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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如何?”
      柳枝垂下头,“已经安置好了,寒潭地牢,九节烈阳锁,柳林绝对不会出来坏主子的事。”
      柳喻言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抬脚踢了下这人低垂的头,“这次计划可有疏漏?”
      “无迹可循,无懈可击。”
      柳喻言眉头皱了皱,“燕过留影,没人能做到无懈可击。”
      “确实有地方有些太露行迹。”
      柳喻言有些不满,“你说的哪句话是真的?”
      “都是真的。”
      柳喻言抬起柳枝的头,黑色皮鞋光可鉴人,“你撒谎。”
      “没有。”
      柳枝看着柳喻言的眼,看那眼渐渐变为蛇瞳,神色不变,“对于局中人来说,无懈可击,局外人,总有行迹。”
      柳喻言笑了,目光危险又诱人,“那你觉得,谁是局中人,谁是局外人?”
      柳枝却突然想起,似乎有人说过,世上没有局外人,天下苍生,都是局中人,可能是因为他睡得太久了吧。
      ……
      看着桌上的书册,黄予出了神,已经……那么久了。
      柳枝早离开了,他抬手摸上去,书册有些冷,像是要把他的心给冻住。
      “可怜你父母生你养你,你却满心满眼只记得你的小情郎,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啊!”
      黄予心一抖,即便此刻已冷静了下来,柳清言的话语还像是魔咒绕在耳边,让他难安。
      过去变得如同彼世般遥远,他不知道明叶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父母发生了什么,可既然有所异状,他绝不会让家人死也不能瞑目。
      黄予深吸口气,打开《明叶原纪事》,看向有关黄家的章节。
      黄家在明叶原做了四百多年城主,在这书中却只五六页,生死与传承在平平无奇的文字中像是泛了黄,隔着时光与黄予渐行渐远。
      他却要去抓住。
      他看到黄谢之争在他死后落幕,黄家结束四百年的辉煌,谢家粉墨登场,可不过十几年就被卫家取代,统治这里直到明叶原这个地理意义的结束。
      把书里所有部分都看完,黄予都没得到其他更有用的信息,往日不可追,迷雾掩上,万事成谜。
      柳清言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么点……
      柳喻言……还在撒谎?!
      黄予把书收了起来,除了这本书,柳枝还送来了关于谢汀洲的文件,以及李家送来拜帖要见面的要求……
      柳喻言虽然是蒙山族长,却一直一副低姿态的样子对他,纵然有老祖的缘故,可黄予不会忘记他和老祖的矛盾,让他不得不怀疑,柳喻言到底想干什么。
      湖灵现在正闭关养伤,明叶原的事情让黄予有些不安,他急切想接触到如今的除妖世家……却怕之前鹰山的杀戮让他和他们连谈都没得谈。
      非人非鬼……
      黄予感受着胸膛内心脏的跳动,这是承载着另一个人的骨血才得的活跃,还有他疯魔时对人类的两次杀戮,他确实早已不是人了。
      “现如今人妖和睦,双方共同制定了一套规则,都要按规矩办事,李家是断不敢与蒙山强来的,见与不见,全凭您的心意。”
      和睦?
      黄予站起身,恐怕如今蒙山强势,否则柳枝也不敢说那样的话。
      人妖何曾真正和睦过,今日不正是一个例子吗?
      柳清言因他误伤女儿而记恨在心,处处挑拨,他也不觉得自己杀条小蛇太过残忍……
      彼此的成见都早已融于骨血,妖以人为食,每个大妖的诞生都伴着人间的尸山血海,而人生除妖之法,身怀利刃又怎甘愿为妖屠戮。
      和睦只是为下一次冲突蓄力,直到一方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周围极静,连虫鸣都听不到,别墅已被打坏,这是他之前的房间,位于庄园一角。
      帘帐红烛让他产生错觉,似乎回到了家里。
      帘外能听到母亲烹茶的动静,谢不受来找他,被父亲赶了出去,弟弟只能送他走,而他却不甚在意。
      在屋内看人吃瘪,没心没肺的样子他自己看着都可恶。
      “你这小鬼怪得很,不食人精,不拜月华,却阴气不绝;每隔一年,不饮灵泉,便如修罗附体,你自己算算糟蹋了我多少佳酿,真想把你弄死算了。”
      “我死便死,只求你……”
      “闭嘴,真是晦气。”湖灵一脚把他从湖边石上踹下来,“你们这苦情的样子我看够了,我是来给你算账的,你白喝我这么多灵泉,拿什么来换?”
