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歌》一只小阳

3、第 3 章

　　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谢钦宇都会回忆起李涵舒今夜的锋利的目光。就好似沙漠中的苍鹰，荒原上的雪豹，凌厉得像一把随时可以杀人的刀。
　　夏末初秋，空气中竟然还能传来微微蝉鸣。
　　谢钦宇负手而立，目光紧紧盯着李涵舒的脸庞，都尉还在支支吾吾得说着什么，竟没有一个字落入他的耳中。
　　她一双眼睛生得极其好看。或许是有些倦了，意识有些飘忽，李涵舒双目一阖，浓密的睫毛如小扇一般轻微颤动。再一睁眼，火光映入她漆黑的瞳孔，像是沂塘夜色中的浩瀚星辰。
　　倒是比方才充满杀意的眼神柔和多了。
　　“这个女人，本王要了。”谢钦宇薄唇轻起，语气平淡却听得意味深长。
　　李涵舒如五雷轰顶一般，愣住了。
　　她的意识突然清醒，朱唇微张楞是吐不出半个字。火堆燃烧得旺盛，噼里啪啦地冒出点点火星。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却看不清谢钦宇脸上那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她突然有些后悔行动之前为和不看看黄历。江齐还没救出，若将自己再赔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光是李涵舒，连他脚下的都尉都惊讶地说不出话。传闻豫王不近女色，每每有人献上美人都会被他厉声拒绝。而今，怎会开口讨要一个卑贱的俘虏。
　　豫王语气认真，不像是玩笑之言。
　　虽感到震惊，都尉还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一个女俘虏，豫王行事，哪是他们这些小兵小将可以猜想的。都尉眼下只想脱离这活阎王的视线，早已顾不上他原本的所思所想。
　　豫王招招手吩咐他们起身，转身欲回自己的营帐，却听得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
　　“王爷且慢！”
　　他停下前行的脚步：“还有何事？”
　　“恳请王爷允我一诺。”
　　他一回头，正对上李涵舒的视线，他不免有些好奇，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她有什么资格求他允诺。豫王虽心中不快，还是开口说到：“本王很好奇，你想要本王给你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拒绝的言语，说了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只见李涵舒将目光转向身旁的都尉，锋利的眼神可以淬出一把利剑。只听她一字一句开口说道：“我要王爷允诺，此人不许再叨扰女战俘营。”
　　铿锵有力的声音穿过黑夜，惊起林间栖息的飞鸟。谢钦宇停在原地，脸上依旧是淡漠的神情。
　　“允了。”又朝着都尉说到，“军规怎么写的，还要本王教你吗，战前蔑视军规，你可知什么罪。本王乏了，自己下去领一百军棍吧。”
　　说罢便转身离去，挺拔的背影步履从容，很快变消失在众人眼前。
　　都尉愣在原地，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此刻面无表情的李涵舒。

