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唐清梦

4、第 4 章

　　郝凌在回酒肆的路上，把这一趟出来的行程细细地回忆了一遍，途中自己并未遇上什么可疑的人或事，近日来，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不舒爽的地方。想着，会不会是灵犀谷出了什么事。毕竟，郝凌是嘉木上修出来的仙，因此与灵犀谷的草木总有些脱不了的关联。灵力也好，运势也好，都是存齿相依的关系。
　　还在琢磨着，一抬头，发现已经溜达回到方家的酒肆。
　　方睿云正和掌柜的交代什么，见郝凌回来，就问，“我正在等你，这一下午，可转够了么？”
　　郝凌想起自己摔的一跤，有些讪讪地说，“还，还好。”
　　方睿云说，“那就好，晚上就上方府别院住吧，我已经备好酒菜了。”
　　方家在镇里有宅子，但方睿云喜欢住镇郊的别院，挨着桃园，也清静。
　　小厮牵过来两匹皮毛鲜亮的骏马，一黑一白。方睿云将白马的缰绳递到郝凌手里。自己上了另一匹。
　　二人策马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方府别院。别院名为“小桃源”，院子里也种了桃树，还修了精巧的亭台楼阁，挖了一个小池子，池子里养了不少金色锦鲤。
　　管家贺敏言迎出来，“主人回来了。”让家仆牵走了两匹马，把两人带进别院。

　　晚上，方家备了不少好菜，龙井竹荪、连福海参、奶汁鳜鱼、芫爆仔鸽、八宝野鸭、佛手金卷、莲蓬豆腐、草菇西蓝花……满满摆了一大桌。
　　郝凌有些吃惊，“好多菜呀。”
　　方睿云，“是了。之前忘了与你说，其实这两日府上还有两位客人，也是我的两个朋友，我想带你认识。不过他们出门办事了，我们可以先用些消暑汤点，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说着，让家先上了冰点，两只骨瓷小碗里各盛了三只铜铃般大小的果子。
　　方睿云说，“冻梅。都是今年附近出的最好的杨梅，冻了一缸子，十分酸甜消暑，你且尝尝。”
　　郝凌夹起一颗放进嘴里，感觉吃了一颗冰冰凉的糖果，稍稍有些冻牙。外层因为口腔的温度逐渐融化，尝到些酸甜的滋味，果子还带着从树上刚采下的独特清香。不一会，连胸腔里都觉得清凉舒爽。
　　正要夹第二颗。外边贺管家领了两个人过来了。
　　“主人，白公子他们回来了。”
　　方睿云起身相迎，“二位快请进。”
　　郝凌也站了起来，见进来两位穿了白衣的公子，一位长相清秀生了双凤眼，另一位个子高些，五官分明，看着……十分眼熟。
　　方睿云微一托手，向着郝凌，“这两位是清心峰的弟子，白澈，竹华。这位是凌月凌公子。”
　　郝凌看了白澈一眼，见他漆黑如点墨的眼睛里好像闪过一丝星火，转瞬即逝。定睛再看时，对方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一副没见过自己的样子，估摸着是自己眼花了。想着人家没有认出自己，也就没多说什么。听得那两位说，“幸会。”“幸会。”
　　这边厨房还上了几个新做的菜来。
　　方睿云将一道菜直接放在郝凌面前，说，“你最爱吃的，糖醋脆藕。”
　　果真是最爱，郝凌也顾不得有新朋友在场，直接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随即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啊味道太棒了。
　　方睿云给那边两位倒了酒，说，“都是我的老朋友，大家都随意些。二位今天办的事可顺利么。”
　　白澈微一点头，“都顺利。那孙胖子找到了，小竹也已经把清心水给孙夫人送去。应该没什么事了。”
　　竹华说，“孙胖子的赌心当真深，泡在赌坊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不知道清心水有没有用，如没有用，下次只好拿绳子来把他绑上山去好好治治。”
　　方睿云，“人各有命，外人能出手相助的总是有限，心里的东西，全凭自己，你们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也不用太挂心。”
　　郝凌这边吃了一碗鱼肉，支着下巴听其他人聊天，白澈脸上挂两眼，竹华脸上挂两眼。这俩人身上都是清爽的气质，但看起来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啊。白澈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淡漠的样子让身上的白衣似乎更淡了一个色调。竹华则亲和许多，说着话偶尔微笑，一双凤眼里眼波流转，惹人亲近。
　　白澈投了一眼过来，郝凌咳嗽一声，问到，“我不太出门，不知道清心峰是个什么地方？两位公子能不能给我讲讲？”
　　竹华笑着说，“清心峰嘛，就像名字说的，帮人清心。以清心泉出名，用之，可助人荡涤心灵。我们白峰主收弟子，授以武学、药学，所以我们也受人所托做些除害、医治救人的事。”
　　郝凌举了举酒杯，“那当真不错。有机会我也去玩玩。先敬二位一杯。”
　　竹华爽快地端起酒杯。白澈也默默端起酒杯，仰头饮尽。郝凌的目光忽地又滑在他的喉结，自己忍不住轻笑一声，把杯中酒也饮了。

