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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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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後世學者在為羅嚴克拉姆開國之君,以及其麾下元勛撰寫傳記時,很少會發現一件事,或者認為發現了也沒什麼,不過阿達貝爾特‧V‧F在撰寫《銀河耽美傳說》時,卻大膽地指出這一點:
帝國君臣中,相當高比例都是獨生子女或么兒。
吉爾菲艾斯大公、帝國三長官、瑪林道夫伯爵小姐都是獨生子女。
萊因哈特大帝、畢典菲爾特元帥都是家中的么兒。
我們都知道,獨生子女和家中老么都有個共通的特點:任性。
任性這種東西,並不只是表現於台面上的不如意就摔碗砸鍋而已,那只是欠缺涵養,所謂任性倒不如說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而且一定要作到!
舉例來說:萊因哈特大帝說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然後他便作到了:又,奧貝斯坦軍務尚書認定高登巴姆王朝的淵藪,所以他幫助萊因哈特大帝推翻它了。
以上兩位,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而且一定要作到的極致啊。
至於吉爾菲艾斯大公,如果不把無上限地寵愛皇帝陛下這一點當作一種任性,勉強他算是一個突變種吧。
不過本章節所記載的帝國雙璧,在他們相守的一生中,冷靜、自制、自律如同軍人頸上配戴的軍牌一樣,幾乎是須臾不離的,但也只是幾乎。
羅嚴塔爾元帥絕對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無理取鬧的人;相對的,在他後半生的軍政生涯中,他被稱譽是「不遜於陛下與大公,值得後世所有參政者效仿,擁有寬大胸襟的遠見政治家」,但是某同僚曾私下評論道:「只要牽扯到米達麥亞,這傢伙的心眼就會瞬間堵塞到連針尖都塞不進去。」
其中一次,是某個不長眼睛的國家安全調查局局長是在會議上多嘴冒犯米達麥亞元帥,立刻被護妻(?)心切的羅嚴塔爾元帥轟出去,結果該局長懷恨在心,刻意造謠生事,結果在烏魯瓦希事件中,差點導致同樣高傲的皇帝與羅嚴塔爾之間無可挽回的破滅局面。
但另外一次,卻是帝國雙璧內訌,這次內訌的結果,只得一向總是對金銀妖瞳包容有加的疾風之狼首次顯露了獨生子的任性特點,搬回個人私宅以示拒絕先低頭的決心,而金銀妖瞳的冷笑與冷語外。,還噴發零度寒氣,導致軍部與宮內中層官僚以下在感冒與胃痛雙重折磨中,抱病上班……..
只是羅嚴塔爾元帥因為任性導致的的心眼堵塞次數不多,最多只能算兩次,不過犯上這種毛病的時機都不太好,所以導致的結果就是「太不好」,其中一次差點身敗名裂,一次則是差點家破人亡。
這兩次的慘痛教訓之後,羅嚴塔爾元帥總算痛定思痛,後半生再也沒讓這個毛病發作過一次,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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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現在正召開國務會議,因為事關帝國設立議會制度的十年規劃進程,於是皇帝、大公與代理國務尚書都出席了,面對霸氣天成的皇帝與和煦如日的大公,與會者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坐在皇帝與大公的座位旁的代理國務尚書,雖然表情和聲調都很平穩,但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全身噴發出極凍寒氣的感覺………
而在獅子之泉的另外一邊,軍部辦公室中也在舉行會議,奧貝斯坦軍務尚書已經銷假上班,與米達麥亞元帥共同主持將在三月皇帝誕辰將舉辦的費沙星系巡航儀式籌備會議,雖然兩人心理都覺得這個舉動對帝國來說意義性大過實際性,對舊同盟區來說是威嚇大過於安撫,但是一個帝國是不能不作些表面功夫,所以事情也是即有效率地在點頭與口頭陳述重點中度過了……..
能坐在這個會議室裡開會的高級將帥絕非等閒之輩,照理說對乾冰之劍的冰冷尖銳早已能泰然以對;疾風之狼畢竟是疾風之狼,他是絕對不會為了私事而耽誤國家大事的,只是最近眾人總覺得被疾風之狼的風有點強,風速約莫是暴風等級吧,而向來眼神和煦作風明快的疾風之狼,近來更是過於和煦明快、應該形容為熾烈犀利——眼神熾烈與作風犀利了!
