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你的胎不是我打的，我怎么可能那么蠢，上赶着把证据塞到别人手里。“
娴妃的声音冷冰冰的，像结了冰碴子，倒让华妃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待回过神来，一阵咬牙，其实华妃也知道娴妃说的有道理，只是那碗药分明是她递给自己的，这口怨气华妃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华妃没想到娴妃竟然直接给自己甩冷脸，心中更是恨毒，看见娴妃因为自己给她灌下的藏红花而病病殃殃，华妃心中快意，冷笑一声，甩袖进了偏殿。
娴妃不理会，自己再拿欢宜香找她的不痛快也是徒劳。
夜晚，华妃喝了药躺在床上。
储秀宫的偏殿自是比不得翊坤宫舒适，华妃小产后容易困倦，此时却有点睡不着，
华妃的确是不怀好意而来，按照皇后的安排，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该住到储秀宫来，但她恨毒了娴妃，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找她麻烦的机会。
皇后查出来的所谓“前因后果”，华妃是半点都不信的，这笔账自然算到了皇后和娴妃头上。
想到自己的孩子，华妃不由自主抚上了小腹，心中悲痛万分。
皇上，咱们的孩子……
陌生的宫殿，怨恨和悲痛交织的情感，一阵翻来覆去华妃一时竟是失眠了。
直到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华妃才模模糊糊睡去。
“皇上为什么厌恶你，你知道吗？“清丽的女子声音从耳边传来，说出的话登时便将华妃激怒，只想现在就上去撕了她的嘴。
是谁？好大的胆子！
华妃想怒斥，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但却仍然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又渺茫的从耳边传来。
“皇上从来都没有厌恶过我……”
……
“记得本宫刚刚进宫，就封了侧福晋……”
……
“……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华妃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听见自己作困兽挣扎般喃喃自语，她感受到泪珠不断从眼睛里涌出，断断续续划过脸颊，她看见对面女子冷淡的神情中带上怜悯。
不，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个妃嫔？
本宫怎么可能在这些贱人面前哭。
她听见自己叫她“甄嬛“，华妃不认识这个女人，只觉得她长得有些像纯元皇后，却比纯元更令自己厌恶。
她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哭，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仿佛被封锁在自己的驱壳内，被迫看着自己狼狈的一面展露在那个自己莫名讨厌的女人面前。
她听见自己绝望又悲伤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出自己从不曾为人说的心意，有些自己经历过，有些却不知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那欢宜香里面有大量的麝香？“
什么！你胡说！
华妃大惊，她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口出妄言！
华妃想上去亲自掌她的嘴，却只能徒劳的呆在原地，被迫听二人的对话。
华妃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她想告诉正在说话的自己，那些都是假的，都是那个贱人骗她的。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却和那个正在说话的“自己“感同身受，那些话华妃半个字都不信，却仍然感到了茫然无措和心如刀绞。
华妃尚未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自己悲凉又绝望的声音响起。
“皇上，你害的世兰好苦啊！“仿佛困兽最后的哀鸣。
“啊！“不止甄嬛大惊失色，华妃也大骇。
困住自己的“年世兰“撞了墙，华妃也得到了自由，只是，那甄嬛似乎看不见自己。
甄嬛很快离去，华妃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面色惨白，眼角犹挂泪痕，额头上一抹嫣红刺痛了华妃的眼。
看着“自己“死在自己面前，华妃感到神思恍惚。回想着刚刚听到的、看到的，游魂一般走了出去，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原是在冷宫中。
华妃发现偌大的紫禁城，竟无人看得到自己，自己这是已经死了吗，华妃神思不属地想。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养心殿。
华妃游荡了许久，她发现这里和她知道的一点都不一样，没有人提起过纯元皇后，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反而是皇后的妹妹娴妃变成了皇后，娴妃的样子也和自己印象中的大相径庭，两个宜修都是温温和善的，只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却多了一份生人勿进的冷清。
华妃看到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她知道了欢宜香的真相，也知道了当年自己滑胎的真相，只是，在这里，那个给自己端药又被自己灌下藏红花的是端妃罢了。
华妃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原来，这都是真的。
华妃木然的想，思绪恍惚。
