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异闻志》子午不归

4、第 四 章

　　遥川将所见描述了一番，容渊和苏明羽无不震惊。

　　“也就是说”，
　　苏明羽咽了咽口水，艰涩道：
　　“现在有一个人类，走在大街上，就能轻易的看清所有妖怪的真身？”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遥川的存在，对所有的妖怪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包括他自己。

　　幸好，掀起这么大波澜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毫无自保之力的人类。
　　如果趁着现在…

　　他看向容渊。
　　容渊只平静的嘱咐遥川道：“这件事先不要对别人说。”

　　苏明羽头一栽。
　　可偏偏，这个普通的人类不知哪一点被容渊看上了。

　　“喂”，
　　他想了想又问遥川道：“那你看容渊又是什么样子？”

　　“就是正常的样子。”
　　遥川感觉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很好看。”

　　苏明羽：…

　　这难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虽然他也看不出容渊的真身，但是打死他也不相信，容渊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他看着这俩人，顿时觉得好没意思，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拖着青狐鬼的头发走远。

　　青狐鬼发出一声嘶吼，被苏明羽一拳揍在脑门上...

　　趁着苏明羽去收拾青狐鬼的功夫，容渊道：
　　“青狐鬼百年前化形。下山游历之时遇到了一个书生，两人日日在学堂中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待到选定性别之时，她便选做了女子。
　　后来那书生当了官，又认识了一个官家的小姐。

　　有一年冬日，那小姐将一件皮袄子披在她身上。也不知那皮袄是什么来历，竟然活生生的把她的人皮扒了下来。
　　她就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变成了个半人半妖的恶心怪物，最后，羞愤而死。

　　那书生很快便娶了那官家的小姐，后来还当了大官…”

　　遥川听了有些不忍，道：“你们要杀了她吗？”

　　容渊道：“青狐鬼作恶多端。潜在不夜林中难觅踪迹。
　　若遇到漂亮的女子便剥去皮囊用作己用，遇到男子，便挖下他们的眼珠和心肝。以示，天下的男子皆是有眼无珠和没有心肝之意。”

　　他见遥川面色惆怅，颇为纠结，又解释道：
　　“苏明羽虽与她不是一支，但也系出同族。此次受了青狐长老拜托，应当是会废去修为，令她重新修炼。”

　　遥川想了想，觉得对她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容渊看了眼远处。
　　苏明羽已经借着清理门户的由头悄悄溜走。招呼都不打，人先跑了个没影。

　　他收回目光，道：“不过你来找我，应当不是为了青狐鬼的事吧？”

　　遥川想到自己的事，这才突然着急起来。
　　“那晚，我亲眼看见你的剑和一只猫脸妖怪打架，后来我身上得了怪病…”

　　遥川眨着眼睛看着青年，好奇中又带着些许不安。
　　容渊见少女仰着头，全然信赖的看着自己，冲她温暖的一笑，大约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笑容中的宠溺。

　　“你想知道猫脸老太的事情？跟我来。”

　　青淮河边，有一家酒肆十里飘香。

　　酒肆的外边，支着一个简陋的摊子。

　　里里外外无数的人围在摊前，等着摊老板卖今日份的烤鱼。脸上挂着的表情或奇异、或满足、或期待。

　　鱼摊老板此刻背对着她们。
　　遥川一步步走过去，紧张的有些不敢呼吸。

　　待绕到正面，她猛然松了口气，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失望。
　　还好，只是一张普通人的脸，只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叟。

　　容渊在她耳边轻声道：
　　“别急，往下看。”

　　那老叟的鱼摊上还剩下最后两尾鱼。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跛脚男人不受控制的走出来。
　　他走到老叟面前急吼吼的拿起烤鱼，迅速咬上一口。老叟也不生气，似乎对这种事早已经习以为常。

　　跛脚男人吃了鱼后，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他的神色，遥川难以用言语形容，那种极致的欢愉和满足…

　　很快，一股香气飘了过来。
　　遥川鼻子动了动，心想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还没等她想出来，下一刻，她已经站在喜气洋洋的大红堂上。
　　一对新人刚拜过了父母，又行完交拜礼。

　　礼生高声诵：“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遥川看向高堂，新郎正是那刚刚吃了烤鱼的跛脚男人。

　　新郎喜气洋洋春风满面的牵着新娘入了洞房…

　　此后，夫妻二人每日都恩爱非常。过了半年，在新娘的悉心照料下男人多年的腿疾竟然渐渐痊愈。男人欣喜若狂…
　　第二年男人参加了科举，一举中第，金榜题名。妻子也怀有了身孕。之后男人在官场上春风得意，一路做到了宰相...

