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the one who knows》第六交响曲

2、第一章

　　第一章、
　　說是第一章，其實這種分類法毫無意義。
　　按照規矩的寫法，應當是：客從大門進來，登堂入室。
　　我的意思是文章有個時間或邏輯的順序。
　　而我這里，卻頗有些困難。
　　我現在的境況是，位于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前后左右都能行走，反而無所適從。
　　既想介紹自己，又想介紹別人，同時還想寫寫這個城市，大動干戈耗費筆墨描繪一下初秋的景象。
　　不過權衡下利弊，我認為如果不先把自己介紹清楚，那么這個“第一人稱”就毫無價值。
　　所以我要說明我的職業。
　　我是個自由撰稿人。
　　在這個圈子里，只有最低限度的知名度。會找上我的工作不多，有時候一個月也沒有一樁。
　　兩年前我成為某月刊雜志的特邀記者，也算是每月有份固定收入，盡管是杯水車薪。
　　然后在今年七月，這個雜志社卻沒有再與我續約。
　　也不是解約，所以連解釋也沒有。
　　夏天潮熱難擋，我既丟了工作，蝸居里那部漏水的空調又很夠義氣地走某個夏夜徹底罷工。
　　不堪回首的一段歲月。
　　整個夏季，便連一份捉刀代筆的工作都沒有，我淪落到只能靠零星短小的豆腐塊文章求生的境地。
　　當夏天終于不再那么炎熱，我的厄運也暫時告一段落。
　　因為有情的關系，我接到一份電視劇本的活計。
　　從情節到人物都堪稱荒謬，委托方的要求是“青春少男少女的勵志偶像劇”。
　　必備的元素不外：理想、熱血、堅持、愛情、友情……缺一不可。
　　這種閉門造車的玩意兒我還是歡迎的。
　　它已經形成了一套定式，若數理化公式般可以直接使用。
　　難寫卻在于我不得不把自己的歲數從頭腦里硬生生減去十歲，然后在寫作過程中模仿日劇，右手握拳大喊加油——有時候連這樣都不夠，得兩手都握拳。
　　喔，干爸爹！
　　事實上我想喊的是干你娘。
　　寫作到了此等境地便是體力活了。
　　我用了一個多星期完成二十集的電視劇本，按照約定，什錦雜燴。
　　大致內容是一個從縣鎮小地方來的年輕人，自身闖蕩大都市演藝圈，過五關而斬六將，憑著對理想的熱血與堅持，綻放出耀眼的星光。
　　當然愛情友情接踵而來，且三足鼎立，等邊三角，情敵也是事業的競爭對手，為迎合新口味，還將這層關系設計得亦敵亦友。
　　結局是主角出國，在號稱“金錢與藝術之帝國”的某霸主國開疆拓土。
　　愛情的果實自然也瓜熟蒂落。
　　就我個人的感覺而言，這種漫畫式的“失敗、失敗……成功”的套路，已可媲美“2×2=4”了。
　　劇本成交以后，我獲得一筆可維持三個月生計的報酬。
　　這總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將錢分作三部分，一部分作為必備的生活費用。
　　就在我繼續找工作的某天下午，接到了那個幫我聯系劇本的朋友來電。
　　他問我晚餐有沒有約會，沒有的話，今晚七點到天香大酒店的法國餐廳用餐，帶好胃袋，可大快朵頤。
　　我剛回答沒有安排，那邊已經掛斷。
　　回撥過去也只是轉到了語音留言信箱。
　　對這樣來歷不明的約會我還是有些忐忑，這家伙，該不是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就要到天香宰我一把吧？
　　那地方是頂級銷金窟，我半年的收入都不見得能在那里瀟灑走一回。
　　但到了七點，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還是如約前往。
　　華麗的燈光無情地照耀著我那廉價的滌綸襯衫與西褲。
　　朋友應該不會怪罪我的。
　　抱著這樣任性的想法，我跟隨者侍從的身后，來到預訂好的座位。
　　然后馬上陷入后悔的泥潭，恨不得地上開裂出一個大洞來。
　　原來在此等候的并不是只有我朋友一人——我也該想到的，朋友似乎沒有飛黃騰達到請我來天香消遣的田地。
　　當時在場的一共四個人，一女三男，女的是某大型出版社的編輯，另外兩個男的，老的那個是電視臺的導演，年輕的，就是沈皓宇。
　　四人的穿著打扮得體大方，一表人材，唯獨我……
　　朋友、導演以及編輯都已是老江湖，他們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是不動聲色。
　　然，席間最年輕的沈皓宇則沒有這等功力，他上下打量我，最終是按捺不住輕笑：“你就是李翔？怎么穿這樣？”
　　“啊，沒辦法，”我點點頭，若無其事將一干人等得罪干凈，“誰叫我不喜歡穿得正式么，感覺像是出殯啊。”
　　朋友一副嚇傻的模樣，抽動了好幾下嘴角。
　　我見氣氛不對，尋思這法國大餐估計是泡湯，正要告辭。
　　侍者卻先我一步，將食物上桌。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瓶法國拉圖堡葡萄酒。
　　我瞅了眼酒瓶上的標簽，離開的念頭煙消云散。
　　管他呢，目前尷尬難受的人，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