原来，那个叫甄嬛的女人说的都是真的。原来，人悲痛震惊到极点，是无法做出太多反应的。
“不……不可能……“华妃喃喃道，闭上眼睛抱住了自己的头，”不可能！“
“皇后娘娘……“再睁开眼，眼前就是宜修放大的脸，这几日没人能看到她，也没人能听到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华妃下意识就出声了。
“……华妃，你睡糊涂了。“华妃恍恍惚惚听见娴妃平淡的声音。
“娘娘，您可算是醒了！“又听见颂芝欢天喜地的声音。
原来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幸好幸好。皇上怎么可能对自己那么狠心呢，都是梦罢了。
“颂芝，本宫头痛，欢宜香……先不要点了。“可是，华妃又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吩咐颂芝。
“是，娘娘。“颂芝迟疑着应了，不知道娘娘为什么会突然不想点欢宜香，往日里娘娘越是不舒服不开心越是喜欢点这欢宜香。
华妃这几日整日神思不属，让颂芝将欢宜香带出宫找人鉴定后便每日想着这件事，一面期待着结果一面又害怕着结果，竟是比前些日子还消瘦了些。
“娘娘……”忧虑万分地看着华妃，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娘娘，也不解皇上为何会如此狠心。
华妃得知结果的一刻便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
无心叫人来收拾，华妃几乎要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态，一只手紧紧攥住茶几边缘，捏的指节泛白。
“你，没碰上什么人吧。”华妃白着脸出声，声音又些微微颤抖。
“没有，没人看见奴婢，奴婢是假托带家书出宫的名义去的。”颂芝见华妃这样，赶忙道。
“那就好……”除了心痛和失望之外，华妃更觉后怕，先前只想验证梦里的一切，拼命想要证明皇上是爱自己的，但现在一切成了一个笑话，可抛开这些儿女情长，一旦被皇上太后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华妃不知道面对自己的将是什么。
华妃这几日很不好过，既然梦中的欢宜香一事经验证是真的，那么其他想必也是真的了。原先看见娴妃那张病病殃殃的脸只觉得快意万分，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一朝得知深爱的枕边人却在暗中算计着自己，华妃既不知如何面对皇上，也不敢去面对皇上，害怕让皇上看出端倪。就每日呆在储秀宫的偏殿。
华妃这几日失眠的厉害，心烦意乱，这晚见月光明亮撒进室内，白日里为避开娴妃又不怎么出去走动，索性披了外衫走出屋。
储秀宫花木繁多，又种了许多绿植，看得出主人十分精心地照料着，许是月色太好，许是多日不出屋，饶是华妃审美多放在金银玉器等奢华之物上，素日不大欣赏的来这些，此刻也觉得月下赏花，心情十分疏朗，多日的郁气也散去不少。
再走几步，一偏头，却发现娴妃正立在不远处，华妃注意力放在花木之上，也没想过娴妃竟还未睡觉，加之枝叶掩映遮挡了部分视线，华妃竟是离得不远了才发现。
见娴妃似有回头的意思，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华妃竟一委身蹲在了几丛植物后面。
才一蹲下，华妃就后悔了。
躲她做什么，自己又不怕她。大大方方上去打招呼便是，她又能将自己如何呢。只是此时都已经蹲下，再起身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进退两难，只好祈祷娴妃别往这边走。
“……华妃？”只听见娴妃迟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华妃缓慢的抬起头，只见娴妃虽也只着里衣披了条披风，青色的披风更衬得她肤色雪白，此刻盈盈立在月色里，清越的嗓音衬着清冷的月色。华妃正对着面前这盆不知道是什么花的白花，因着角度的缘故，娴妃一张芙蓉面竟像是掩在花叶间，透过间隙看着月光下的娴妃，华妃只觉得她美得惊心动魄。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华妃也觉得荒唐极了。
忙低下头。
“本宫……耳坠掉了，索性睡不着，出来找找。”
宜修不愿与后宫中的女人周旋，也没心思争宠，平日无事就养养花，日子一久储秀宫里各色花木倒也热闹。今日想着那几盆昙花该开了，特意来这候着。却不想碰见了华妃。
而且还以这样的场面相见。
宜修看着披散着头发的华妃，华妃盯了她一会，看的她浑身不自在，正在想华妃又有什么幺蛾子，只是还不等她再开口，华妃又低下了头，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衣领间露出的一小片羊脂玉一般白皙细腻的肌肤。
找耳坠？华妃搞什么鬼？宜修微微蹙眉。
不过虽然不信，宜修也懒得理会华妃，她从来就不喜欢华妃，不仅因为华妃嚣张跋扈，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更因为宜修知道皇上真的有爱过她，试问哪一个女人能容得下丈夫爱的另一个女人呢？况且自己还是一个对丈夫的爱求而不得的女人。
即便自己如今对皇上的感情已经说不上爱了，那碗藏红花自己也是早有预料，但无论如何对面前这个女人都感到十分抵触。
宜修不想因为华妃破坏自己赏花的心情，也并未多说，不再理会。
倒是华妃，见宜修不理自己，倒是松了口气。
华妃忍不住又想起了梦里那个皇后，自己从来都是华妃，从来都是高傲的，梦里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脾性是半分不差的，可是娴妃却不一样，她不仅身份不一样，性格似乎也很不相同，但华妃一时又想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忍不住就将探究的目光投向宜修。
宜修脸上还带着苍白的病容，华妃想到了自己的那碗藏红花，又想起在梦里看见的皇后最后的哭诉，她看见了很多人的结局，其中就包括宜修，梦里的娴妃是皇后，面对皇上的质问她哭的绝望极了，哭诉她未得到的丈夫的爱，哭诉在她怀里冷去的弘晖的尸体，哭诉无数个雨夜里难以安眠的痛苦挣扎。
