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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引狼入室 ...

  •   “林姑娘冰雪聪明。”说完这句话后,师拱辰便再不言语。见弟弟没头没脑的抛出一句话后便陷入了自闭状态,师仲卿只好补充道:“这支曲子是三弟梦中遇仙,醒后的遣怀之作。梦中遇仙,醒后忆仙,连带着曲子便也有了三分出尘。”

      “想不到世侄小小年纪,竟是精通音律。”林如海笑道。

      师仲卿笑道:“世叔别看他镇日跟个小古板似的,私底下谈玄论道、谱曲唱曲,没有什么不玩的。甚至连古今神仙杂记都翻烂了好几本。要不是遇不着真传,我怕他还要抛家而去修仙呢!为这从前不知道挨了亡兄多少手板,哪里像个正经的读书人样子。”

      林如海的呼吸节奏微妙的乱了半拍。

      这点细微的变化瞒不过孤竹君的耳朵,于是连带着他的呼吸节奏也莫名其妙的乱了好几拍。“你慌什么呢?”孤竹君一头雾水的问自己,“他不像个正派的读书人,和吾有什么关系?”

      他这厢一团乱麻的总也理不清,那厢众人又絮叨了一会儿,茶过数巡,师仲卿便要告辞。临起身之际,师拱辰瞥见墙上所悬的瑶琴,骤然记起一事,问道:“世叔,小侄进来前,隔墙听到有人在弹琴。那琴韵着实清幽飘逸,不知是哪个国手所奏?”

      林如海捋捋胡须,含而不露的得意:“小女游戏一试罢了,哪里配以国手相称?”

      师拱辰一怔,忽而抛却了所有避讳,朝黛玉直直望来,那双端肃的眼竟潋潋滟滟的盈满了明光,像是霎时被笼进了一场迷离的清梦。

      “咳咳!”孤竹君正想着故作咳嗽打断这令人不安的注视,林如海便先他一步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林姑娘,我曾见过你吗?”师拱辰终于把那堪称穷根究底的探究眼神挪开一线,脸仍向着黛玉,视线却错开向了旁处,眉宇间的神色又是怅惘,又是认真。

      “咳咳咳咳!”孤竹君和林如海一起咳嗽了起来,声音之大,若是要外人听了去,怕不是要以为咳嗽之人已将自个儿的心肝肺咳了出来。

      黛玉还是头一回被外男以这般的眼神深深打量,不由怔然。待听见了父亲与孤竹君的嗽声,才回过神,却是轻蹙黛眉,后知后觉的抬起扇子掩住了面容:“师小公子此话从何说起?你我此前从未觌面,自然也是素昧平生。”

      师拱辰收回目光,眼帘微垂,掩住了内里的波动:“是在下唐突了。”

      “咳咳咳咳咳!”师仲卿隐见气氛不对,也加入了咳嗽行列,咳了几声后,用那柄画扇敲了下师拱辰的后脑勺,转向林如海告退。师拱辰出了门,忽然脚跟一顿,又折了回来,向林如海深深一揖:“林世叔,可否借一步说话?小侄有要事相商。”又向满脸意外的师仲卿道:“二哥,你暂且先行,到二仙亭那里等我。”

      他既摆足了一副要与林如海密谈的架势,孤竹君自然随着黛玉退出。待走得远一些,孤竹君立即耐不住了,满面愤慨的道:“太无礼了!这厮实在太无礼了!先前还装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我就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看看看看,还没过半个时辰就原形毕露了吧?姑娘的脸是能随便瞧的吗?他就敢直勾勾的盯着姑娘的脸瞧个不停,那眼神贼得很,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黛玉先时也被师拱辰瞧得有些着恼,可被他这么小题大做的一通骂,反倒觉得他的话说得重了:“我看他神情虽恍惚了些许,可目光清正,倒也当不得一个‘贼’字。况且先时已说了,林师两家乃是通家之好,自然是如同自家亲生兄妹一般,被瞧一瞧也没什么的。”

      “就是自家兄妹也不能这样瞧!”孤竹君一蹦三尺高,“姑娘你长在深闺,不知道那些臭男人的心思。哼,就冲他那眼神,心里打着什么不堪的想头,倒是瞒得过我呢!”

      黛玉这才意识到她在暗示什么,脸慢慢的红了:“什么鬼想头!青雀,你竟是想到了什么,又浑说什么呢!”

      “我这是替姑娘你说话,姑娘你怎么倒替着外人说话?你到底站哪边?”孤竹君气哼哼的道。

      “怎么又扯到站边上去了?青雀你疯魔了不成?”黛玉恼了,“你再浑说,我便不理你。”

      见她淡眉微立,星眸圆睁,显然是真的恼了。孤竹君只好闷闷闭嘴,一颗心顿时比莲心还苦,比窦娥还冤:契主大人到底是单纯,竟然给那小子蒙骗了过去,一心当他是好人,真是不识好竹心!

