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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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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梦死在安阳开了快四年了,生意一直非常好,可是赚了不少。现在不止安阳,就连附近一些城镇的有钱人也听说它的大名。这么好的势头,哪个人不眼红羡慕啊。”那少年老气横秋的语气,一脸的遗憾似乎说得是自己的心声。
“就这么赚钱的买卖,醉生梦死的老板都从来没有来过安阳。店里一直是一个不到四十的男人管事,只说自己是个掌柜的。为人特别小心细心,开了这么多年,除了几个一开始就雇的老人,从来没有听说让谁进入过后院。他们这么神神秘秘得反而让人很好奇,但是谁也没能发现过什么,渐渐地大家也就不在意这个事了。”
“可是,就在半个月前,管事的掌柜突然放话说老板要卖掉赌坊离开安阳,没几天就真的转手卖给了一个外地商人,价钱嘛,据说不过是市面的八成。转手之后,足足来了有十辆马车,装得满满的走了。可是去过的人又说,完全看不出来店里面少了什么,字画啊金器银器都没拉走,新接手的商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说着,右手伸到桌上,有规律的轻扣三响,看了看两人,一抬下巴:“这是免费的消息,为了防止你们对安阳不熟悉,说了点大家都知道的,也可以为我的消息做个验证。下面的内容,就要钱了。”
“你怎么知道你的消息一定是我们要的?”傅怀瑾懒洋洋地问,这屋子狭小,桌椅也又矮又小,他坐在椅子上连腿都伸不直,却仍能做出一副闲适随心的样子,“更何况你也说我们对安阳都不熟悉,又如何能确认这消息的真假呢?”
“我确实不能确定我的消息对你们的案子一定有帮助,但是多条线索总是好的吧。”少年狡黠一笑,“你们可以考虑,是否愿意付钱去买这样一条消息。至于真假,我想到叫你们进来,自然是因为有证明真假的证据。”
傅怀瑾与裴陆交换了眼神,傅怀瑾问道:“你打算怎么卖?”
少年第一次露出犹豫之色,又马上掩饰下去:“我要五十两白银!”
“胃口真够大的!”傅怀瑾惊奇道。
“物以稀为贵!”那少年双手抱胸,信誓旦旦道:“现在这消息是我知道你不知道,当然是要按我说的价来。”
傅怀瑾呵呵笑了几声,站起来伸伸懒腰,舒展舒展蜷缩的双腿。顺着没有任何遮挡的窗户,自然看到对面房间门外,十几个孩子围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一盘红薯,一大锅水米。说是水米,是因为几个已经盛到饭的孩子,小心地端着嘬了半天,碗里看着还是稀汤水。
吃完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桌上剩下的,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再要一碗。
屋里的少年对裴陆道:“五十两是不算小数目,但对于清静这样大的门派来说,能算得了什么呢?你们可以试一试。我们不过是些一直住在这里的普通小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安阳。就算真有什么,依你们的功夫,想要我们好看也跟踩死蚂蚁一样。我又何必冒这个险骗你们呢?”
裴陆回头看傅怀瑾,见他不耐烦抓了把头发,凶巴巴对着那少年道:“谅你也没这个胆子。”说完,甩了三个银锭扔在桌上。
那少年大喜一把抓过银锭塞进怀里,生怕他细究一样赶紧道:“两位贵客快请坐,我这便告诉你们!”
“等等。”傅怀瑾一脸不悦道,“我现在饿了,你们连点吃的东西都没有,就这么招待贵客吗?”
说着他不管少年肉疼的样子,直接招呼门外那个高个儿小孩:“喂,你去街上买些安阳最好吃的肉饼肉包,小爷我饿了!”他又拿出一小块碎银,扔给对方,“看你们老大小气的样子,小爷自己掏钱。赶紧全部给我买回来!”
那男孩捧着钱,好像捧着一块火热的烙铁似的,一溜烟便跑得没影了。
屋里两人都有些怔忪看着他,傅怀瑾用剑梢嗑在椅子上,道:“现在可以说了。要是有什么恶心的内容,赶在你兄弟回来前讲完。”
那少年迅速开口:“醉生梦死旧老板走之前,曾经偷偷运过一整车的砂石泥土,还找了个泥水匠去。”
傅怀瑾和裴陆同声问道:“这个人在哪里?”
