光返照？这一次出去，他的身体变得更冷了，嘴唇泛起了淡淡的青紫色，脸上已经有了死气。我原来以为还有三四天，现在看来恐怕……想到明天或者后天我怀里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颤抖的手将他搂得更紧了。
他绝对不能死！他死了，皇位怎么办，太子怎么办？可是我看着他毫无声息，静静躺着的样子，头一次手足无措起来。
“月，你一定要再醒一次……再醒一次……”我在他耳边不停喃喃说着。他若真的死了……我定要让那些害他的人都给他陪葬！
等了一天一夜，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却并没有看我，只是缓慢地坐起来，伸手往枕边摸去，却摸了个空，他一下子像是惊呆了，“哪？去哪了？”他说着，慌慌张张就要下床去找。
“月，你看得见我吗？”我抓住他的肩膀，他的眼睛像是有神，又像是毫无焦距。
“雅儿？”他像是模模糊糊看到了我，然后有些疑惑地问，“我还没有去等你，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你听我说，你种了寒毒，你快用下内力，我帮你把毒导出来……”我急急地说。
“内力？武功不是故意不让你知道的……”他伸手环住我的腰，把头靠在我肩上，浑身打着哆嗦，虚弱地说，“我有些冷，你抱紧一些。”
他像是依然沉浸在幻境中，闭了眼睛又要睡过去，我赶紧摇了摇他，放柔了语气对他说，“你身上太冷了，我很不喜欢，你快运下内力把寒气驱出来……”
“好……”他轻声说，胸膛里像是有些热气了，我大喜，将手贴在他背上用内力配合他。
过了一会，他像是又要脱力，我赶紧在他耳边说，“不能睡过去，睡过去我很会生气，再也不来见你了。”
“不要生气。”他勉强撑住了神志，哀求地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庞，柔声说，“你看，你太冷了，抱起来很不舒服，把自己再弄暖一点……”
他看着我，点头。
一边哄他，一边配合他，足足一整天，他的身体才终于暖了起来，最后毒驱得七七八八，他也终于支持不住昏睡过去，又帮他把余下的寒气逼出来。
等明德来点灯，怀里的这具身体终于有了人的温度，我就像是打了一场三天三夜的战，累的要死，本想起床喝口水，还未掀起帐子，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有什么温润的东西在我脸上慢慢划着，我恍惚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伏在我身上，专心地捧了我的脸用手一点一点描绘着。
“雅儿……你怎么回来了。”他看见我醒来，问道，他的声音极低，像是怕把什么东西吓跑一样。
手慢慢移上了他的背，是热的，再往上，他的肩膀裸露在空气里，很凉。
“还是有点冷……”决不能让他这么冷下去……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将他整个搂在怀里，又拿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样子就暖了，我满意地搂紧了他，精神放松，铺天盖地的倦意再次袭来……
眼前闪过了很多光彩陆离的斑斓景象，又有人在外界轻声叫着我的名字，想把我从酣甜的梦乡中唤醒。“别闹了……好累……”我挥了挥手，企图赶走落在我脸上的温热触感，已经五更了吗？可是……今天的床铺分外柔软，我还想睡个饱……
那触感却不依不挠地又落下来，我不由有些气恼，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下，终于赶跑了它们。
都说好累了，再要闹我，晚上一定好好折磨他一番。
似乎传来低沉磁性的笑声，然后是布巾沾了水轻柔地擦在我的脸上，我不由轻声笑了出来，“你今天怎么变得那么贤惠？”
好吧，看在他今天这么贤淑的份上……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睁开眼睛，却是一愣。
这里不是佳月……眼前的人也不是弈……
“我自己来便好……”我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布巾。他消瘦了一圈，嘴唇苍白没有血色，精神却很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如沐春风的样子。
“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他温柔地说道，“先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哦。”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饿了，拖着发沉着脑袋爬起来，明德已经捧了衣服侯着了。
并不是我平日所穿的宫人的衣服，而是一套锦色的华服，上面绣满了华贵的玉兰花纹。可是穿这身，宫人都会认出我吧，不会打草惊蛇么？要害他的人，他心里有底了么？
有些迟钝地想，他毒刚解，按照前世电视剧里的宫斗情节，这种情况应该是敌在明我在暗，那不是应该隐忍不发，韬光养晦，再一击必中么？
“穿这身，没关系吗？”我指着明德手里的衣服问他。
他将外衣披我身上，柔声说，“雅儿，我怎么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他的动作很快，当我重新跨出寝殿大门，宫里一切都像是恢复了正常。侯在门外的宫人只剩下寥寥几个，殿外的侍卫也全部换上了新面孔。看来大局依然在他掌握之中，我想起刚才的担忧，不由暗自发笑，他既然能登上王位，这种事情想必已经习惯，又哪里需要我瞎操心。
吃过饭，他就匆匆去了御书房处理政事，我在寝宫看了一两个时辰日头，顿觉百无聊赖起来，想再睡一会却再也睡不着了。最后想起自己这几天都没有洗过澡，只是每日用清水草草擦拭一番，顿觉浑身不自在，于是举步玉清池。
半闭着眼睛，倚靠着池壁，将自己整个泡在温水中，浑身都舒爽，不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自从离开沐雨后，很久都没有这么惬意地泡过温泉了，等这里的事完了，或许下次可以和弈一起出去游览一番？也不知他在天枢阁过得怎么样了？