      “我身无分文……”
      “谁说要钱了?!”
      “那要什么?”
      见他恹头耷脑,湖灵蠢蠢欲动,“……心头血行不行?”
      黄予保持着被踹翻的样子,抬头看他,那眼神看得湖灵心里一抖,“要这个干什么?”
      湖灵立马端正颜色,花言巧语,口若悬河,“你不是说吃了长生不老药吗?什么药能让人变得不人不鬼,看看你那心头血说不定就找到让你不人不鬼的原因了。”
      “不给。”
      “你说什么?”湖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喝了他那么多灵泉,他还给他小情郎收了那么多次尸,到最后连滴心头血都不给?
      黄予拍拍衣服站了起来,抬头看着石头上的湖灵,“别以为我真傻,身为一方湖灵,你私藏恶鬼可是大罪,你要敢跟我翻脸,我就敢把你咬出来;你要让我发疯,我就敢杀出个人间炼狱,让你陪我一起上九幽台。”
      “你你你……”,湖灵真是没想到,“不愧是连心上人都能扒皮下肚的王八蛋啊,我当初真是鬼迷心窍。”
      “你骂吧,说得跟你是个好人似的。”
      “好好好。”湖灵没忍住,照着他的头来了一脚,打得他脑袋发蒙,“我倒要看看真有一日重逢,你能玩出个什么花样,你这样的没心肝,活该受这样的苦。”
      黄予摸着胸口,人类处于弱势,他虽不是人,却有鹈鹕道人的传承,而且他们十有八九是为了那群人……若是有湖灵这个正派老古董作保,也许,不是没得谈。
      翌日,黄予来到了蒙山后谷,不知是否是因湖灵和花灵在此的缘故,如今的后谷绿树遮天蔽日,花香阵阵,黄予有一瞬以为回到了芝兰湖境。
      这就是天生灵物的力量吗?
      黄予忽视心中的异样,朝着洞府走去。
      周围时有蛇出没,可见到他并没有出来阻拦,很快就看到了洞府紧闭的大门,也不知湖灵今天能不能见他一面。
      黄予刚站到门口,就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花香,甜美惑人,多一分太甜腻,少一分不够味道。“来人止步。”
      声音清脆甜美若黄鹂死花下,临终仍沉浸在动人香魂之中,神思不属,婉转绝唱。
      黄予有一瞬愣怔,这声音太过非凡,让他陶醉之时不由暗暗警惕,紧守清明。
      “可是黄公子?湖灵尚未清醒,公子还请离去吧。”
      黄予握了握拳,看那石门一眼,终是垂首作揖,“劳烦仙子治疗湖灵了,那小子告退。”
      隔石门看着黄予远去,花灵身旁突然开了大片的向日葵,瞬息枯黑,又瞬息绽放。
      她扭头看向昏迷的湖灵,鹤发白须,老态龙钟,桃花眼微微眯起,“就是他?”
      刚走出后谷,黄予便看到柳枝在谷口站着,顿了顿,他走过去,“可是有事?”
      柳枝微微低头,“李家又送来了拜帖,说想立刻与您单独见一见,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这么巧?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黄予心中一转,看到柳枝依然面无表情,“那就去吧。”
      世间仿佛眨眼间沧海桑田,黄予直到现在对汽车这种远比骑马快得多的物事仍有些不适,可他在学习这个世界的时候,知道还有比汽车更快的高铁以及会飞的飞机。
      江城与蒙山有些距离,李连玄等得有些坐不住,杜疑城和胡玉却很淡定,胡玉看他走来走去,忍不住道:“别在我跟前晃,这有什么好急的。”
      “可是……”
      “通灵兽说看到了兰质和卫啸云,你就信?他们的尸体可还在呢,况且人家根本没提你家小子半句,你急什么。”
      李连玄狠狠瞪他一眼,“你闭嘴,没见过你这样的爷爷,什么叫尸体还在?巴不得你孙女死吗?”
      胡玉不依了,“谁说我巴不得我孙女死?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那不是安慰你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怕你一会儿都急瞪眼了。”
      “都闭嘴!”杜疑城一声呵斥,屋内陷入了一瞬的安静。
      杜疑城看他们还有继续的架势,瞪着眼道:“一个两个一口一个死,一个瞪眼,这么大年纪就不能给自己积点口德吗?李连玄,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这诈死什么人会干,森儿惟儿会诈死后不回家吓你吗?”