少年摇头:“我兄弟没看到脸,只是看见有人背着一个像木匠用的大包进去,没看到人出来。后来有人扔垃圾出来,里面有这么个东西,我们才猜测那人应该是个泥水匠。”
他拿出一把泥匠用的铲子,裴陆接过来,发现铲子做工细致,握把处有好些磨损,一看便知用了很久。
裴陆握着泥铲默默思考,那少年继续道:“这是第一个消息,还有一个消息,本来应该另外收钱。”他看到傅怀瑾瞪起来的眼睛,连忙嚷道:“看在你本来就多付了钱,还给小十钱去买吃的。这个就不要钱,免费送你了!”
“泥水匠进去的那天晚上,我们在醉生梦死后院外的小道上,听到地底下有声音。”
傅怀瑾与裴陆同时正色,裴陆想到自己在那小屋里看到的地面,问:“你们怎么发现的?旁边居住的人家就没有人察觉吗?”
那少年嚣张一笑,比起一开始照面,生动的神色越发显露出他真实的年龄,不过一个半大少年郎。
“我兄弟发现醉生梦死的后院居然进了生人,立刻回来告诉我。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守在附近,却没看到听到什么动静。等了半宿,我们最小的弟兄熬不住要先回去,不想在后院不远的小道上绊了一跤。这才发现地下有声响。但声音太小,我们也不能确定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只有结合了我所说的这两条,才能发掘出真相。”
傅怀瑾了然:“敢情第二条消息你打算卖得更高。”
少年嘿嘿一笑,看了看窗外,道:“小十回来了。”
院里的孩子们早已扑出门口,叽叽喳喳围着一个人走进来。高个子男孩手里的几个纸袋早已被抢着先捧进来,只有一个被他紧紧抓在手里,谁也不让抢走。
他大步走进小屋,将油纸包轻轻放在桌上,有些气喘说道:“安阳最好吃的肉饼就是这家的,就这几个了,我还是插队才抢到的。”他的衣服比先前皱巴了许多,看来是经过不少的推搡。
傅怀瑾给裴陆递了一个饼,自己也吃起来,冲对面的少年推推油纸包道:“别光看着我吃,我不习惯。”
三人沉默吃了一会,裴陆问了几个问题,确认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便与傅怀瑾起身告辞了。出门的时候一群孩子怯生生地对他俩行了个礼,眼巴巴地看着,倒有几分不舍。
进门时霞光灿烂,离开时月色已明,那小院却完全没有点灯,离远离近都是黑乎乎的,与周遭的人家融为一体。傅怀瑾走远了回头看,那片黑暗中零星几点灯火,却照亮着城中最密集的人群。
回到长善门,两人先去左之和与季同房中,说了今日探访情况。左之和听后沉默良久,问裴陆道:“所以你们推测,那间屋子的地下别有洞天?”
裴陆回答:“目前看有这个可能。醉生梦死的后院我与师兄细细查看过,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但如果他们将一切安排在地下进行,便更能说得通了。”
“五名死者的联系,目前只有这个赌坊。。。赌坊老板转手店面的时机,与最后一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一致;离开前做泥水工,却没有人知道或是看出店里有明显动工的痕迹;大量搬运物品,店内却并没有什么缺失。。。”
左之和:“这家赌坊有问题应该不会是假的。裴陆的推测也很有道理。明日我们同去将这些证物上呈陈大人,具体怎么做,还是由他来定夺。”左之和解释道。
“我们是陈大人请来的助手,探查不遗余力,最终断案审判还是要交给官府。”
傅怀瑾与裴陆点头称是,傅怀瑾问道:“那个绵化掌杀人的人,有什么新线索吗?”
左之和道:“陈大人已经安排数队捕快查访,他手下人一贯能干,这两日或许会有些收获。。。绵化掌在江湖中据说失传已久,我们也只知道一点骇人听闻的特点,其他并不了解。今日你们走后我便传书于秦长老,看看他是否知道些能用得上的消息。”
说完正事,傅怀瑾也不急着走,慢吞吞喝着茶,眼睛四下乱瞟。左之和见他这样,问:“怎么了,这屋子有什么能得你的青眼吗?”
傅怀瑾小声问道:“大师兄,咱们清静,最近是不是应该招些新弟子?你们看正阳门和齐天盟人都那么多,咱们也不应该落下。”
“怀瑾是担心那些小孩吗?”左之和笑了,“其实比起清静,还有别的人更适合应对。”
“谁啊?”