心情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如此想弈，真想马上飞到他身边去。
现在月帝的毒已经解了，那个下毒的人我心中也大致有了底，毕竟师兄弟们还活着的也就剩三四个了，等我把那人解决了，我就可以走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来人毫不避讳地走近, 为何会无人通报？我转头看去，玄衣清癯，不是月帝是谁？
“陛下？”
“我处理完政事，就来看看你。”他解释道，又停顿了一下，有些伤心地对我说道，“你——还没有原谅我，一定要和我这般生分么？”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不是个记仇的人。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忘了吧。”我随手撩起一捧水，清水在我指缝中飞速流走，时光如白驹过隙，已经过去三年了啊……至于称呼问题，似乎从他登基开始从未在我面前自称过“朕”，我想了想，还是补充说道，“月，如果你喜欢我这样叫你，也行。”
反正我在沐雨也呆不长久，既然他说我生分，不想我用君臣之礼待他，我也懒得再拾回那些繁文缛节。
他朝我露出一个极为舒心的笑容，然后低头解起了衣服，也下了水。
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睛，帮他解毒的时候，可以抱着他，喂他吃东西，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只因那时候他已经命悬一线，生死存亡皆在旦夕之间，而且那个时候他无知无觉，我便也顾不得什么礼制了。只是他现在已经好了，这同浴……就不太恰当了吧？但看他那么坦然的样子，我们相隔得也比较远，池水刚好到腰间，彼此看不清晰，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我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你身上的毒是兰香和云木的气味混合所致，明德说那兰香是卫侍书送来的，是他要害你么？”
他面色凝重起来，沉声说，“卫锦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幕后的主使是李修禾！我早提防着他发难，却没想到他竟真这么绝情，会对我下杀手！”他目视前方，似乎李修禾正站在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个桀骜和轻蔑的笑容，声音中带上了冷酷和严寒，“既是如此，也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雅儿，还好你回来了。”他回过头来看我，神情变得异常柔和，慢慢向我走过来，“我们不说这些，你……”
看着他走近，伸出手来，我慌忙起身，飞快走到屏风后面，披上外衣。
“我只是……想帮你擦一擦……”压低的声音传来，屏风隔断了视线，看不到他的表情。
“如果他有谋士，会安置在哪里？”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他，“有没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二十六七岁的青年？”
“李君在城北有一幢宅子。”好一会，他才回答我，“确实住了那么一个人。”
果然是他，问清楚了地址，我拿起一边的剑，“我去看看。”
“雅儿，那人的底我至今没有查出来，你不要去。”屏风后有出水的声音传来。
“十有八九是认识的人，你放心。”我转身离去，夜长梦多，今日把事情了结掉，或许我傍晚就能回佳月。
李修禾的那幢府邸坐落在城北繁华的地方，典型的深宅大院，雕梁画栋，我直径翻过了墙壁，进入内院。在其中的一间厢房里找到了我想找的人，想都不想就直接破门而入。
他这些年来并没有改变多少，依然是那副阴柔的相貌，看到我也没有认出我来，只是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问，“阁下是谁，为何擅自闯入我房间？”
我并没有说话，我来找他，并不是为了叙旧的。
沉默地走近他，然后猛然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从轮椅上提起来，“你……”他猝不及防只说了一个字，却再叫不出一声，只是惊惧地看着我，拼命挣扎。渐渐地，他的力气变小了，两眼上翻，面色发青。
我冷冷地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慢慢收紧了手掌，正当一切都要结束，一道剑光从窗外向我袭来，我将几近窒息的人猛地甩到一边，在他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中，拔出剑和袭击我的蒙面人游斗起来。
不过百招，那黑衣人就中了我一剑，再无还手之力，我扯着他的衣襟，撕去他脸上的伪装。
人皮面具被撕下，我不由愣了，竟然是我意想不到的熟悉的容颜，高兴地叫了出来，“十五，莫萧！怎么是你！你竟然没死！”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呆滞，继而狂喜，“你……你是文雅！”
“是！”我激动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却摸到了一手血，才想起他身上还带着我刚才划下的剑伤，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地制住了他的命脉，才开始掏出伤药，麻利地处理起他的伤口。
“我以为你早就死了！你怎么变了这么多，我都认不出你来了！”他并未发觉异常，只是握着我的手臂兴奋地说。
“我曾经向弈，不，我曾经向师父打听过你的情况，他说你在任务中死了……”我轻声说，这个消息曾经让我暗自伤感了好一阵子。