「拜耶爾藍,對於航行路線的規劃是…..」
「是,這是目前已經訂定的幾個方案……」
米達麥亞忠實的部下‧拜耶爾藍上將在看似平順的對答如流間,悄悄拭去左額角似有若無的汗珠,又抖掉右肩膀上似有若無的冰渣,他不得不承認,疾風之狼的熾烈犀利完全無法和乾冰之劍的冰冷尖銳形成中和作用的……只會等比級數地擴大災害程度。
事實上這陣子,不管是宮內或軍部,開會已經變成帝國軍官與行政官員共同的壓力來源,尤其是軍部與國務的共同會議後,直接到醫院掛急診者不在少數,後方軍用醫療機構最近索討感冒藥與胃藥的病例也大幅度升高。
已經去過拿過兩次藥的拜耶爾藍甚至考慮到外面一次買個一打算了,雖然不服氣,但是他在心理哀嚎道:他們畢竟不是皇帝、大公或軍務尚書,沒辦法像他們一樣渾然不覺、泰然自若或等閒視之的過日子啊!
但是追根究底………….米達麥亞忠實的部下‧拜耶爾藍還是忍不住要為自己的上司抱屈:這都是羅嚴塔爾元帥的錯!
如果不是羅嚴塔爾元帥為了一個女人而醋海翻騰,和米達麥亞元帥家裡發生言語衝突,進而變成大打出手,也不會進入冷戰期,到現在已經一個星期了,而且看樣子…….拜耶爾藍很肯定,米達麥亞元帥還在氣頭上,毫無軟化的打算。
咦?上面的陳述是不是哪裡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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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嚴塔爾元帥為了一個女人,激怒米達麥亞元帥」,這句話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拜耶爾藍以及眾多將官很肯定地說:沒有問題,這是我們從法倫海特一級上將那裡聽來的。
「聽說米達麥亞元帥為了保護一位美麗小姐,和羅嚴塔爾元帥發生激烈爭吵呢!」
「是之前大家傳說的那位前未婚妻嗎?」
「好像不是,是那位在米達麥亞家工作的保母小姐,不過據說長得也很漂亮就是了。」信誓旦旦,好像親眼看過。
「米達麥亞元帥果然還是喜歡賢妻良母型的啊……..」故作深沈狀。
「所以說,他和羅嚴塔爾元帥要分手了嗎?」
「人都回娘家去了,你說呢?」
「什麼娘不娘家的,我們元帥根本沒有和風流色鬼閣下有什麼關係!」立馬有米達麥亞元帥的忠實擁護者抗議。
「怎麼可能沒有,連孩子都有了。」
「那就是從此以後都沒有什麼關係!」
「我看不太可能,帝國雙璧的牽絆不是那麼容易斬斷的。」這個顯然是忠實的雙璧派。
「那也要有人先低頭啊。」這個是勸和不勸離派。
「可是我看這次米達麥亞元帥在氣頭上…………」離米達麥亞最近的將官之一搔搔頭,愁眉苦臉,「這幾天還不太可能……….」
由於這群討論八卦的將官與官僚討論太過熱烈,地點又在獅子之泉的庭院中,所以他們一點也沒察覺,在庭院後的長廊轉角,有人一字不漏地把這些都聽進了耳朵裡面去。
一邊隨行的瑞肯道夫少校心驚膽戰地看著面無表情的金銀妖瞳,一邊暗暗後悔自己的忠誠不二,不管哪一個時代忠誠不二都不是壞事,但是因為太過忠誠結果跟上司一起聽到上司的八卦,絕對是大大的壞事。
「瑞肯道夫,走吧。」羅嚴塔爾什麼也沒有說,就這樣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走過去了。
「啊、是。」
昂然從庭院長廊穿過,瑞肯道夫看那些因為八卦當事人在他們面前經過而表情精彩的將領與官員們,心理完全沒有幸災樂禍或小人得意的感覺,因為要面對上司寒氣森森的鬱悶表情者,可是他們這群最靠近金銀妖瞳的人們啊。
可另外一邊,羅嚴塔爾軍裡忠誠的幕僚總監貝根格倫,正在自己辦公室裡對著前來喝茶的朋友大發牢騷:「我說皮羅啊,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啊,再這樣下去真沒辦法過了。」
