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the one who knows》第六交响曲

8、第七章

　　第七章、
　　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
　　可對：對面贈《白鯨》，物貴用心奇。
　　我對這本書理所當然地愛不釋手，即便世界第一美人向我投懷送抱，也不致讓我激動如斯。
　　但越是心潮澎湃，我身體內置警鐘便越是響徹云霄，當我把目光重新投向沈皓宇時，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驚疑。
　　“為什么要送我這么貴重的禮物？”
　　“我想你會喜歡。”
　　若這是唯一的理由，我實在難以理解。
　　我將此書雙手捧起，奉還給沈皓宇：“無功不受祿。”
　　沈皓宇沒接，他神態輕松地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先吃飯好了。”
　　他讓我在客廳小等，我滿腹狐疑中侯了幾分鐘，沈皓宇喚我進入飯廳。
　　華麗的大理石飯桌面上端正地擺著兩碗牛肉面，那一刻，我還真被震住了。
　　“還以為是法國大餐。”我舔了舔嘴唇，不無遺憾與揶揄。
　　“這是我親自下廚煮的牛肉面，就請你給點面子吧。而且，重點不在牛肉面上。”沈皓宇優雅地坐下，舞蹈一般夾起一根面條。
　　我強咽下因被牛肉香氣刺激而分泌不休的唾沫，在飯桌前正襟危坐，笑問：“那重點是什么？該不會是上次在旅館未完成的宏圖大業吧？”
　　沈皓宇停止咀嚼，他盯著我，過分秀氣的嘴角輕輕抽動，上揚出一個完美弧形的角度：“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針對我，或者你已經知道了我接近你的打算？”
　　這話倒有點出乎我意料了，我也目不轉睛地回視：“什么打算？”
　　沈皓宇神秘兮兮地一笑，又用極其夸張的揮舞動作送了一根面條入口——盡管我滿心疑慮，還是忍不住想告訴他，以他這樣的吃法，光是一碗面條就需要個把鐘頭才能干凈，細嚼慢咽也不是這般費勁。
　　他吞了口唾沫，仿佛在確定那根面條已經滑入食道，這時才抬頭對我道：“你認識唐繼賢吧？我是他朋友。他希望我在事業上能夠拉你一把。”
　　唐繼賢。
　　這個名字猶如一枚導彈，在我腦神經線路上轟然炸開，將我的神智炸飛到了美洲。
　　等到我重新恢復冷靜收拾理性的殘片，才發覺自己居然起身，很不雅觀地做出一副斗雞狀。
　　沈皓宇的眼神意味深長，含著探究的好奇。
　　他又道：“我倒是很想助你一臂之力，可惜你好像并不領情。”
　　我的喉嚨若火燒火燎，干得一張嘴就火花四濺：“是嗎？那麻煩你轉告你的朋友，少管閑事。”
　　沈皓宇眨了眨眼睛，無辜若演員，并不答話。
　　他的表情實在是火上澆油，我吸進一口氣，為自己的胸膛中的灼熱煽風點火：“小弟弟，哥哥警告你哦，你要是希望能攀唐繼賢的高枝，借他的東風，恐怕你要上的不是青天，而是西天。”
　　沈皓宇的面色微微一變，我正要借此乘勝追擊，卻不料，彰顯我幼稚的一幕悄然拉開序幕。
　　平地炸起一個聲音：“翔，你還是那么刻薄。我送你的禮物，你不喜歡么？”
　　我循聲轉頭，同時還清楚地聆聽到頸骨咔咔作響的聲音。
　　那人悄無聲息地潛進來，也不知道已經在我身后待了多久，他如我記憶中一般，微側著頭，溫和地笑著，天真而開心地看著我。
　　他有張我魂牽夢繞的臉，像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縱橫交錯著稚氣與慧黠，短而有力上挑的眉隔得很近，擠出兩線眉心的皺褶來，多少呈現出這娃娃臉上的一點城府。
　　但安臥在眉下的貓眼，直勾勾地盯著人時，傳遞的便似乎是脫俗的關注。他微笑時，五官即刻生動地流光溢彩，一個惡作劇了卻在強調無辜的半大少年般。
　　我知道他并不是少年，也曉得他并不無辜，然我看著這人的臉，心中依然無可救藥地像傾入過多水的面粉，迷迷糊糊，難成形狀。
　　“好久不見了呢。要不是從皓宇那里知道你的消息，我還不知道你現在怎么樣了。”
　　他的聲音清朗，聲調語氣都拿捏地恰到好處，說話時認真專注地看著我。
　　眼中溢滿的柔情讓我的胃翻騰起一股腐爛的酸臭味。
　　“你還真喜歡說謊。”
　　我笑了笑。你們分明恨不得我這樣的人銷聲匿跡，又何必來這套假惺惺的關懷？
　　唐繼賢扯出一個苦笑，他快速地瞥了沈皓宇一眼。
　　沈皓宇會意，轉身欲走，我及時開聲叫住他。
　　“作為主人，你該有的禮儀是送我到門口，而不是這么撒腿就跑。”
　　沈皓宇遲疑了腳步，他直接望向唐繼賢。
　　唐繼賢聳肩，作出不無遺憾狀：“好吧好吧，看來該告辭的人是我。翔，那本《白鯨》總能入你的法眼吧？”
　　“你送的東西，我一概不要。”
　　他又露出了惡作劇少年的笑容，眼睛瞇了一瞇，柔聲道：“那不止是我的心意，還是你媽媽跟姐姐的。翔，二十五歲生日快樂。”
　　我抽了抽嘴角，并不意外唐繼賢會扯出那兩個血親。
　　“謝謝你們，禮物我是厚顏無恥地收下了，生日快樂，哈哈。”
　　沈皓宇的服務很是周到，聽到這話即刻像變魔術一般從身后捧出那書來，交給我。
　　我微笑著接過，朝他點了點頭，便毫不猶豫地大踏步離開這里。
　　從小區出來，夜空已是繁星點點。
　　美景到底不同市中心，那里是連星光也不得不投降的灰霾鐵幕，人類真是能把什么都污染的臟物。
　　我輕笑著搖了搖頭，從口袋中掏出煙，點燃后吸了兩口，將它連同那本《白鯨》齊齊丟入路過的一個開口頗大的垃圾桶。
　　沈皓宇與唐繼賢是相識。
　　這生活真他媽地滑稽。
　　那么再滑稽一點，大概也沒有什么問題。
　　我下定了決心，便沖著閃爍的星星，拉高了嗓門，干嚎——
　　“啊喔——”
　　“啊喔啊喔啊——”
　　正要叫第三遍，身后同時傳來車聲與喇叭聲，我回頭看去，沈皓宇從銀灰色小車的駕座窗口探出頭來，沖我笑道：“你別叫了，現在又不是滿月，你再怎么喊也不會變身的。”
　　我沒搭腔，不想作理會，邁開大步正要繼續往前走，沈皓宇又開口了：“喂，上車來，我送你回去。”
　　“你就這么聽唐繼賢的使喚？”
　　忍不住出言諷刺，沈皓宇卻像完全沒聽懂，他實事求是的回答不帶一絲火氣：“不。作為主人，我有義務讓每位客人平安到家。再說了，這里根本沒有巴士，你打算走路到天亮么？”
　　我轉身，瞅了他一會，半明半暗中分辨不清這人的表情。
　　沈皓宇又催促了一聲，我沒有再拒絕，打開了車門，鉆進他的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