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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同窗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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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小桥流水人家,细雨靡靡,淋漓了一重又一重。石青色平铺在脚底,稚子蹦蹦跳跳如同撒欢的小鸟,嗓音软糯糯的,“阿姐阿姐,我是不是长高了?”
被她唤为“阿姐”的少女手持油纸伞,一袭广袖春衫,伞沿下遮着一对极具风致的眉眼,唇角微弯,“高了?我怎么瞧不出来?”
“就是高了啊,高了这么一丢丢?半丢丢?”她捏着指,十二分的稚气。
少女笑而不语,柔美的身段经春雨掩映,多了几抹远山雾霭般的淡泊飘渺。她倏尔启唇,“阿祎,伞下来。”
稚子喜笑颜开,蹦蹦跳跳地躲进来,雨水打在油纸伞面,细细密密的微响,不消片时,一阵风吹来,雨势渐大。
“阿姐,路这么长,你能牵着我的手吗?”
少女身形高挑,背脊挺直,闻言清清浅浅“嗯”了声。
大手牵小手,指节相触,掌心相贴,卫悬祎喜不自胜,“阿姐,等我长大了,我也牵着你的手。等阿姐老了,我还要牵着阿姐的手。”
“老了?”伞下的声音清清凉凉,比斜风细雨吹落在后颈肌肤还要凉。
“阿祎,女孩子不喜欢‘老’这个字。你可以换一种说法。”她微微一笑,“比如一朵花开到最美最美即将回归泥土时,比如山河星辰璀璨久了快要黯然失色时……”
“即便那时,我也要牵着阿姐的手!”
“嗯,对,这样顺耳多了。”
卫悬祎嘿嘿笑了两声:“阿姐,即便花开靡荼,你也是最美的。每一个阶段,都是最美的。”
“这样就又不妥了。”少女轻声慢语,斯斯文文里勾出烟笼雾罩的淡漠,“最美的字眼是用来形容最爱。以后阿祎有了喜欢的儿郎,甚或女郎,这样的话理应说给他或者她来听。”
“可我现阶段最爱阿姐啊。”
一声低笑,“阿祎生得漂亮,说话也漂亮。”
“阿姐最漂亮!我充其量,嗯,第二漂亮?”
少女那对桃花眼渐渐染上桃花色,笑意盛放,在人心开出大朵大朵的花。
她看得怔然,忽的扬唇:“阿姐,我永远听你话,永不教你难过。阿姐这等美人,一笑天地都为之焕然,若你笑口常开,我做什么都值得。”
“阿祎可莫要成为油嘴滑舌的小滑头呀。”
“才不会,我是真心的!”
长街漫漫,春雨贵如油。卫悬祎巴望着这条路没有尽头。
梦境的最后,风雨绕过一株桃树,风吹桃花落,花瓣溅了细雨,颜色褪进尘埃。
睁开眼,已是天明。
卫悬祎怔怔望着头顶的青纱帐,小手从被衾伸出来,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在梦里她一声声“阿姐”,到了书院,便要恭恭敬敬口称“夫子”了。
遑论与夫子亲昵同行。
太难得了,可遇不可求。
不过她完全可以将“夫子”当做“阿姐”来喊,喊得甜一点。
想到这她掀开被衾打着哆嗦穿衣,洗漱过后,同阿娘吃过早饭,兴冲冲地研墨作画。
总不能白“看”了夫子不是?
昨夜梦境在心尖打转,她提笔运力,画得更像是梦中的裴郁。
青石长街,朦胧细雨,持伞美人,看不到正脸,仅仅一道侧颜,水墨间生出光华,少女侧眸低笑,卫悬祎美滋滋将“自己”画在她身旁。
画好了,又美滋滋藏着小羞涩捧给阿娘看。
欣赏完她的“大作”,萧弦难掩吃味,“下次回来记得送阿娘一幅,旁人有的,阿娘也要有。”
卫悬祎在一旁捂嘴笑,“阿娘说得孩儿像是哪里来的香饽饽,我爱夫子,更爱阿娘呀。”
她眸光清澈,笑容明媚,萧弦爱怜地抱她入怀,轻声嘱咐道:“待裴夫子要用心,她……于你有恩。”
“孩儿晓得。夫子以真心待我,孩儿唯有敬之爱之护之,方不负为人本分。”
抱着妇人脖颈撒娇地蹭了蹭,她退出来,“阿娘,我有礼物送您,折柳先生的《冬游图》!孩儿凭本事赢来的!”
笔法俊俏,画风凛然,当真是折柳先生真迹。萧弦笑了笑,“不错。”
卫悬祎逮着机会又将《冬游图》怎么赢来的说了一遍,话音刚落,她眼睛眨动明澈碎光,“阿娘知道《梨春景上图》落入谁家吗?我知道哦。”
《梨春景上图》。
萧弦卷画的手微顿,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在皇家。”
“哦。”
“欸?阿娘,您都不吃惊的吗?那可是顾先生的成名作,多少世家争夺,最后落入李姓皇室,天子真有眼福。”
“是世家让着皇室罢了。”萧弦不欲多言,“阿祎,今晨出去玩罢,娘要在家中待客。”
“待客”两字从她口中吐出来,温柔软绵的口吻,听得卫悬祎喜色微凝:“是,阿娘。”
闷闷不乐地出了小院,果不其然在门口看到悬挂枝头的招客牌,扬手打了那木牌一下,她冷着脸走开。
兜里揣着阿娘给的十几枚铜板,要她在外面买零嘴解馋。卫悬祎哼了哼,她又不是什么馋小孩,阿娘辛苦养家,每一枚铜板都不能乱花。
怀着一腔酸涩来到长街,她抬起头,打起精神来,积极地游走在能赚钱的摊位。
……
用过中饭就要结束假期前往书院就学,难得的闲暇,世家子们纷纷跑出来寻欢。
畅吟楼。
温勉宴请同窗,美酒佳肴,莺歌燕舞,好一番喧嚣。
“谢绪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谢绪衣带飘飘,来迟一步自罚一盏果酒。
他痛快饮酒作罚,温勉扬了扬眉,“挨家法没?”
哪壶不开提哪壶,谢绪脸色微变,瞪他一眼,“你烦不烦?”
进书院不久就和同窗争执被夫子处罚,比起挨家法,家里人那顿嘴皮子训教才是重的。不过好在乖乖认罚抄写《院规》,已经取得夫子宽宥,既往不咎,若不然……呵!
世家重交际,这才有了温勉今日做东,拉着同窗们来畅吟楼逍遥快活。
一眼扫过去,谢绪脱口而出:“小郎呢,你怎么没请小郎?”
“哪里是我没请,倒是早早拟了帖子,根本不知送往何处。”温勉摊手耸肩,问其他同窗:“你们可知道?”
众人摇头。
按理说世家要查一人,再容易不过,可背着朋友调查其家世底细,此举有失妥当。
六郎崔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或许我们应该直接询问,君子以诚相交,往后少不得相聚总不能连小郎住哪都摸不清。”
“有道理。”
“此事交给我来……”
帘子被掀开,黄院甲班一学子皱着眉头走进来,进门头一件事便是环顾全场,末了讶然:“奇怪,我好像在街上看到小郎了,小郎果然没来吗?”