皮羅神情相對之下,是比貝根格倫好那麼一點兒:「但是米達麥亞元帥這次氣得不輕啊,我看事情沒那麼好解決………」他壓低聲音:「我看,你說說你們家元帥,上門低頭認錯算了……..」
貝根格倫翻了一個白眼:「你以為我沒說過嗎?但是帝國雙璧一個一個耍起任性來,你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深知看起來不像,但自家元帥的確在耍脾氣的皮羅點點頭。
貝根格倫無奈地端起紅茶,喝了一口後,自言自語道:「真想喝杯咖啡啊…….」只是比起胃潰瘍的危機,對咖啡的癮也只能戒一陣子了,他一邊喝一邊犯嘀咕:「但說起來,連陛下和大公都把咱兩位元帥的事情當八卦看,實在也太丟臉了……..」
說到這個皮羅也覺得臉上無光,眉頭也絞在一起:「說到底,一開始的流言到底從哪裡開始的啊……..」
貝根格倫聞言更鬱悶了,可惜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除了咱家元帥犯上的人還會哪個……..
那個流言的製造者…….不不不,應該說是消息的傳遞者,現在還打著石膏,自得其樂地住院養傷呢。
此刻法倫海特一級上將正半躺半坐在醫院病床上,迎著初春微風,心安理得地打著午後小盹,一點也沒有因為引起帝國雙璧內訌而生出半點愧疚之意,這才是閒人的人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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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時間回溯一點,事情是發生在米達麥亞獲報表妹和同僚遭受狙擊受傷後,火速趕往醫院後不久發生的。
慌慌張張趕到醫院,暴走的疾風之狼誰也攔不住,他一直衝到手術房前….坐著等的艾芳瑟琳面前,才猛然停下來,傻傻地指著堂妹問道:「艾芳….妳…..」
艾芳瑟琳手臂上綁著繃帶,臉上和身體也有多處擦傷,衣服也破了好幾處,但是雖然臉色發白,但眼神清明,顯然只是受了輕傷和驚嚇,那真正重傷的是……他將眼光移向房門上端的「手術中」燈示。
艾芳瑟琳在一邊作了解答:「意外發生時,是法倫海特先生護住我…..」
法倫海特在一瞬間警覺到危機,所以反射性地護住她滾到一邊,但是還是被爆炸波擊,昏了過去。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攻擊我………」
這時手術燈熄了,躺在病床上法倫海特被推了出來,將被送進一般病房,米達麥亞和艾芳瑟琳連忙跟了過去,為他動手術的醫生對米達麥亞表示法倫海特相當幸運,手臂和肩膀受傷部位經手術與復健之後不會有後遺症的危機,而且被送來醫院途中就已經清醒,現在昏睡是因為麻醉藥的關係,雖然還要持續觀察幾天,但應該是不會有腦震盪的危險。
聽到軍醫的完整說明後,至此米達麥亞才暫時放下了心,他知道法倫海特雖是舊貴族出身,但早就沒有家人,連忙先去替法倫海特辦了住院手續,又指示部下聯絡法倫海特留駐在家裡的少年兵,命令他為法倫海特帶來換洗衣物和證件等必要東西。
當這些事情都處理地差不多時,他聽前來的醫護員報告說法倫海特已經醒了,便又回到病房去。
法倫海特見到他,開口第一件事就是:「他們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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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狙擊的不是艾芳謝琳,而是保母愛爾芙莉德,艾芳謝琳只是倒楣被誤認所以被慌了手腳的狙擊者攻擊而已。
愛爾芙莉德出入米達麥亞家已經有一段時間,那頭奶油色頭髮目標相當顯著,而有著相似髮色的艾芳謝琳從一到費沙到現在,還沒有到米達麥亞宅過,因為艾芳謝琳從背影看,雖然身高差了一點,但帽子邊緣下流洩的奶油色頭髮,和淡紫色的眼睛,又和法倫海特出現在米達麥亞宅附近,被窺視者一時誤認也是可能的。