　　酒足饭饱，夜色也有些深了。
　　方睿云说，“天色也不早了，那就请各位都回房休息吧。”
　　郝凌到了厢房，直直往床上一躺，喝酒喝得微醺，懒洋洋地几乎要睡去。忽然想起白天的事，心里一个激灵，勉强撑坐起来，取出小折扇，打开扇了两下风，让自己稍微清醒些，食指抚上扇面画的小肥鸟，指头灵力微闪。只见那小肥鸟渐渐变得立体，从扇面画中跳脱出来，忽然扑棱了两下翅膀，绕着床帐里沿飞了两圈，有些不太灵活地落在被面上，吱吱叫了几声。
　　郝凌摸了鸟儿两把，“小珍珠啊，有事得让你回谷一趟，帮我带话。”
　　说着，又伸手在扇面一划，摘下一片桔叶来，将白日晕倒的画面凝成清露附在桔叶上，让小珍珠衔好，打开窗户，让它晃晃悠悠地飞走了。
　　低头看见衣服下摆上有污渍，定是白天被面汤洒上的，也懒得用净衣术，在乾坤袋里掏了一件烟青色的长衫来换上了。

　　第二日，方睿云请了戏班过来给客人解闷。
　　桃花镇流行一出天仙祝寿的戏。“真仙聚会瑶池上，仙乐和鸣鸾凤降，鸾凤双飞下紫霄，仙鹤共舞仙童唱。仙童唱歌歌太平，尝得蟠桃寿万龄。瑞霭祥光满天地，群仙会里说长生。”
　　别院小戏台已经布置好了，观戏亭上也已经摆了冰镇瓜果蜜饯，椅子上都铺着清凉的竹面席子，丫鬟们举着扇子在附近伺候着。
　　好戏正要开场，戏班里小小一阵骚动。方睿云招来管家，“怎么啦？”
　　贺管家忙说，“说是演六仙子的小姑娘中了暑气，唱不了了。”
　　方睿云，“这……找间厢房让那姑娘歇着，让府里大夫过去看顾，戏就开场吧。”
　　贺管家，“是。但这戏唱起来，恐怕不很流畅。”
　　方睿云，“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来替，不流畅就不流畅吧。”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郝凌，“凌兄，你不是会唱这出戏么？”
　　郝凌正在剥葡萄，听方睿云问，含糊地说，“会倒是会。”
　　这出戏郝凌在桃花镇上听过好几次，本就是个记忆力超群的小仙，听过几遍就记住了，在灵犀谷以女儿身待着的时候闲来无事也哼两句。六仙子是戏里最标致的仙子，也深得王母喜爱，其实唱句不多，但郝凌挺喜欢那几句。
　　方睿云半开玩笑地问，“那你要不要唱一出？”
　　郝凌大大方方地说，“好啊。”
　　扔掉葡萄皮，拍了拍手，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往戏班那边去了。

　　好戏开场。
　　郝凌今日穿的烟青色长衫正好和六仙子的角色扮服颜色相同，因为今日并不出门，头发也未梳成发髻，随意地披在肩上，腰身修长，姿态轻盈，上得台来并不违和。
　　在谷里那么多时候，郝凌都是扮的女仙，一步一转身，一颦一笑，都十分自然，但又没有很多女儿家过于娇羞的姿态，显得落落大方、活泼明媚。唱起曲来，也是清丽流转，动人心扉。
　　方睿云频频抚掌，脸上笑意难收。贺管家直竖大拇指，“凌公子真是多才多艺。”
　　边上，竹华探身跟白澈说，“凌公子可真厉害，这身段可比一般姑娘俊多啦。”
　　白澈只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他只觉得为什么天气这么热，喉中有些干涩，伸手拿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郝凌刚唱完最后一句，正要从侧面下台，因有其他角儿走动位置，他不禁又在台侧往前让了让。阳光有些烈，他突然觉得这光不仅仅是刺眼，简直要把他打晕。那种感觉又来了，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像抽了力气。他一个晃形，就要从台子上栽倒下来。
　　啊，我又要晕了？！又在这么多人面前！又在那个白澈面前！

　　方睿云正吩咐管家打赏事宜，一回头，见郝凌要摔了。正要去救，就见身侧一个白色身影如出鞘之剑般飞出去。
　　白澈心急如焚，伸手去接的时候，有那么一秒钟觉得自己要接空了。郝凌落在怀里，意外的并不很沉，他闭着眼，眉头紧皱，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额上还有些细汗。
　　接到手里，白澈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太阳有些大，衬得郝凌更是肤白如雪。缓缓落地的时候，白澈刚放回肚子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