“十六？”那瘫软在地上的男子忽然出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四师兄。”还是跟他打了个招呼。
“文雅？你竟然是殷国的安平王爷殷文雅？！”
“不错。”我坦然地回答。
四师兄脸上有一瞬间的嫉恨和扭曲，随后挂上了嘲弄的笑意，开口道，“呵，即使你现在来找我，也已经晚了。你们皇帝种了寒毒，你也知道，此毒无药可解。现在怕是已经不行了吧？”
解寒毒的方法，在死殿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过这种寒毒是毒师父的得意配方，那时候怕树大招风，所以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我懒得理会四师兄，只是回头继续处理莫萧的伤势。
莫萧也是一脸吃惊地看着我，然后满怀内疚地对我说，“我没想到你竟然姓殷……文雅，我对不起你。我们此次前来沐雨只是为了求一盒生肌断续膏，若我知道那位皇帝陛下是你的亲人，绝对不会帮李君做这种事情！”
我帮他把伤口包扎好，淡淡地对他说，“你可以走了。”十五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我们一起同生共死，不知闯过多少难关，我并不想伤害他。
“那燕荣他……”他迟疑地看着四师兄。
有些歉意地看着他，摇摇头，然后对蠢蠢欲动的四师兄说，“收起你的毒，你知道它们对我不起作用……”
“你要杀他吗？”莫萧问。
“我已经放过他太多次了。”我说。
他看了我半响，然后竟然屈膝朝我跪了下来，低声说，“雅儿，我们已经离开了天枢阁……我求求你放我们离去，我可以保证我们此生再不踏入殷国一步！”
我看着执意不肯起来的莫萧，揉了揉额头，有些为难，我确实有杀四师兄的决心，可是十五又明显对他有情。刚才我看到莫萧身上的伤口竟然比在死殿的时候还多，四师兄燕荣叛离了天枢阁，想必正在遭受四大执法者的追杀，十五护着他……应该过得很艰难。
思考了一会，我朝四师兄走去，十五似乎要说什么，我已经先他开口，“莫萧，这是我的底线了。”
微微用力，在四师兄的惨叫声中彻底废了他的手筋和武功，然后把生肌断续膏扔给莫萧，“你们好自为之，走吧……”
莫萧抱起已经疼晕过去的四师兄，轻声说，“谢谢你再一次网开一面。”
我看着从小到大一直相依为命的兄弟，心中微微苦涩，“莫萧，我依然当你是兄弟，我会给师父写信替你求情。只是……四师兄，我再见不得他！”我若再次见他，必定杀他！
他朝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年少时的伙伴，终归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尘埃落定，只余一室寂静，叹了一口气，刚要离去，门外却又传来人的声音。“燕贤弟，你在吗？”
是--李修禾？我停下了脚步。
门被打开了，他一向整洁的衣冠竟然有些发乱，像是匆匆忙忙赶来的，见到我，脸上露出了明显惊讶的表情，“怎么会是你，殷文雅？”
“如果你要找燕荣，那么他们已经走了，而且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四周，地上和墙角都有血迹，抬起头来问道，“莫非是你解开了陛下身上的毒，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真是个愚蠢的问题，我冷笑着直径往门外走去。他是君上，如何处置他由月帝来决定，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竟然是你坏了我的好事。”身后传来他愤愤的声音，“我当年见你天真温和，又没有对权势的野心，竟真的没将你放在心上！”
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他，他一脸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黯淡，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希望。忍不住开口问，“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上，你为何还要害他！”
他撕去了之前清高的伪装，抬起头死死看着我，颇为不甘心地说，“为何，为了太子！我既然是君上，自然也希望将来的皇帝是我的孩子！月帝却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孩子，硬逼我承认这孩子是我生的！更是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将那孩子立为太子！”
他颇为自嘲地笑了笑，“这也就罢了，来日方长，这么小的孩子我怎么会真放在心上。可他接着就是娶迎卫锦，我原先以为这是他对卫家的招安政策，哪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暗中瓦解掉我在朝堂上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
“等我察觉，我和卫仪候已是两败俱伤。这口气，我如何能忍得下！论心计，论权谋，月帝有惊世的才华，又不缺乏野心，他可以成为千古的明君，甚至能够统一天下！我一直希望能站在他身边，辅佐他，和他共同开创一个盛世。他却一分信任和感情都不给我，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太子，冷酷无情地要将路上的所有障碍全数除去！当然，里面也包括了我！”
茶杯被狠狠摔倒地上，发出清脆的陶瓷碎裂声，“殷文雅，若不是你早就离开了王都，我还真要以为那孩子是你的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二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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