“陈康奇。”裴陆淡淡道。
“就是啊,这样的事情你不去找当地父母官,净想着带回清静,清静有多大有多少钱,养活大家已经很辛苦大师兄了。”季同愤愤道。
左之和拍拍季同,对傅怀瑾温言道:“民生多艰,怀瑾心软师兄明白。只是清静毕竟是以武传道,不一定适合所有人。陈康奇心系百姓,自上任一直非常勤勉。这件事先由他处理,对那些孩子可能会更好一些。”
傅怀瑾点点头,粘了一会左之和,才被裴陆拉走了。
两人回到屋里,傅怀瑾看着裴陆整理床铺,忽然道:“裴小陆!”
裴陆一边整理一边回头看他。
“我发现下山后,你的变化好大。”
裴陆手中一顿,傅怀瑾毫无觉察继续说:“你的嗓子完全好啦,最近话都多了不少,看来不用找范思勉啦。”
他站起身在屋子晃悠,又道:“看来还是应该早点下山的,你的聪明才智若是只呆在山上真是浪费了!我们这才刚刚下山,你就能帮到大师兄这么多!真是太厉害了!”
他晃悠到床边,歪着身子看裴陆,长发流泻,面庞在烛光中闪耀,眼中满满都是骄傲与快乐:“我的师弟,真的是全天下最厉害的!”
裴陆看着他,美丽的双眸一时间似乎有一道光亮破壁而出。但是不等傅怀瑾细看,他已转过身子走去自己的床榻,平静道:“师兄快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傅怀瑾答应着踢了鞋子上床,口中道:“师弟好梦。”
裴陆不答,躺在床上闭上双眼,不知是否睡着。
次日,几人来到安阳县衙,待人通报后,便在偏厅等待。不一会,陈康奇便赶了进来。
“各位少侠这么早就赶来,实在太让我感动。不论此案结果如何,我先代安阳百姓谢谢各位的帮助!”刚打照面,陈康奇便如是说,深深行个大礼。
左之和等人急忙避开,回礼道:“陈大人太客气了,都是小事不足挂齿。今天着急赶来,也是因为有些发现,想请陈大人定夺。”
季同将泥铲放在桌上,详细讲述了裴陆傅怀瑾的发现。
陈康奇道:“原来竟在地下,我们来回去过好几次醉生梦死,一直没有任何发现,醉生梦死的新老板已经很不耐烦。原是我们找错了方向。”
季同道:“至于绵化掌的情况。昨日我们已传信回清静,请教精于掌法的长老,今早收到回信。。。”他取出一张信笺,递给陈康奇。
陈康奇展信大悦,道:“我昨日安排访查的人员,一共探得可疑人士十数位,但难以继续分辨。有了这封信,想来很快便能锁定凶手。”
傅怀瑾拿过他放下的信,与裴陆一起看,见纸上简洁几句话:
“习者掌心光下呈血纹。因此掌法凶狠伤人伤己身,久习者寿不过半百。”
“难怪失传那么多年,不知道什么人又去练,连性命都不要吗?”傅怀瑾与裴陆嘀咕。
陈康奇起身对左之和等人再次行礼,道:“有了这件证物和线索,我即可着人前往调查醉生梦死,尤其是后院小屋。”
左之和则道:“修习绵化掌的凶手,心性必定坚毅残忍,才能对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只怕抓捕艰难。我与我师弟们这便与差官们一同出发,以防凶手暴起伤人。”
陈康奇感动道:“左少侠思虑周全,大仁大义,康奇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日后左少侠或是清静有任何需要康奇之处,尽管开口,我必当尽心尽力。”
他向门外传话,不一会进来一捕快打扮的健硕男子,陈康奇介绍道:“这是我们安阳总捕头石炎,几位与他一道便可。还请千万小心。”
众人商议如何安排,左之和在一旁,将裴陆两人遇到的少年团一事,以及自己的猜测,告诉陈康奇。
“我师弟很是担心这些少年衣食居安,毕竟其中多数年纪太小,无力谋生。此事我想先报与陈大人,清静虽孤儿弟子众多,但毕竟是以武立身的地方,不适合所有人。”左之和道。
陈康奇道:“清静派侠名远播,我知左公子的心意。不瞒你说,安阳遗留问题诸多,我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早日一一解决清楚,不再有老无所依,幼无所靠。。。此事我牢记心中,定然会寻找妥善安排这些孩子的办法。”
他说完,叹了口气,似乎吐出些许疲惫之感,又道:“这次的案情古怪,实在不像以往的案子,涉及到的人、事,都让我们这些常人摸不到头绪。”
两人对视间,都感到对方与自己怀有一样的疑惑:安阳地贫,一贯较为平淡,为何忽然出现这般异事?