「但是他們攻擊愛爾芙莉德又是為了什麼?她可是一個連武器都拿不起來的弱女子啊,照顧生病的母親這一點也沒有說謊。」
臉色還有點蒼白的法倫海特顯然不太想說,但是在米達麥亞的逼視下,終究吐實:「她本身是清白的,但身為立典拉德一族的一員,便是紛爭的來源。」
愛爾芙莉德的全名是「愛爾芙莉德‧馮‧克勞斯」,她的母親是立典拉德侯爵的姪女,而根據克斯拉的調查,那些狙擊者其中,很可能便有立典拉德一族的成員,約莫都是她的父兄輩吧。
法倫海特一直觀察這個女孩子,他和米達麥亞一樣,認為這女孩只想盡可能靠自己的能力,好好照顧生病的母親,但是其他立典拉德一族的成員有些不這麼想,皇帝特赦的命令給了他們復仇的機會。
不久之後克斯拉趕來,證實了法倫海特的想法:這些人一直埋伏在米達麥亞宅邸附近等待機會,但是克斯拉已經開始逐步收網,一一剿滅他們的藏匿地點,今天艾芳謝琳和法倫海特湊巧因事回到米達麥亞家,卻已經神經緊繃的剩餘策亂者一時誤認,以為愛爾芙莉德意圖向法倫海特告知他們的不法行動,慌張之下倉促展開攻擊,才會造成這場意外,克斯拉已經將這些人全數逮捕,危機至此算是告解除。
至於愛爾芙莉德到底知道多少,法倫海特顯然不願意多加揣測,克斯拉則是很謹慎地問蜂蜜色的元帥是否願意讓他前往對愛爾芙莉德作幾項調查。
始終安靜聆聽報告的米達麥亞聽到克斯拉的問題,他鬆開原本環抱的雙臂,淡淡回答:「我不知道愛爾芙莉德小姐知道多少,但愛爾芙莉德小姐作為陛下的臣民,以及事件關係者,她有必要接受調查的義務,但是請閣下務必以禮儀相待。」
得到憲兵總監頷首以對,當天愛爾芙莉德便被約談,然後當天晚上便被送回羅嚴塔爾府邸,顯然克斯拉認為她已經脫離嫌疑。
卻沒想到,愛爾芙莉德回到羅嚴塔爾府邸,米達麥亞的狙擊危機這編才剛解除,誰知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的戰爭那邊才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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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把愛爾芙莉德小姐解聘?」起居室中,正在倒酒的米達麥亞抬起頭來,一臉被球打到的神情:「羅嚴塔爾,你是認真的嗎?」
皺著眉頭,神情前所未有的冷酷:「那個女人太麻煩了,要她走,另外找其他人來。」
米達麥亞板著臉拒絕:「我不答應,菲尼克斯很喜歡她,再說她也需要穩定的經濟來源。」
「要錢的話,只要她說一個數字,我可以給她!」羅嚴塔爾似乎鐵了心非要趕走愛爾芙莉德不可。
「重點不在這裡!」米達麥亞重重放下酒瓶,臉色也嚴厲起來:「羅嚴塔爾,那個女孩什麼錯也沒有,你為什麼就是容不下她!」
羅嚴塔爾扭曲一下嘴角:「哼,她和那些反叛者有關係,難道還不夠構成理由嗎?」
米達麥亞整個人站起來,灰色瞳孔睨著金銀妖瞳,顯然已經真正動怒了:「有關係又不一定要有往來,她是很努力想要養活自己和照顧母親的,這是她的自尊!你一定要這樣跟一個女孩過不去嗎?」
平常這時候,羅嚴塔爾大概就讓不了,但是他今天站起來,以毫不相讓的態度強硬說道:「就憑她是立典拉德一族的女子,你就不該留下她!我也不要那種危險份子留在羅嚴塔爾宅!如果你不想說,那就由我開口讓她走!」
「你簡直腦袋有問題!」忍無可忍,米達麥亞一拳頭就揮過去,金銀妖瞳沒能閃過,一拳擊在肩膀上,可羅嚴塔爾卻固執地不肯讓步,米達麥亞揪住羅嚴塔爾衣領,氣沖沖大吼道:「你就非要把兩件事混在一起談嗎!」
見米達麥亞一味袒護那個女人,羅嚴塔爾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總之氣也上來了,他甩脫米達麥亞的手,冷笑道:「其他事情可以,這件事不可以!我絕對不讓那女人繼續留在我家!」
「你簡直不可理喻!」米達麥亞一拳就是往美男子那張臉招呼去!