      李连玄愣住,眼中亮光瞬间暗了下去,杜疑城有些不忍,“老李……”
      李连玄抬起手,缓缓坐了下来,眼睛望着前方,眼里却什么都没有,周身围绕着垂暮之气。要这都是一场梦多好,可是……李连玄感觉鼻子有点酸,“森儿惟儿怎么可能那么对我?”
      看李连玄要哭,胡玉有些不知所措,之前入殓都没哭,今天怎么这么敏感呢?
      他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
      河源九栋五层,轻三重三,轻二重二,轻一重一。
      胡兰质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四周,却迟迟没见门开,怎么回事?
      她心底有些发毛,不敢再等,朝着楼梯便奔了过去。可等她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了门内,屋里静得诡异。
      卧室门口有血迹,胡兰质把手放入口袋,握紧东西,向着玄关门口一步一步退去,终于,她摸到了门把手。
      “你不是来找他的吗?”
      胡兰质浑身一震,就见卧室里骨碌碌滚出来一个东西,她看了一眼立马扭过头。
      “怎么不看?不好看吗?我可是替你们报仇了。”
      胡兰质呼吸越发急促,口袋里的手出了汗,“小姑娘挺能藏,怎么想不开自投罗网了?”
      沉重的脚步声像踩在她的心头,胡兰质看着卧室内缓缓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卫啸云,那双陌生的长着竖瞳的眼,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这小子不愧是无相之眼,看你体内的灵火,正颤抖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
      胡兰质掏出木簪,指着“卫啸云”,“别想占据我的身体,这簪子的厉害你也见识到了。”
      “卫啸云”却嘲讽一笑,眼中狠厉一闪而过,“要不是这簪子你早下黄泉了,你那身子平平无奇,我干嘛要抢?不知道夺舍很累的?”
      “那你要干什么?”胡兰质发现门把手纹丝不动,心里划过绝望。
      “无聊,找你玩玩。”“卫啸云”似乎胸有成竹,笃定她这次跑不了,悠哉地走到沙发上坐下,胡兰质才发现他的牛仔裤上全是血迹。
      注意到胡兰质的眼神,“卫啸云”幽幽一笑,“有没有看出这是什么花纹?那人不是骗了你们吗?我就用他画了这纹样,好看吗?”
      杀欲似乎与谈笑完美结合,隔着四五米的距离,肆无忌惮朝着胡兰质碾压而来,像在等着看她哭泣,崩溃,毁灭。
      可我偏偏就要撑住!
      胡兰质银牙暗咬,“看不出是什么鬼画符,丑死了,脏死了。”
      “卫啸云”表情有一瞬僵住,胡兰质握紧了簪子,死死盯着他,“怎么?有本事你来啊,你也不敢过来对不对?那我们就这么僵着吧,看谁能熬得过谁?”
      “好啊。”胡兰质看到“卫啸云”眼睛仿佛要瞪出来,嘴角却偏偏要挂着笑,森然可怖,不由心里一抖,“那就看看谁能熬得过谁!”
      ……
      余香馆,黄予看到这闹市中古色古香的建筑眼前一亮,熟悉的名字,让他有一瞬梦回明叶原,记忆骚动起来……这也是酒楼吗?
      柳枝引着黄予走向后院,入内没有酒香,反倒有淡淡茶香,和途中花香揉在一起,朦胧隐秘,轻易很难察觉。
      除了名字,没有一处相像。
      再也没有那样醇香的酒了……
      进入房间时,黄予低着头,李连玄的脸色却突然一变,拳头猛地握住。
      胡玉以为他要动手,忙站了起来,挡在他身前,对着黄予和柳枝笑道:“可算来了,两位这边坐。”
      等他让开,李连玄表情已恢复了正常,胡玉有些诧异,老头这次火气怎么走得这么快。
      “你出去吧。”柳枝正要坐下,听到黄予的话,眼中闪过暗光。
      黄予今日还是宽袖大袍,白衣翩翩,像没察觉到其他人的异样,看着柳枝的眼睛,笑容淡淡,语气从容,“出去。”
      见面一开始,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柳枝已经退出去,胡玉却不知说什么,这人看上去不简单,让他心中有些不安,只怕多说多错。
      黄予没想到会没人说话,他不觉得把柳枝赶出去有什么不对,本就与柳喻言各取所需,可这三位老者面色在柳枝出去后都不太好看。
      他有求于人,不能总端着,“三位想让柳枝旁听?”