左之和拱手道:“无论如何,安阳能有陈大人坐镇,是百姓之福,也是我清静之幸。”
陈康奇则带着一丝苦意笑道:“若有朝一日,天下能人志士都像清静左公子这般,那天下大同定然近在咫尺。”
两人说完,陈康奇告辞先去醉生梦死搜查。左之和与石炎道:“石大人,不知今日你们如何安排搜查?”
健硕男儿深深一拜道:“几位高人不必这么客气,我是个粗人,只是因为做捕快时日久才被陈大人安排了名头。昨日陈大人吩咐后,我便叫兄弟们分作三队,粗略走访与平时的巡查对比,目前有十六个人比较可疑。”
左之和略一思索,道:“既然如此,不知可否今日安排两队,我们师兄弟四人两两随队。有人照应总是稳妥一些。”
“就依高人的意思!”
“那便我与裴陆一队,季同带怀瑾一队。”左之和回身道,不意外遭到两人大声反对。
“不行!”季同坚决道。
“我不要和季呆子一队!”傅怀瑾惊叫道。
左之和佯做生气道:“正事当头,你们两个不要任性!怀瑾与裴陆都是初次下山,本就应该由我们分别带领。尤其此次的凶手可能武艺高强,不能像开始那样放你们单独历练。”
“不行,这次我必须跟在你身边。”季同一反往日的顺从,语气不容反驳道,“他们两个武艺头脑一样不差,现在不放出去,以后更加放不出去。”
傅怀瑾点头道:“就是啊,再说论武艺裴陆也不输季呆子!”
季同冷笑一声,报剑紧盯住左之和。
左之和有些生气,脸沉下来:“这是什么道理,身为师兄不带领照看师弟,说一句他们能耐有用吗?”
“裴陆武艺在清静已是难逢敌手,这样你都不放心,难道要跟着他一辈子吗?”季同的语气也低沉下去。傅怀瑾第一次见两人发生争执,居然还是为了自己,一时有点惊吓,没敢张口插话。
不等左之和再发话,裴陆忽然上前,对左之和道:“大师兄,请借一步说话。”
左之和看了季同一眼,转身和裴陆出了屋子。
季同一动不动,眼睛望着门外。傅怀瑾悄悄移到桌旁,默默坐下等待。
过了一会,就见左之和与裴陆缓步回来。进屋时,傅怀瑾偷偷看了看,发现大师兄面色好了许多。
他看裴陆,见后者给他使了个眼色,立时安下心来。
左之和看着季同僵硬不变的姿势,暗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与我来吧。”说完,转身就走。
季同立马跟上,临出门前拍了拍裴陆的肩膀。
傅怀瑾瞪大眼睛跳到裴陆身边,问道:“你使了什么办法,怎么这么快大师兄就改变主意了!”
裴陆笑笑,就是不说。
“裴小陆,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吃惊震惊以及震撼了!”傅怀瑾开心地搂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不管啦,能和你一起太好啦,让我和季呆子一起他非得打我不可!”
裴陆把他身子扶正,轻声道:“谁敢打你。”
“那倒是!”傅怀瑾得意地哈哈大笑,“我们赶紧走吧,这次可要好好表现,不能老让大师兄操心我了!”
裴陆笑笑,随他身后也走了出去。
小剧场:孤儿少年小院
傅怀瑾与裴陆走后,小院里厨房钻出一个少年,手捧一篮馒头,道:“居然买了肉饼,那今天这馒头就没人吃了。”
领头少年开心笑道:“收好,明天再吃吧,他们今天吃得都够饱,肯定吃不下馒头。”
“真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实诚,我原本想着能让他们不要讨价还价,痛快付钱就好了!”
高个儿男孩擦擦嘴边的油:“哥,他们人真好!他们还有什么别的想知道的事儿或者想做的事儿吗?”
十几个吃得饱饱的孩子凑在一起,一边数星星消化,一边思索,有什么能帮上忙还能让傅怀瑾两人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