「你才是冥頑不靈!」險險閃過,羅嚴塔爾也動真格了!
隨著言語爭執,接著是拳腳相向,外面的僕役只聽到沙發或桌子撞向牆壁的悶聲,伴隨著花瓶或玻璃的清脆破裂聲,還有兩人互罵的聲音,一時只能紛紛躲避,唯恐緊密的門內等一會打開會飛出什麼來。
打架過程中,兩人身上或臉上都已經掛彩,羅嚴塔爾領口被扯開,脖子上掛著的鍊子已經斷掉,鬆鬆地掛在身上;而米達麥亞嘴角已經帶血,他怒氣沖沖地瞪著羅嚴塔爾。
羅嚴塔爾從高向下俯視米達麥亞,大吼道:「為什麼就是不懂呢,我不要你受到任何傷害!」
「難道讓沒有過錯的愛爾芙莉德離開,就不會有人受到傷害嗎?她會怎麼想,我又要怎麼和菲尼解釋?他將她當媽媽一樣喜歡和看待!」
「沒有母親又怎麼樣,我也沒有,我甚至連父親也沒有!還不是這樣活過來了!」羅嚴塔爾顯然是氣得極了,愈發口不擇言:「生下來就被丟棄,本來就是羅嚴塔爾家族的命運!」
在他身下的灰色眼瞳一瞬間忽然失去所有戰意,眼神也從惡狠狠瞪著金銀妖瞳,轉而凝視著金銀妖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凝視著的人被打花了眼,竟然覺得熟悉的灰瞳裡有層不熟悉的水光,這讓羅嚴塔爾有些不安地收回所有動作,站了起來。
米達麥亞隨著羅嚴塔爾的動作,慢慢站起來,他耙梳一下散亂的蜂蜜色頭髮,安靜地看著羅嚴塔爾一會兒,這才說道:「羅嚴塔爾,說到底你還不相信。」
「不、不相信什麼?」被那眼神盯得有點不安,羅嚴塔爾自己先減了幾分氣勢。
米達麥亞心中微微苦笑,該怎麼告訴你好呢?羅嚴塔爾,你剛剛的話,傷害的不只是你自己啊………
我米達麥亞並不是全然無欲的人,但為什麼你,羅嚴塔爾你總是不願意相信,你有那個能力,能給予我想要的東西呢?為什麼,在我努力了這麼久之後……..
半晌他開口,語氣意外陰森平靜:「我要回家去了。」
「回去…………回哪兒去?」羅嚴塔爾不能不呆住,一向自認運轉快速,思想柔軟,能承受住任何打擊與意外的金銀妖瞳第一次覺得他無法理解眼前的疾風之狼!
米達麥亞答非所問:「打擾甚久,我該走了。」然後他轉身望門走去,在開門的一瞬間,他回頭看了羅嚴塔爾一眼,然後關上門離開了。
碰!只有將門關上的瞬間碰撞聲,顯露疾風之狼此刻的心情。
羅嚴塔爾被那一眼被困在原地,直到老執事前來報告米達麥亞帶著菲尼克斯少爺回米達麥亞家去了,那兩個奶油色頭髮的女子也跟著走了。
羅嚴塔爾這才反應過來:他把米達麥亞給氣回娘家去了!