　　主帐的帘子被掀开，李涵舒踏了进去，四周安静得可怕，她每走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山火海之中。
　　今夜的变故着实超出了她的想象。
　　“怎么不站上前来。”谢钦宇抬起头，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李涵舒。
　　他端坐在帐中，手执一卷兵书细细研读，目光紧紧地跟随着书卷上的字里行间。沉重的盔甲已被卸下，他此刻身着一件米白色的长衫，眉宇间却还是流露出肃穆的神情。
　　谢钦宇将兵书放置一旁：“怎么，哑巴了。”
　　他一步一步朝李涵舒走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巴突然被一只手捏住。李涵舒被迫抬起头，双目映入他深邃的眼眸之中，漆黑的瞳孔如丛林中深不可测的陷阱，一旦被捕获就难以逃脱。身体不自觉得贴近，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李涵舒的脸上，竟生出些许暧昧地气息。
　　修长的手指在李涵舒的唇下反复摩梭，脸上却并非是玩味的表情，随即另一只手不知不觉的抬起。当李涵舒注意到时，谢钦宇的手臂已经抬至她的肩膀。忽然，他的双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左掌反手用力一击，正中李涵舒的右肩。
　　她来不及躲闪，身子在空中抛出一个弧线，随即重重坠落在地上。她挣扎着起身，捂住胸口剧烈得咳嗽起来。李涵舒感到一丝疼痛从后背传来，原是被粗糙的地面蹭掉了一层皮，暴露在空气中隐隐作痛。
　　出掌迅速，掌风雄厚有力却没有使出全力，李涵舒立刻明白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尽管如此，以往比武她从不服输，便本能的握紧拳头，用力撑住身子，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
　　谢钦宇此刻却冲至她面前，手掌扼住她的咽喉：“你究竟是谁。”
　　语气冷漠的如三尺寒冰。
　　李涵舒吃痛得“哼”了一声，向后仰去，却摸到了身后案板上的一把弯刀。凹凸不平的雕刻摩擦着她手掌，两两相对之间，她迅速抽刀出鞘，朝谢怀宇刺去。
　　顷刻之间，手腕被用力握住，谢钦宇用力一扭转，弯刀应声而落，铁皮敲击地面发出“嗡嗡”的声响。
　　她紧紧咬住颤抖的嘴唇，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可谢钦宇的手掌就像镣铐一般，压制得她动弹不得。
　　“啊”李涵舒皱着眉头，叫出了声。
　　“放开，放开我，我杀了你....”她眉头紧锁，用力挣扎，双脚不断向前踢，眼睛死死地瞪着谢钦宇，像是要把他脸上瞪出一个窟窿，无论她怎么动弹，都摆脱不了身上的桎梏。李涵舒感觉她此刻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而谢钦宇就是那把随时可以凌迟她的屠刀。
　　谢钦宇将手松开，冷眼看着她大口地喘气，揉搓发红的手腕，摊开手掌，竟是方才指甲刻下的道道红印。
　　他站了起来，眼神却仍然停留在李涵舒的身上，从李涵舒进入帐中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好奇这个女人会做什么。
　　“告诉本王，你叫什么。”
　　他的目光太过锋利，看得李涵舒心里发毛。虽松开了谢钦宇的禁锢，他的气场仍压制着她不敢贸然起身，只得将头撇向一边，忽视他此刻赤裸裸的目光。
　　“阿.阿舒..”她喘着气，声音有些颤抖。
　　“哪里人？”
　　“永济县人。”
　　谢钦宇将目光从李涵舒的身上移开，望向主帐帘子上画着的大片图腾，突然想起方才李涵舒看向都尉满是杀气的眼神，说道：“若本王今夜没有出手，是否将要损失一名都尉。”
　　随即转过头，盯着跪坐的脚下的李涵舒：“回答本王。”
　　“是。”她没有稍加犹豫便回答，倒也印证了谢钦宇的猜想。
　　就在方才谢钦宇松手的瞬间，李涵舒便放弃了和他殊死一搏的想法。从他的语气可以察觉，他并不想取她性命。虽捉摸不透这个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从目前来看遇上谢钦宇非是一件坏事，况且江齐还不知道被关押在何方，事到如今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很好，本王不喜欢说谎的人。”他将双手负至身后，“能否告诉本王，你为何想杀他？”
　　“他叨扰战俘营内的女子，恃强凌弱，算什么男人，我们北周女人，尽管沦为阶下囚，也是有骨气的。”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尽情得抒发心中的不满。
　　“哦”谢钦宇觉得有些诧异，原本以为是她是潜入军营的细作，却没想到只是个为救同族将自己搭进去的蠢女人。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问道：“那你觉得，你拿什么杀他，又或者你确定你杀得了他。”
　　本是谢钦宇戏谑的一问，一字一句，却像利刃一般戳进李涵舒的心坎。她确实有很多不确定，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平安救出江齐。黑夜中仿佛伸出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着她此刻紧绷的心弦。她望着帐内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盔甲，不由得想起那日城门口鲜衣怒马的少年。
　　她微微垂眼看向地面，眼神却是飘忽不定。
　　良久，她开口道：“哪怕我敌不过他，我也会拼尽全力取他性命。”
　　声音虽小，却是刚劲有力，如一口洪钟，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缄默。
　　谢钦宇诧异她的果敢，他刚才分明试探过她，虽并且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女子，却也只是一个反应比较敏捷的普通女人。且如今已经沦为军营里的阶下囚，仍有为同族牺牲的胆量和勇气。
　　可谢钦宇并不知晓的是，今夜李涵舒没有展露出她一丝一毫的武学，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她的杀心。这样的李涵舒在他眼里，确实是和普通女人没有什么分别。
　　“本王很欣赏你的勇敢，身为北周女人，你确实让本王刮目相看。”他踱步至案牍前，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摊在桌上的兵书，说道，“可本王也想让你知道，杀人仅仅靠勇是不够的。”
　　他又叹息道：“只可惜生错了地方，否则，确实会是一把好刀。”
　　谢钦宇至案牍前坐下，瞥了一眼身着破烂装束，脸上灰扑扑的李涵舒，随即拍手招来帐外的侍从道：“带她下去梳洗一番，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本王不喜欢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