　　遥川又看了两日便觉得有些无趣，正想着怎么离开时，眼前的场景一变，她又回到了河边。

　　“他本是一颇有才气的书生，年少时成名，本该凭科举走入仕途，从此风光无限。”
　　卖鱼老叟的声音悠悠响起到，
　　“可惜，十五岁时一场怪病，让他落下了这无法根除的腿疾，令他终生不得入朝为官。他曾经相爱的未婚妻，在家人的安排下退了婚，很快再嫁他人。他每日文笔郁郁，光阴虚度。”

　　遥川闻言，再看向鱼摊前，那跛脚男人还维持着原来姿势，脸上表情沉醉而梦幻。
　　这一次，她似乎能够理解他所造的幻境。

　　但不知何时，周围的人竟然全都闭着眼迷离朦胧的模样，也不知看到了些什么。

　　遥川看着所有人的表情心中猛然一惊。
　　这熟悉的场景，似曾相识的表情...她曾经在猫脸老太的幻境中也见过！

　　她有些不安的挣扎了一下。
　　可是里里外外的人群将她困住，前后都动弹不得。

　　容渊从旁边伸出一只手，轻放在她肩上。
　　不知为何，遥川突然安下心来，老实站在原地。她想了想，又潜入其他人的梦境中...

　　老叟见她自由的穿梭在一个又一个人的梦境中，不由得纳闷道：
　　“她真的是个普通人？”

　　这种能力，即便是容渊也无法做到。
　　容渊不置可否。

　　又过了一会儿，卖鱼的老叟又拿出一尾鱼烤了起来。
　　当鱼摊的烟再次点起时，所有人瞬间从迷离中清醒。

　　那跛脚的男子恍如大梦初醒，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鱼已经消失不见。

　　他一脸不舍，又有些垂涎的看向鱼摊前最后一尾鱼。
　　老叟见状笑道：“改日再来吧。”

　　跛脚男人仍站在鱼摊前，表情极为不甘。他眼中紧紧盯着摊前的那最后一尾鱼，表情越发的狰狞。
　　老叟见状也不阻止，似是看不出他的想法。

　　最后，跛脚男人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把抢过了最后一条鱼塞进口中。
　　围观的人群发出嘘声，纷纷指责，可是老叟却站在摊子后面一动也不动。

　　没过多久，只见那跛脚男人突然一脸惊恐的睁开双目，再看到鱼摊老板时表情如见到了地狱恶鬼！
　　他连连后退摔倒在地。也不顾众人的嘲笑和谩骂，屁滚尿流的消失在人群视野中。

　　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遥川不由得好奇，一个身患腿疾，已然失去了一切的人，还有什么能够令他惊怖至此？

　　“哦～～活该！好！”
　　人群中不断的发出嘲笑声、喝彩声。

　　老叟脸上仍是那副笑脸的模样，似乎从不曾做过什么事情一般。
　　可是遥川却想到那跛脚男人今后，莫名生出心疼来。

　　老叟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突然看向遥川道：
　　“客人可愿意尝尝我的手艺？”

　　遥川摇头拒绝道：“我没有银钱。”
　　老叟笑着劝道，“老叟这一尾鱼，不要钱。”

　　人群中，有人不满道：“你这鱼又不愁卖，人家不想要就换一个人罢。”
　　“对啊！可不！”人群纷纷跟着起哄。

　　虽然老叟说是不要银钱，可是楚都之中讲究你来我往，吃了鱼的，往往会留下一两物以作鱼资。
　　遥川就见到，刚刚那跛脚男人走之前，留下了一个精巧别致的木雕。

　　遥川摸了摸身上，抱歉道：“我真的没有东西可以给你。”

　　那老叟一愣，下意识看了眼站在她旁边的容渊。
　　实在不明白他的身边，怎么会有人哭穷？

　　容渊眼观鼻鼻观心。

　　老叟见他没反应，咬牙道：
　　“送的！这条鱼老叟免费给姑娘尝鲜。”

　　遥川刚刚已经看了众人的反应，心里其实对这鱼的兴趣缺缺。
　　可是想到一会儿还有事求人，不好意思拒绝，便接过那鱼，随意咬了一口。

　　围观的人早已经闭好眼睛等待着。

　　遥川等了会儿，又咬了一口。

　　众人眼前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老叟脸色一变，惊疑不定的看着遥川。
　　容渊似乎对此早有所料，一脸老神神在在。

　　最终，老叟终于败下阵来。
　　“看来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

　　他高声道：“今日的鱼已经卖完，客人们下月请早。”
　　众人一听，哄的一下散开，很快便没了人。

　　遥川想到此行的目的心中有些不安，但她接到容渊的示意，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了会儿，老叟收了鱼摊走过来。看着他两叹一口气，
　　“两位还有何贵干？”

　　容渊道：“听说前两日南郊外烧焦了好大一片，今早，青淮河边捞上来一个落水的。”
　　老叟一脸的无动于衷，“这两件可都与我无关。”

　　“那就好。”
　　容渊点点头，向他介绍道：
　　“对了，这位是阿川，她前日在我家见到一个猫脸老太。”

　　那老叟当即脸色大变，失声叫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