**************
晚上,米達麥亞在處理完公事後,來到兒子的房間,每晚睡前來看看菲尼克斯的睡臉,是從菲尼克斯到米達麥亞家就已經養成的習慣。
在去兒子房間前,他先打了個TV視訊電話到醫院給法倫海特。
「什麼事啊,米達麥亞?」不過法倫海特似乎已經睡著然後又被吵醒了,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
「抱歉,吵醒你了。」
法倫海特將頭髮撥起來,揉揉眼睛,神情逐漸恢復清明:「沒什麼,應該說我放假放到懶了,倒是我看你臉色很不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
法倫海特螢幕上的臉孔閃過一絲了然:「那就是為了羅嚴塔爾的事了。」
「他沒為難你吧?」
法倫海特聳聳肩:「他是來問過有關愛爾芙莉德小姐的事情,只是我當時判斷對整件事情沒有必要相關性,所以沒有多說就是了。」法倫海特半坐起身,露出一個壞心眼的笑容。
「你的判斷並沒有錯,事件發生的確和她沒關係,只是我覺得波及到你,心理覺得非常過意不去,真是很對不起。」如果不是法倫海特,艾芳謝琳今天就無法平安返回費沙,他也不至於無法無顏面對雙親,米達麥亞打從心理感謝法倫海特。
法倫海特一瞬間覺得螢幕上的米達麥亞背後有道神聖的萬丈光芒,把自己心中那股惡作劇的念頭都給淨化得一乾二淨,他連忙甩甩頭,換上一張正經的表情:「米達麥亞,你找我千萬不要只為了道謝這種小事,我認真的拜託你,咱們是朋友啊。」
米達麥亞雖然並沒有真的解開心中鬱結,還是被法倫海特的「認真」給逗笑了:「我知道了,以後這種小事,我會收集收集然後一次結清。」
「得了。」法倫海特一揮手:「看你一臉鬱悶,羅嚴塔爾那傢伙還在生悶氣?」
「他會那麼悶,是不是因為你作了什麼手腳?」米達麥亞可不是純真的一張白紙,對於宮中的那些八卦他從不過問,並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對於這個白髮僚友散播八卦的能力,他可是了然於心,加上羅嚴塔爾凡事不屑於辯解的個性,也難怪羅嚴塔爾這陣子悶得可以。
「這件事我也太過衝動,你就看在我面子上,別再消遣他了。」
「所以呢?你想和解了?」
「得找到機會啊。」米達麥亞攤攤手,「我還在想。」
「唔,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買個禮物送他如何?」法倫海特眨眨那雙水色的瞳孔。
面對法倫海特的提議,米達麥亞一陣苦笑,這是一個百用不厭的戰略,只是他的品味實在不是跟羅嚴塔爾同一個檔次的……等等,也許這是一個百用不厭的不錯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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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法倫海特談完後,米達麥亞進到兒子的房間,坐在兒子床沿,幫兒子重新蓋好被子後,端詳著看著菲尼克斯那張小小的、恬靜的睡臉,米達麥亞手掌撫上兒子的白皙額頭,心想果然血緣關係是無法否認的,連這額頭的線條都那麼酷似那個傢伙!
跟羅嚴塔爾冷戰已經過了快兩個星期,連自己也覺得有些意氣用事了,米達麥亞苦笑:怎麼,年紀越大越是拉不下臉去求和嗎?說到底自己也是有不對,羅嚴塔爾雖然心胸在這件事上是小了點,但他的想法也未必是錯,是自己反應也太衝動了,才讓事情變得難以收尾。