梦外面的娴妃未曾生育过，而现在，因为自己，恐怕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现在的华妃终究还是年轻的，年轻到还没有再深宫之中的日日夜夜寂寞的等待煎熬中变得面目全非，年轻到还没有把生活所有的指望和亮色寄托在皇上某日的垂青之前就看到了那人背后的狠毒，所以现在的华妃是愧疚的，是挣扎的。
尤其她想起梦里娴妃哭泣的神情和绝望的哭诉就想起得知小产那日的自己，就想起梦里同样带着绝望自戕而死的自己。
可是现在，娴妃应当也恨毒了自己吧。
“你还起不起来了。”华妃蹲在昙花后面，迟迟不起身，不知在想什么，宜修一往昙花那边瞅，就看见华妃盯着自己却明显失焦在走神的目光，忍不住不耐道。
话一出口，宜修就抿了一下唇。这样的不耐烦的语气大抵又要惹来华妃呛声，宜修今夜特意等在这赏花，实在不想和华妃作口舌之争。只是不知怎么今晚看见华妃就有点心烦。
华妃陡然一惊，回过神来，正想起身，但蹲太久腿却麻了，不受控制地坐到了地上，心中万分懊恼，刚刚一切愧疚挣扎登时化作在娴妃面前丢脸的羞耻，华妃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只希望今晚自己从没有出过门。
“本，本宫头好痛……”华妃当即捂住了头，话一出口，华妃又觉得自己蠢透了，娴妃之前对自己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应当也是恨毒了自己，自己头痛她又怎么会管呢？可是她不理自己，自己叫一会再自己起来回屋岂不是更加丢脸？
当下华妃一咬牙，攥住了宜修的衣服下摆，闭上眼装晕。
“……”宜修脸都黑了。晕过去为什么脸这么红？宜修是不信的，但是又无可奈何，华妃行事不着调，从前习惯使然，宜修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别装了我知道你在装晕”这等话。
宜修现在基本确定华妃应当跟自己不是一样的情况了，若是上一世的华妃也回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她爱惨了皇上，即便因为欢宜香对皇上由爱生恨，也绝对不可能和自己凑到一起。就像自己现在即便不爱皇上，也还是抗拒着华妃。
可是刚刚华妃走神时面上的挣扎愧疚之色宜修看得分明，华妃，为什么会愧疚呢？这几日她提起皇上时脸上的复杂之色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不止知道了欢宜香，还知道了她的小产是皇上做的手脚？华妃那日梦魇究竟梦到了什么？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小产的真相，那么自然也该知道那碗藏红花对自己来说是不白之冤，是因为这个而愧疚吗？
宜修面上显出深思之色。
心中思虑良多，手上动作却不停。宜修身材本就偏纤细瘦弱，近来又十分虚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摆弄得动华妃，不管华妃是不是假装，宜修只想先让华妃松开手，她好去叫人把华妃给弄回去。
渐渐地，宜修发现每次碰到华妃的腿时华妃似是面有异色，发现这一点的宜修不禁迟疑了一会，试探性地假装无意去碰华妃的腿，果然华妃似乎是在忍耐什么一般。
这……华妃不会是腿麻了才装晕吧……宜修心中不由冒出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
趁机将裤脚从华妃手里抽出来，宜修假装走远，悄悄绕到另一边。
娴妃竟真将我丢在这！华妃心中羞恼，急忙睁开眼。
哪知一偏头就看见娴妃站在另一边不远处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娴妃！你好大的胆子！本宫身体虚弱晕过去你竟见死不救！“华妃到底跋扈惯了，见宜修这般作态当即就恼怒道。
“娘娘这不是已经醒来了，可用我帮你传一下颂芝啊。“宜修见华妃如此，更加确定华妃应当还是原来那个华妃，并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情况，听见她的指责，也就只是懒洋洋敷衍着。
华妃瞪了一眼宜修，转身欲走。
“你的小产跟我没关系，那碗安胎药不是我动的手脚。”宜修突然出声，跟她平淡的声音不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华妃，观察着她的反应。
没想到宜修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乍一听到，华妃一下子僵住了。
“……皇后查明的结果，本宫是半个字都不信的……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如果，如果真是你做的，本宫是不会……”
“那如果不是我做的呢？“宜修打断华妃那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的“狠话”，“谁又来讨回我的公道呢？我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如果真的不是你，我，我会让你有自己的孩子的。”华妃匆匆丢下一句话，逃避似的飞快走开了，也不再自称本宫。
她果然知道什么。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本也只是试探一下华妃，但华妃的表态倒有些出乎宜修的预料，不过宜修倒并不怀疑，这宫里想要一个孩子的手段倒是多的是，上得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宜修只会比华妃更了解。
只是，本宫的孩子早就在多年前那个雨夜死在本宫的怀里了。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宜修静静看着月色下早已开放的昙花，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看到的却是当年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