      胡玉愣了愣,看向杜疑城,杜疑城却看向李连玄。
      屋内茶烟氤氲,李连玄轻拨茶盏,“鹰山上可是你杀了我孙儿?”
      黄予坐得更直了,表情端方,“但凭处置。”
      你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任人处置?胡玉看他八风不动,神色安然,嘴上示弱,却大有你动手一下试试看谁死的意思。
      李连玄火气有些压不住,就听到这畜生接着道:“不知断一臂如何?”话落不等他们反应就是血溅三尺,黄予眼眨都没眨。
      李连玄被惊了一瞬,可回过神气得手都抖起来了,你那胳膊连我孙儿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黄予把胳膊放在一旁,表情不变,“我知这一臂连已去之人一根毫毛都比不上,诸位想我偿命,可我却有事需这一命去做。”
      他看向李连玄,李连玄还瞪着他,“该我的罪我会去抗,可今日,诸位是来让我偿命的吗?”
      胡玉只听到格兹格兹的声音,便见那断掉的右臂竟又缓缓长了出来,瞪大了眼。
      黄予面色有些发白,他看着李连玄的眼睛,“鹈鹕仙术,可肉白骨,我非人非鬼,浑噩了上千年,早该以死谢罪,可就是一腔执念让我苟活至今。”
      三人齐齐暗吸了口凉气,努力做到不动声色,没想到这竟是个活了千年的老妖精,胡玉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仙术和手臂是我给各位的诚意。”三人脸色不变,黄予眼中暗光流转,“千年来,我受湖灵庇佑,隐在芝兰湖境,禁杀生,养湖泽,却觉罪孽愈重,一日不得安宁。”
      黄予语气低沉,表情却依旧淡然,好似愿把一切苦都自己背下,衬得那淡然更脆弱,“我早已罪无可赦,却不愿束手就擒,不知诸位今日如何才肯放我一马?”
      李连玄表情僵硬,这一番又是自残又是送礼,又是恳求的,他要怎么说?
      关键这是千年的老妖精,实力未知,而且从那肉白骨之术就可以看出,拿出这么一个珍稀的术法,人家一点不心疼……
      杜疑城等了片刻,开口道:“诚如前辈所言,今日我们是来谈事的。”
      他淡淡看着黄予,眼中光芒闪过,“毕竟谁的罪,都逃不掉。”
      胡玉点点头,像是没察觉到这暗流汹涌,“今日想问问前辈对那日的事,有什么看法。”
      黄予顿了下,这是……暂时通过了?
      看来不管千年前还是现在,和人打交道的方法还是没变啊!
      他暗暗呼了口气,放松了下来,“那些人术法诡异,我从未见过,起码千年前是没有的。”
      三人专注听着,连李连玄都不自觉地集中了注意力。
      这可真是老古董开口了啊。
      “他们趁夜而来,自称浮众,来抢夺芝兰湖境。我和湖灵本没放在心上,可不知何时他们竟在湖境里布置好了阵法,湖灵脱胎于湖境,直接被禁锢了力量,而我正处于一年之期,体内灵泉未化,手无缚鸡之力,废人一个。”
      “眼见他们要占据湖境,湖灵干脆引爆了自己,毁了自己的同时也毁了湖境,我们便从湖境出来。能量被阵法悉数吸收,他们结阵之人撑不住,后面的事我便不记得了。”
      “前辈不记得自己狂化之时的记忆?”胡玉暗道糟糕,这还怎么确认兰质的生死?
      如果活着她人又到底在哪?
      杜疑城皱起眉,看来确是浮众,可是,“你们早知道会出事才通知了柳喻言,怎么会全无准备,连被布置了阵法都不知,而且那日子,怎么就刚好就是前辈虚弱的时候?”
      “是柳喻言。”黄予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心中将湖灵布满皱纹的脸压了下去。
      “与其从我们这里入手,不如想想,为何你们偏偏要那日去。”他看向杜疑城,目中闪过流光,要将自己和湖灵身上嫌疑暂且洗去,“我那天杀的,不止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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