「都這麼一把年紀了………..」他一手放在兒子的額頭上,一手手指摩娑著某樣東西,在黑暗中苦笑著喃喃自語:「仍是一點也沒長進…….」
「唔,爸爸?」
「菲尼,把你給吵醒了嗎?」
搖頭,然後菲尼克斯那大氣層最上方的顏色,眨呀眨的,注視著米達麥亞,然後小聲問道:「爸爸,想念父親嗎?」
米達麥亞一向是誠實的,無論在何時何地,面對何人,所以他只是點點頭:「嗯。」
「爸爸,很喜歡父親嗎?」菲尼停了一停,更小聲地問一句:「比喜歡菲尼還要喜歡嗎?」
「都很喜歡,但是是不一樣的喜歡。」米達麥亞側躺在兒子身邊,與菲尼克斯平視:「對菲尼的喜歡,是想給你這世上最好最多的一切;但是對羅嚴塔爾,那是一種…….爸爸希望將很多東西給他,也希望他給爸爸很多東西的喜歡。」
「什麼東西?」
面對兒子的打破沙鍋問到底,米達麥亞忍不住摸摸兒子的小臉,輕聲說:「比如說,幸福和希望…..之類的東西……..」
是的,真正令米達麥亞沮喪的,是因為羅嚴塔爾始終不願意相信他能給米達麥亞希望與幸福,但米達麥亞確認為不是羅嚴塔爾作不到,而是羅嚴塔爾拒絕承認自己擁有這樣的能力。
在全心全意付出的背後,米達麥亞並不是一無所求,他想讓羅嚴塔爾相信,羅嚴塔爾可以擁有給予人幸福的力量,而且他也作得到;但是羅嚴塔爾在這個問題上,怯懦地像隻寄居蟹一樣,始終頑固地躲在他的世界裡,一遇到事情就奮力揮舞大螯然後躲起來。
「也許是我作得還不夠多吧,才讓那傢伙……..」
「爸爸?」
「菲尼,等一下再睡,爸爸要請你幫爸爸保管一個東西。」米達麥亞從自己的想法中回神,見菲尼克斯眼睛似乎又快閉起來了,忍不住親親兒子的額頭,捉起兒子的小手,將一樣東西放在兒子的小手裡。
菲尼克斯已經閉上眼睛了,但還是感覺手裡那東西涼涼的,橢圓型、扁平狀,摸起來硬硬的,橢圓形外圍包裹著一層軟軟的皮革,裡面則是凹凸不平,好像刻著什麼文字一樣,他還來不及問那是什麼,就睡著了。
「爸爸想該跟那傢伙談和了,在那之前幫爸爸保管這個喔。」睡夢中,他似乎聽到爸爸這麼說。
隔天早上起來,菲尼克斯才看清那樣東西長什麼樣子。
一塊小小的橢圓形狀金屬牌,一端打著一個小小的圓洞,似乎是為了讓鍊子之類的東西穿過掛起來的:外圍用一層黑色橡皮包著,鐵牌中間刻著幾行簡單文字:
O‧V‧R
宇宙曆767—
W‧M 贈於799‧10‧26
因為金屬那特殊的柔和色澤,使菲尼克斯新奇地翻來翻去,很寶愛地放在上衣的胸前口袋,爸爸拜託要他保管這個東西呢,他一定要隨身將它帶著,不可以亂丟。
*********
米達麥亞到達自己辦公室時,代理國務尚書已經早一步在辦公室等他了,還斜身靠著窗子,見他進來也是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還都沒去找他,這傢伙倒自己先送上門來了,米達麥亞繞到辦公桌前,只是一言不發地將公事文件夾放在桌上,這才抬頭看著那個轉過來凝視自己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兩個禮拜後第一次正眼看這傢伙,似乎憔悴了很多啊。
然後他聽見羅嚴塔爾說話了:「你有東西掉在我這裡,我拿來還你。」
「?」米達麥亞不明就裡的抬起頭來,只見羅嚴塔爾大踏步走過來,一把抓起他的左手,另一手食指和拇指捏著一個小小的東西。
是戒指,是那時候打架時他發現會刮傷羅嚴塔爾,隨手拿下扔開的藍鑽戒指,想不到羅嚴塔爾竟然將它找出來,但是這本來就是……..