      想到这里,忽地一凛:那厮现下在跟契主大人的爹爹说什么?

      禅房之中,师拱辰合上门后,不知何故有些忐忑。然而他自来便有一种奇特的气质,愈是紧张惶然,行止便愈发庄重沉静:“林大人。”

      “贤侄为何骤然如此客套?”称呼的变换令林如海有些摸不着头脑。

      “晚生不想被林大人误会有挟旧交逼勒的嫌疑。”师拱辰端然道,“晚生心中对令爱着实倾慕。”

      林如海那和蔼可亲的长辈式笑容霎时巨震。

      师拱辰接着道:“只是一来上无高堂,可以代为央请良媒沟通消息;二来此身功名未成,不过是一介秀才,自知高攀不起巡抚千金,只得厚颜亲自向林大人陈明心迹。此举不合礼数,可心之所至,实在矫饰不得,且此事只有晚生与林大人知晓,不会入第三人之耳。”

      “晚生眼下学问未成,自问今岁乡试上榜不难,可来年的会试却未必能拿到好名次。而寻常进士,又岂能配得上令爱?不过后年是太上皇七十大寿,朝廷必开恩科,晚生虔心功课,届时必要考个好前程回来。”他笑了一下,眼神里满满的俱是自傲与笃定,“晚生身为师家儿郎,纵使不及父、兄,却也不憷天下人。”

      “林大人,令爱才慧无双,求亲之人自然是数之不胜。晚生并无强求之意,只是今日斗胆当着您的面剖明心迹,恳求大人您三年之内莫要将令爱许配他人。三年后,若晚生高中,到时必央请官媒,上门提亲,任大人在一众求亲的俊彦中公平择取。若是事有万一,考得不如意,晚生……自有自知之明。”

      林如海:……

      林如海的面色随着他的话紧了又紧,又徐徐松弛下来。他宽纵女儿、门风松弛的名声早已传遍了苏州官宦人家,也就师拱辰这样远在扬州闭门读书多年的少年,才没听过黛玉那不羁的名头。师拱辰自家无知无觉,还道黛玉这等才貌双全的佳人,必是媒人踏破了门槛,哪想得到他自己才是头一个大着胆子透露求亲之意的?虽说愣是愣了点儿,可头一个,总是要地位特殊些。

      林如海仔细品味了自家白菜终于被慧眼识人的猪看上的老父亲心情,一时只觉得心下五味杂陈,半晌才叹道:“你不过就只见了玉儿这一面,通过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怎地就这么死心塌地了?”

      “倾盖如故,白头如新,一见而钟情本就不在时间长短。”师拱辰眼神迷离的道。

      林如海看着他痴怔的神色,骤然忆起与亡妻贾敏初识时的情形,红巾掀起,她含羞带怯的睇了他一眼,那抹秋波潋滟如斯,乃至于他的眼里再看不进一丝姹紫嫣红。他头疼的叹道:“罢了,这个问题,是老夫问得无聊。”他整顿了下思绪,又道,“贤侄有所不知,老夫本就没有让黛玉出嫁的心思。”

      师拱辰怔了怔,飞快的接道:“林世叔莫非是想招赘?这也是应有之理,师家尚有二哥支撑门户。”

      “阿嚏!”二仙亭中,师仲卿疑惑的揉揉鼻子。

      林如海噎了一下:“其实是小女生来不足,身体较弱,恐怕于子嗣上有碍。生产又素来是妇人的血光之灾……”

      师拱辰自然而然的接道:“小侄素来觉得幼子聒噪,不要也无甚大不了的。将来林世叔看中哪个孩子,只管过继过来。”

      上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女婿去!林如海疯狂意动,艰难的绷住了形容,颓然道:“贤侄既然如此坦诚心意,做叔父的便也推心置腹一回吧。玉儿她痴心学道,小有法术在身。子不语怪力乱神,与你这样读圣贤书的孩子恐非同路人。”

      师拱辰的眼睛睁圆了一圈,神色焕彩流光,满是惊喜之意:“如此不是更好?”

      林如海:……

      他拈了拈美髯,竭力遏制住心下的激动,淡然道:“贤侄,你回去安心读书吧。”

      看似没有承诺分毫,可师拱辰依旧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欢喜之色掩也掩不住,拂了拂腰间的玉佩,整顿衣袖,又是向林如海深深一揖:“小侄定竭尽全力,不负世叔垂青。”

      “就他也敢吃天鹅肉,也不打盆水照照镜子!”孤竹君忽地高声骂道,一蹦三尺高,是真正的一蹦三尺高,甚至比三尺还要高——他径直蹦上了寺院的墙。

      黛玉连忙四望,见左近无人,才气急的叫道:“你快下来,这像个什么样子?怎么正赏着花就骂骂咧咧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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