這時,他面前那個男人說:「這是你的,米達麥亞,這是我給你的『希望』。」
希望的象徵,又重新被戴回米達麥亞的手指上。
米達麥亞灰色眼睛注視著無比認真的金銀妖瞳,看似冰冷的隔閡終究如春雪一樣融化了,隨即他感受羅嚴塔爾的溫度,羅嚴塔爾的唇在他耳邊輕輕說:「我知道是我不好………我真的很想你,渥佛……..」
一雙同樣堅實的手臂環上高大的棕髮元帥頸項,米達麥亞的蜜色頭髮與棕髮交錯相雜,他將頭靠在羅嚴塔爾肩膀上:「我也很想你……..雖然我還沒有原諒你……...」
聞言,金銀妖瞳的美男子,凝視那張已經無法再擺出嚴峻冰冷神情的臉孔,語氣略帶委屈:「那麼,元帥閣下總該給下官答辯申訴的機會吧!」
認輸了,不得不認輸,那張令帝國女性為之傾倒迷醉的臉孔,同樣對自己充滿魅力啊,有誰,能在這張臉露出一副彷彿被遺棄的神情時還無動於衷的?米達麥亞輕嘆一口氣:「好吧,我們談談…….」
聞言,羅嚴塔爾嘴角拉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和談是需要帶上禮物致意的,看來下官必須先表達一點誠意了…….」
「你這傢伙、又…………唔、…………」米達麥亞不怎麼認真的掙扎幾下,終究抵擋不住如海潮襲來的思念,熱情回應起來。
喀。
正當此時,帝國軍最高的兩位勇者都沒注意到,門輕輕開了。
然後又悄無聲息闔起。
軍務尚書辦公室裡,菲爾納正在正準備開始辦公,這時他的上司維持一貫的步調踱進來,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下,重新打開電腦準備辦公。菲爾納看著那張毫無表情的蒼白臉色,不禁想看來結婚與生子看來對奧貝斯塔軍務尚書閣下的人格特質並沒有起了任何實質性的化學作用,閣下永遠如一塊刻在極凍雪地裡的石碑般,正確而冰冷啊。
隨即他想起軍務尚書比他早進來,又臨時走出辦公室的原因:「閣下,您不是說要在國務會議前找米達麥亞元帥閣下討論軍國大事,怎麼這麼快………」扣除走路來回的距離,談話有超過一分鐘….嗎?
「米達麥亞元帥正在進行重要的條約訂立商議。」
「噢,」反射性地應了一聲,想想又不對,怎麼可能有層級更高的軍事會議而自家尚書不必參加的?更何況,現在離正式上班時間還有三十分鐘呢!
「哎?敢問是什麼條約?」
奧貝斯坦抬起頭來,忽然露出一個微笑,是的,就是微笑,儘管令見者為之毛骨悚然:
「帝國雙璧間的休戰條約。」
前言收回,結婚與生子看來對奧貝斯塔軍務尚書閣下的人格特質多少是起了點實質性的化學作用。
那就是,奧貝斯坦閣下似乎也懂了什麼是「浪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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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倫海特在醫院裡無聊地打呵欠:「到最後能包容那傢伙的任性,看來還是非要米達麥亞不可啊。」
只可憐他,一個晚上被吵醒兩次。
「米達麥亞就是這麼遷就羅嚴塔爾,才慣壞了他。」法倫海特作那些小手腳,本來就沒指望過了疾風之狼的銳利眼睛,他聳聳肩:「那傢伙就是這麼不老實又彆扭,所以兩年前才差點兒連命都沒有了,這次又死硬著不低頭,他是打算怎麼樣?家破人亡?嗯?」
當然,法倫海特此刻口中的「家破人亡」四字只是說笑而已,但是他沒多久就後悔自己的烏鴉嘴,總是那麼該死的多說了那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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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部與國務今日早上十點預定共同開會,其中一件要事便是針對三月皇帝誕辰將舉辦的費沙星系巡航計畫作最後確認,目前軍部已經暫訂由帝國軍目前最高地位者的米達麥亞元帥乘坐人狼擔任此職。
九點五十五分,軍部一干相關人等已經先到達辦公室,不久代理國務尚書也率領官員到達,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預先偷偷吞了胃藥的雙方部署齊聚一堂後,卻沒感受到以往劍拔弩張的氣氛,不由得面面相覷,露出既驚且喜的表情。
唯有萬年不變的軍務尚書閣下,依舊坐在位置上,平穩地作著翻閱文件。
「米達麥亞元帥,您、您————」此時眼睛最毒的拜耶爾藍,無意間瞟過上司的手,一瞬間完全無法維持一個軍人該有的鎮定,顫抖地伸出手,指著米達麥亞拿著文件的手:「您、你準備結婚了嗎?」
「哎?」
米達麥亞這才注意到,羅嚴塔爾將戒指套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隨即眼睛瞪向一邊正在翻閱文件的羅嚴塔爾。
將戒指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只有一個意義「我屬於你」——
無視米達麥亞的目光,羅嚴塔爾偷偷拉開一絲嘴角,先斬後奏,這也是一種獨生子的任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